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欢而散
“走,陪我喝花酒去!”束九拉着楚彦就走。
这个女人,她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
长青额头上青筋直跳,直想冲出去把她拽回来。可是一想到对面那个是皇帝,他就脑瓜子疼。
楚彦也被束九这话震得呆住,好一会儿才把她拉回来。
他心中万马奔腾,真想凑到她耳边大喊:你是个女人,喝什么花酒,难不成扮男人你就真当自己是男人了?
然而此刻不是揭穿的时候,他便只能把她当个男人:“作甚喝花酒,心情不好?”
“没有,就是想而已,你陪不陪?”束九指着他。
他包住她的手:“喝花酒有什么意思,我那儿有几坛好酒,不如上我那去。”
话罢,也不待她应承就拉着她跑。
长青实在忍不住了,这般让他们处下去恐怕不妙。
他疾步奔过去,拉住她衣袖:“该回去了。”
楚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是谁?”
“不认识,别管他。”束九没好声气,看到他就想起谢君欢那厮。
“你不是要请我喝酒嘛,我们走。”她抽回衣袖,直接走。
长青想追,楚彦转头瞪了他一眼,他脚步顿住。
眼看着二人远去,他立在夜风中,仿佛感受到了冬日的气息,有些萧瑟。
再次迈进楚宅,束九感觉有点冷清:“怎么好像人变少了,你叔叔呢?”
“去游玩了。”楚彦随口打谎,“别说这些,待我挖两坛好酒。”
其实这宅子压根空着,哪有什么好酒,他临时叫青葛去宫里的酒窖搬了两坛。
束九倒了一大碗:“确实是好酒,不过有点甜甜的。”
楚彦微笑,那是当然,他特意让青葛挑的燕国进贡的果酒。
“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说。”他撑着头看她。
“烦心事?”束九摇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哪有什么烦心事?不过就是庸人自扰,凡人凡人,不就是得烦的吗,你没有烦恼吗?”
“有,而且很多。”楚彦苦笑,天底下的烦恼大抵都让他占了。
“那就别说那么多,喝酒吧,一醉解千愁!”束九拿碗同他一撞。
虽是果酒,吃多了却也会醉。很快束九就有些迷糊,低着头痴痴地笑。
楚彦夺过她手上的碗:“别喝了,你醉了。”
“给我……”束九去抢,扑在他身上。
楚彦大手一揽,忍不住心中激荡:“来我身边好不好,我们一起对付那些烦恼,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
束九听不清,抬头“啊”了一声。
屋顶上传来轻响,是长青踩碎了瓦片。
“谁?”束九一惊站起来,晕晕乎乎要找,腿一绊便倒在了桌子上。
楚彦无奈,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
烛光幽幽,她的脸泛着微红。楚彦静静地看了许久,俯身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果酒带着清冽的香,让他禁不住流连,刚要触到她的唇,她无意识嘤咛一声,偏了头。
楚彦抬起头,目光深沉地盯着她。
他的手指留恋在她衣襟上。
长青看得一窒,捏紧了拳头。
若是他敢……他便是冒着大不敬也不饶他!
挣扎了片刻,楚彦终是松开手,替她掩上被子,走了出去。
来日方长,他可以等。
几日后。
邱庆元坐在束心楼对面的茶馆二楼,遥遥望着束心楼门庭若市,得意洋洋。
“醉月阁倒了,如今神仙居也不成气候,自然是我束心楼一家独大。”
他对面的友人大笑:“还是邱掌柜你经营有方啊!”
“那是自然。”邱庆元嘿嘿笑着。
友人喝了口茶,向下一望,忽地目光凝定:“哎呀,那不是束心楼吗,怎么那么多人围着?”
邱庆元紧张起身,匆匆下去。
“呀,你们看,好奇怪呀!”
“是啊,怎么会这样?”
一群人围着束心楼外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发生什么事了?”有路人好奇凑过去。
“你看。”里头的人将他一拉,他顿时大惊,“啊,竟然如此!”
