第12章军人血,家属泪
王建国下了机动船后,拎着皮包和半袋子干海鲜向远处的公共汽车站点走去。此时的太阳正从东方慢慢的往南方拐去,东南风微微的吹拂着大地,站在公共汽车站点前看着蔚蓝大海让人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为民家的生活状况还不错。家里有两个壮劳力,以后这个家庭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就不知道卫星家是什么情况!
中午11点多,大客车准时的出现在公共汽车站点前。“呦!解放军同志,您这是准备往回走啊?”昨天那个女售票员从车上走了下来热情的和王建国打了个招呼。
“你好,售票员同志,是,准备去别的战友家看一看!”王建国点了点头礼貌的回答着。
听到王建国的话后,女售票员的脸色微微的一变,然后低声的问道:“也是在前线牺牲的同志吧?”
“是!”王建国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这个连长做的真是很好,来,快上车!”说完女售票员弯腰把王建国放在站点上的半袋干海鲜拎到了车上。
“谢谢你!”到了车上坐下后,王建国感谢道。
“呵呵,谢什么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们这行业本身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女售票员说完后闻了闻手上的腥味又看了看自己刚拿的蛇皮袋子袋子笑着问道:“这是伍大哥送给你的干海鲜吧?”
“是,都是一些已经晒好的螃蟹、虾爬子、虾皮、还有咸鲅鱼。”
“都是好东西啊!”听到王建国说完后,女售票员羡慕的小声说道:“这些东西如果拿到农贸市场上偷偷的去卖,最少能换几十块钱,顶我一个月工资啊!”
“这么贵?”王建国冷不丁听到这个钱数吓了一跳。
你以为呢?我跟你讲,我们县里有几个人能天天吃得上海鲜?能勉强把饭吃饱就不错了!我也不瞒你,你像我们家,我爸是县革委会副主任一个月150块钱,我妈是妇联主任一个月50块钱,我一个月30多块钱。
按理说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在我们县里那基本就是首富了!可就是这样,我们家一年也吃不上几次海鲜!”女售票员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照你这么说,你的家庭条件确实不错,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我有两个哥哥在边远地区的农村当知青,每天定量的饭票根本吃不饱,我们家每个月还得补助一部分钱,就算是这样有时候粮食还不够,唉!”女售票员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我这两个哥哥三十多了,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苦啊!”听到女售票员的家庭情况后,王建国长叹了一声道。
“行了,咱们不说这些了!”女售票员说完后看了看手表,然后对司机说,“李哥,开车吧,到点儿了!”
“好的,小孙!”司机李师傅慢慢的启动了发动机。
大客车缓缓的向福县方向驶去,王建国看了看空荡荡的车内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禁好奇的问道:“怎么只有我一个人你们就发车了呢?”
看着王建国懵懂的样子,女售票员抿着嘴笑了笑说,“这条线路本来人就不多,县里开了这条路线目的就是让沿途的公社社员方便进县里!”
“原来如此!”听到女售票员的解释后,王建国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对了,瓦房公社在咱们这条路线上吗?”
“在呀!瓦房公社离着我们县城只有五公里左右,那是一个郊区,怎么?你要去瓦房公社吗?
“嗯!”王建国默默的点了点头。
“难道你要去看的那位牺牲的战友就是瓦房公社的?”女售票员孙丽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瓦房公社长岭大队的!”
听到王建国的确认后,女售票员的脸色瞬间变了一变。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你那个战友生前对你说过他们家的情况吗?”
“说过,家里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叔叔和妹妹。”
“那他跟你说过他们公社的情况吗?”
“那到没有!”听到女售票员话里有话,王剑国连忙好奇的问道:“怎么,难道他们的公社有问题吗?”
“唉!”售票员孙丽感叹了一声说,“有些事情你早晚会知道的,我先跟你说一点你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孙俪说完后,王建国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难道卫星的家里会有什么问题吗?想到这里,王建国的心快速的跳动了起来。神情也有些紧张的问道:“什么情况您快说说!”