而后便是接连响起的吸气声。
“走开,走开!”邱庆元拨开众人进去,“看什么看什么!”
“掌柜的你可回来了,你看啊!”小二吓得方寸大乱。
“什么?”邱庆元望过去,惊愣。
整面白墙上五个大字:邱庆元是贼!
而且那字还不是写出来的,而是由无数只蚂蚁排列而成。黑乎乎的蚂蚁密密麻麻,还在不住爬动,看着令人十分恶心。
“邱庆元是贼!”众人不自觉地念出来,瞧着邱庆元的目光皆有些嫌恶。
邱庆元气急败坏:“还不快弄掉,弄掉!”
小二忙拿着扫把去打。
扫把所过之处会出现暂时的混乱,可只要扫把移到别处被打散的蚂蚁就会重新聚集,又排列的整整齐齐。
小二费了好一番功夫,那几个大字还是明晃晃地映在上头。
“哈哈哈!”众人指着邱庆元大笑。
“都别看了,别看了!”邱庆元暴躁地赶人,情急之下脱了外衣去扫墙上的蚂蚁,结果惹得整件衣服爬满蚂蚁,更是惹来满街大笑。
此时,神仙居也很是热闹。
盖因神仙居推出了两种新菜品。
左边那种是药膳汤,据说喝了能够强身健体,去除疾病。在火炉上炖着,一股浓香。
这还不算新奇,新奇的是右边,一高大的木架子,两边有凹槽,摆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瓷瓶。中间是镂空的铁板,底下是炭火,上面放着一串串的肉,炭火一烤,金黄酥脆,再把瓷瓶里的每样东西拿出来一洒,顿时冒起滋滋油花,那香味,真是勾得人走不动道儿。
“这是个什么啊?”有人问。
“这叫金香玉,可是皇帝赐的名。”冬子手上快速翻转,找到一串熟的递到他面前,“尝尝。”
那人接过,只觉很是有趣:“这么说,这东西是皇帝吃的?”
“那当然,只有皇帝吃过呢。”冬子甚是骄傲。
“皇帝吃的东西又怎么样?”有人哼哼,“神仙居可是不祥之地,谁来谁都会惹祸上身,难道兄台活得不耐烦了?”
正在此时,一个游方道士走过来,在神仙居门口站定,“呔”了一声,目光瞬时锐利:“此处有妖邪作祟,待贫道来为你收服!”
众人正惊,只见他手往袖中一掏,一柄尺来长的桃木剑在空中挥舞,左手一张符飞出,嘴中念念有词,忽然“轰”的一声,那符无火自燃,烧得一团红艳,如血一般。
围观百姓都被吓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神仙居真有邪祟吗?”
那道人扬眉道:“有,不过乃是外物所致,幸得此处为百年难得一遇风水宝地,才能化险为夷,否则怕是周遭百姓都难逃其灾。”
“外物所致,何来外物,道长可否指点迷津?”郭沉星恭肃道。
“自当。”道人点头,几枚铜钱洒出,桃木剑一祭,在空中划出斗转星移。
猛地道人眼睛一睁,目光烁亮:“找到了!”
几枚铜钱列成个古朴的符号,尾端指向东南方向。
道人桃木剑一扬,铜钱落在剑身上,定型一般。他便举着剑向东南风急奔而去。
围观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也忙跟上。
随着道人一路狂奔,竟跑到了束心楼门前。
此时束心楼众人还在同墙面上的蚂蚁字搏斗。
道人冲进去,几张符挥出燃起,顿时亮起爆炸般的火光。
火光骤亮,众人眯眼。不过一瞬,道人却已抓出个人形的鬼脸娃娃,说是人形,却又虚幻,并无实体,叫人瞧不真切。
可那青面獠牙恐怖模样却直吓得孝大哭。
大人也一阵瑟缩。
“呔,你这妖孽,胆敢害人,贫道收了你!”道人大喊一声,正待出剑,那娃娃却突然冲撞过去,道人向后仰,竟撞出了一脸的血。
众人只见那娃娃飞一般地冲入邱庆元体内,瞬间什么都消失殆尽。
道人颓丧摇头:“贫道已经尽力了,奈何妖孽道行太深。”
他转向郭沉星:“但施主不用担心,此妖孽乃与邱掌柜寻仇,此刻也已附身于邱掌柜,它便只能待在束心楼。不与邱掌柜接触,不来束心楼,便可无碍。神仙居的煞气,贫道已经祛除。”
“多谢道长。”郭沉星鞠躬。
“你这老道,胡说些什么?”邱庆元涨红了脸,指着道人大骂,“我束心楼何时有过此等污秽之物?”
道人反唇相讥:“若没有,邱掌柜门前是怎生回事?”
邱庆元大惊,他怎么知道?难道束心楼真的有脏东西!
“另外,邱掌柜这几日可有觉得心绪不宁,难以安眠?”道人问。
邱庆元更是紧张,确实如此,难不成被他说中了?
众人见邱庆元表情便已深信不疑,纷纷退开,离得他远远的。
“我,我不是,我没有……”邱庆元无力地辩解,却无人相信他。
束九站在人群里,嫣然巧笑。“大家不用怕,没了束心楼还有神仙居。”郭沉星向众人拱手,“道长说过神仙居的妖气已除,大家尽可放心。”
时人多迷信,自是对此深信不疑,纷纷跟随郭沉星而去。
人流散去,只有长青和陈劲立在那里,相视而笑。
“她一个姑娘家,竟也敢做这些神神鬼鬼的事,真是想不到。”长青将此事报给谢君欢。
长青凝眉轻叹:“不够干脆,拖泥带水,到底是妇人之仁。”
“去帮帮她。”他道。
长青应是。
献帝听了陈劲的话也是笑:“你到底心存良善,待朕来帮你一把!”
一队衙差气势汹汹冲进束心楼,邱庆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上了枷锁。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他大喊大叫。
“束心楼用病死的猪肉做菜,毒死了人,现要将你发配充军!”衙差道。
“我没有,大人我冤枉啊!”邱庆元着急呼喊。
束修从旁走出来,冷眼看着他:“人证物证俱在,休要狡辩,带走!”
衙差将邱庆元嘴堵上,直接拖走。
束修仰头看了眼束心楼的招牌,沉声道:“拆掉!”
无论是谁,敢欺负他妹妹,他必要他生不如死!
束心楼被封的第二天,一条消息不胫而走。
束九当初根本没有收邱庆元做徒弟,只是卖了几道菜给他。所谓得束九真传,压根就是邱庆元胡说八道。束心楼里好些菜,完全是假借束九名号,抬高价格,愚弄百姓。
得知此事,百姓们纷纷唾弃。好些个达官贵人也不干了,那些曾经请过束心楼办喜酒宴会的更是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失了脸面,恨不得在邱庆元流放途中弄死他。
同时,宫中传出旨意,特赐神仙居为“皇家酒楼”,年年为宫廷御宴进献酒菜。
若说燕夕的匾额给神仙居锦上添花,那这一道圣旨简直就是给神仙居贴上了金。
束九几乎震呆了,为什么皇帝会突然给神仙居如此高的荣誉?
难道是谢君欢?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打算回世子府一探究竟。
谢君欢伏案读书,叶子候在一旁笑盈盈地瞧着他。
他抬手,叶子连忙把笔递上。
谢君欢一愣,侧头瞥了她一眼。
叶子忙殷勤:“世子爷可是要研墨?”
“不必,你下去吧。”谢君欢挥手。
“爷,可是妾有什么伺候得不好的地方,妾会好好学的!”叶子泫然欲泣,急忙端了砚台。
谢君欢听得她自称心中委实烦躁,伸手要去抢那砚台。二人拉扯之下,砚中墨汁便全数倾倒,将他杏色的锦衣染成一片乌黑。
叶子大惊,忙用手绢去擦,但太过紧张,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扑倒在他怀里。
谢君欢下意识揽了一下,她便躺在他怀中。
束九刚进去就看到这一幕,心里那点感念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扭头就走。
谢君欢似有所感,转头看到正要追出去,却被叶子拉住。
“爷您先换身衣裳,妾去向姐姐解释。”
她飞快地追出去。
谢君欢瞧了瞧身上的一塌糊涂,往里间去换衣。
束九被叶子拦住,面露不悦:“你干什么?”