一个字,“穷!”孙俪把挂在身上的黑色票夹包往旁边挪了挪说,“我们全县他们公社最穷年年吃救济粮,可以这么跟你说人均全年收入不到三十块钱。在他们公社有一句俗语,狗叫一声,身体三摇!”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王建国皱着眉头问道。
“具体的我也说不好!
孙丽的话让王建国陷入了沉思,要说穷,全国哪个地方不穷?可是一年收入还不到三十块钱,这是不是有点太穷了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也终于挪到了偏西南方向了,大客车也缓缓的停在了通往福县主干道的旁边。
”解放军同志到了!”
“这么快?”王建国起身边说着边拿起东西向车门处走去。
女售票员孙丽指着车窗外叹了口气道:“看到那条土路了吗?从这条路往上走五里地就到瓦房公社长岭大队了!”
“好的,谢谢您了,再见!”下了车后,王建国顺着女售票员所指的方向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通往长岭村的这条路宽有四五米,走在这条路上每踏出一步都会扬起灰尘。路的两边都是一排挨着一排的房子,大部分都是土坯房,房子上长满了草。少部分是用石头堆砌的房子,石头和石头之间留着很大的缝隙。
在房子的更远处是一圈不算太高的山包围住了整个瓦房公社。有的山上绿绿葱葱,还有的山上光秃秃的,看样子好像是被人挖过似的,看长度南北也有个十几公里长的样子。
王建国顺着土路走了几里地后,就看到有不少穿着破破烂烂骨瘦如柴的老人坐在自家房檐底下晒着太阳昏昏欲睡着。这种昏睡的场面给人一种很怪的感觉,就像颓废,看不到未来希望、或者说是:听天由命吧!
“大爷,我打听一下周卫星家怎么走?”王建国向一位六十多岁正坐在房檐下仰头看天的老人询问了起来。
“酗子,你是山东人吧?”听到王建国一张口的山东腔,老人有气无力的询问道。
老人的反问让王建国愣了一下,可是老人一张口说话王建国马上就明白了原因。
“大爷,您老以前也是山东人吧?”王建国蹲下身问道。
“是,山东的!”
“那您老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唉,六零年家乡闹饥荒饿死了不少人,我带着全家人逃荒来到了这里!”
大爷的话又唤起了王建国那不寒而栗的思绪,那个时候他刚七岁多。国家实行大锅饭,家家都把粮本,副食品本、交给集体。有集体里的厨师统一做饭,到了饭点时大家集体到食堂去吃饭。
王建国现在都记得,当时第一顿饭是红烧肉大米饭,第二顿饭是炒肉丝大米饭,第三顿饭炒鸡蛋高粱米饭,第四顿饭菠菜汤配豆腐渣饼,第五顿饭是稀饭,米汤都喝到底了也见不了几粒大米。吃到最后什么也没有了,国家又紧急的给运了一批地瓜,地瓜吃完了那就真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了。
后来没饭吃了,母亲想把粮本要回来。可是拿回来一看上面一粒粮食都没有了,全被集体支光了,这个时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那个时候自己家生活在农村的祖屋,母亲就领着自己去拾麦,就是农村割完麦后洒在地上的颗粒。自己和母亲一粒一粒的捡起来,刚开始还不错每天都能捡个四五斤。
后来就不行了,县城里的人没饭吃了,他们成群结队的来到了农村也捡起了麦粒。可是人太多了,不可能人人都捡的很多,后来就演变成了抢麦,城里的人抢农村人种的麦子。
农村人为了护住自己的粮食,就组织起了护麦队,护麦队里的人基本全是精壮的酗子。只要是城里人一来抢麦,他们就挥动手中的棒子镰刀驱赶着城里人。
城里人为了能吃饱饭不饿死也不管那些该抢照样抢。好在那个时候的农村人都善良就算是驱赶也不是真打,就是吓唬吓唬而已!当时农村的麦田一片连着一片波浪滚滚、煞是好看,可是城里人来了后颗粒皆无,就如同鬼子进了村一样。
后来连唯一能吃到嘴里的麦粒也没有了,母亲就领着自己上山采野菜。那个时候天天清水炖野菜脸都吃绿了!当时自己的弟弟妹妹还小刚开始吃野菜的时候还没什么,后来时间长了一吃就吐,一吃就吐,一个个瘦的皮包骨样。
有一次自己的弟弟建成突然之间昏死了过去,母亲急忙把他送到了赤脚医生那里,医生一摸弟弟的鼻息声息皆无。赤脚医生摇了摇头就劝母亲把弟弟扔了或者埋了吧。母亲拼死也不愿意,后来母亲用右手掐着弟弟的肛门,左手抓着他的头发使劲的晃,使劲的晃,没想到奇迹出现了,弟弟又活过来了。
“咕噜噜,咕噜噜。”突然的声响把沉思中的王建国唤醒了过来,原来是老人的肚子突然饿的响了起来。老人连忙用右手捂着肚子,有些红着脸说,“酗子,我们这是下岭大队。你顺着这条土路再往前走二里地就会看到立在道边上的一根栓马的铁柱,铁柱的旁边有一间石屋子那是一个马掌房。周卫星的二叔常年就在那里给牲口钉马掌呢!”