“世子妃娘娘,您听妾说,不是您看到的那样,妾只是不小心弄脏了爷的衣裳。”叶子急切解释。
束九尽量耐着性子,毕竟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她只是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真正问题出在谢君欢身上。
“我说了我不是世子妃,你也不用和我说这些,你们的事我不会管。”
她说了就走,叶子一急,伸手拉住她:“您不能走……”
“我已经很客气了,你别让我看不起!”束九把手一甩。
“啊!”叶子大叫一声,身子立不住侧倒下去,额头碰在地上,磕出了血印。
束九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她并没有用多大力啊。
叶子努力想爬起来,手肘一撑却又掉下去,又蹭破了皮。
谢君欢冷冷地看着她们:“怎么回事?”
束九还在狐疑,叶子已先出声:“世子爷,不关世子妃娘娘的事,是妾不小心摔倒了。”
她带着哭腔,咬牙爬起来,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却着急忙慌地为束九辩解:“爷请不要责怪世子妃娘娘,都是妾不好!”
束九阴沉着脸:“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没把你怎么样!”
“你推了一下,她才倒的。”长邪漠然地说了一句。
束九瞪着他,但不知如何辩解,她刚才只是想甩开叶子,并没有用很大力。可是落在外人眼里,便是她把叶子推倒,这变成了不争的事实。
她能如何解释?
谢君欢只是盯着她,目光难测。
难道他也怀疑她吗?
束九心中生悲。
“长邪,带她去看伤。”谢君欢大步走向束九,拉过她手,“跟我来。”
叶子望着他的身影,眸中满溢哀伤。
石子路旁,几株秋海棠,花开艳丽,锦绣团团。
“若我是你,我会干脆杀了她。”谢君欢停步,欺近她身旁。
“你也认为是我推了她?”束九心寒。
“我是在教你。”谢君欢紧了她的手,“有时候做事不能留有余地。就像你对付束心楼,若不置之死地,必有后患。”
“呵,说得好像只有你聪明一样。”束九冷笑,“知道我为什么不下狠手吗,因为我知道你会出手,既然有人帮忙,我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她一张小脸倔强,谢君欢观之轻笑。
“你倒是学聪明了。”他看起来倒有些欣慰的样子。
“那当然,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总得有点长进不是?”束九故意呛他,“我还会学以致用呢,我现在就去杀了你那个爱妾!”
她转身走,谢君欢把她扯回来。
“你自己也说了待在我身边这么久,那就一直待下去好不好?”他抵着她额头。
“不好,除非你杀了她。”束九挥开他手。
“别的任何人都可以,只有她不行。”谢君欢皱眉,“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恩人?”束九愤怒,“她救你你就要以身相许,那么下一次换成别人呢,来十个八个,你是不是都要一一收在身边!”
“这怎么能一样,你不要无理取闹!”谢君欢打断。
“你说我无理取闹?”束九笑得悲凉,“好,我就是无理取闹,那么请世子爷让你的人滚离我身边,不要再缠着我!”
她推开他,扭头就走。
谢君欢盯着她的背影,双目发红。
他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她还要怎样?
“长青,把她给爷绑回来!”谢君欢沉声道。
长青现身:“爷,她那性子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您不要误会……”
虽然他方才看得不真切,但他知道束九是什么样的人,她或许不单纯,却绝不是个狠毒的人。
“你什么时候也为她说话了?”谢君欢斜眼睨着他,“我是你主子还是她是你主子!”
长青为难,要真这样做她肯定会伤透了心的。
“爷……”
“快去!”谢君欢厉喝。
长青无奈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