看到老人说得如此急切,王建国知道这是老人想赶自己走呢!为了不让老人脸面上过不去,王建国道了谢后拎着东西就向老人所说的地址走去。
等到来到马掌房时,就见到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从马掌房里走了出来,看他走路的姿势王建国有些震惊。他的左腿有些细,有些短,走起路来屁股向后翘,腿伸不直,行走间脚尖着地。并且左手手腕弯曲着,大母指和其他手指紧紧的向手掌内抠着。
难道这就是卫星的二叔吗?王建国有些吃惊、有又些难以相信。此时这名中年人正用惊奇的眼神看着王建国,估计是心里在说这是从哪来了一个陌生人并且还在打量自己。
您是周卫星的二叔吗?王建国有些疑惑的问道。
“饿……希。”(我是)看到这个陌生人问自己的话,周二狗歪着头勾着左手,掂着脚,吐字艰难的回答道。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王建国有些懵了,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紫黑、干瘦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沟壑,深陷的眼睛露出了迷茫和诚挚的目光,干裂、焦灼的嘴唇艰难的蠕动着,好像是要说点什么,可是就是艰难的发不出音来。干枯的右手握着一把铁锤。从毛孔里迸发出的汗水顺着敞露的胸膛一滴接一滴的渗透到了茁壮成长的青草丛里。
过了一会儿,眼睛有些微红的王建国轻轻的说道:二叔,我是卫星的战友,我来看你们了!”
“嗯、嗯、嗯!”周二狗着急的点着头,并且憋了好长时间才来了一句,“我认识你这身衣服!”说完放下右手的铁锤拽着王建国就向紧挨着马掌屋旁边的破败房子一瘸一拐的走去。
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这一身黄军装,王建国估计部队上的人已经来过了。走了十几步后,周二狗就带着王建国来到了一个用粗树枝扎成的院门前。周二狗轻轻的把木门挪到了旁边,然后又咿咿呀呀的向着正房的方向嚷着。
“他二叔,怎么了?”江桂兰从屋里走出来询问道。刚说完就看到了王建国,冷不丁看到了一个陌生人,江桂兰有些慌乱。
走出来的这名中年妇女年龄不是很大,也就是四十五六岁左右,可是两鬓斑白、头顶的皱纹一条连着一条,说话时稠密的鱼尾纹向两边深深的拉扯着。蓝色的土布衣服穿在身上虽然很得体,但是多处的补丁又非常显眼。
“婶子,我叫王建国,是周卫星的连长。”
听完王建国的自我介绍后,江桂兰有些急促的说,“那个……那个……王首长啊!你们部队上已经来过人了!”
“我知道,他们是代表组织来的。我是以卫星的战友身份来的!”看着有些慌乱的江桂兰,王建国尽量的让自己的话说得明白。
“那个……那个……他二叔,你领着王首长先进家里坐。我到队上去把卫红和她舅喊回来!”说完转身慌乱的向生产队方向跑去。
“嗯,啊、啊!”周二狗目送着自己的嫂子离开后对着她的背影嗯啊嗯啊的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