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诡异
玉京城有一户人家,姓刘,说到这刘家,可有一桩事让人津津乐道。
那刘老头是个匠人,有一手琢玉的好技艺,琢出的玉比旁的人都润泽精致些,颇为人推崇。
那些大户人家好玩玉石的也都时常找他,老刘头偏偏是个恃才傲物的,有几分臭脾气,寻常人拿着银子来寻他,要是碰上他心情不好,还不乐意做活。
便是那些名门望族之家,碰上他不乐意,也得好说歹说地求一番。
旁人笑他不知好歹,他浑不在意,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叫一技傍身,走遍天下都不怕。
他仗着自己技艺,好风光了一些时候。
后来娶了个妻子,三十多岁才生了个女儿,且偏偏只生了个女儿,没有儿子。也纳了几房小妾,但都没得一个男孩。
没有男孩承继手艺,他为这个事烦心了好一阵,后来遇到了个游方僧人,替她算了命相,说的是“命中无子,不可强求”。
起初他还不信,怨这僧人胡说八道。为了求子多方问药拜神,五十岁上下时他妻子竟还怀了孕,有那看大夫诊断说是个男孩儿,把他高兴的成天嘴咧到耳后根儿,一脸三四个月就没放下来过。
等到九月怀胎快生产时,忽有一大户召他去琢一尊玉观音。
他原是想照顾身子不便的妻子不愿去,却因为多喝了几两酒,臭脾气上来,骂骂咧咧地把人给轰走了,嘴里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
那大户主人家确是不错的,并不仗势欺人,也知道老刘名声大,不责怪他无礼。可阎王不怕架不住小鬼难缠。那来请老刘的管家姓高,人称高大管事,平时得主人家器重,也是有头有脸倍受尊重的,且心眼儿极小,平日里谁都捧着。
高大管事这一次在老刘这里落了面子,便记恨在心里,憋着气想寻他麻烦。
等到老刘妻子生产时,高管事暗暗地叫人去他家放火,把他妻子同还没出生的孩子一起给烧死了,邻居救火及时,把熏晕的老刘给救了出来。
老刘得知后哭天抢地,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他也怀疑是自己得罪了人有人故意放火,就跑去衙门报案,那时候玉京太守还是郑葵,郑葵根本是个专注敛财不干实事的,拿了高大管事的钱财,随便抓了个小乞丐顶包,说是他不小心点的火。
老刘哪知道官场里的这些事?也只以为是小乞丐意外点火,想起来游方僧人曾说自己命中无子,不由信了这话,悲哀了一场竟也顿悟了,无子就无子吧,有个女儿也是好的。
这么想他便遣散妾室,收拾东西投奔女婿家去了。
没想到女婿和女儿也闹不自在,女婿外头养了人,女儿不乐意,闹着要和离。
老刘想着自己就一个女儿了,当然不能吃亏。况且他那女儿长得天仙似的,实在美得叫人羡慕,他自己便琢磨定是天上的仙女托生而来,更遭遇了先前那悲惨的事,如今把个女儿牢牢护着,不肯人欺负一点半点。
在女婿家豁开脸皮闹了一场,终于是和离成功,他有一把子手艺,带着女儿也不怕不能活,更是打定主意把手艺传给女儿,好让这技艺后继有人。
女儿聪慧,学得快,渐渐名声又打出去了。上门来求的人多不胜数。可他忧心的还是女儿的终生,女儿才三十不到,自己又老了,往后没人照顾怎么行?
他前思后想还是决定招赘一个女婿,选了个老实本分的姑爷照顾女儿。
新姑爷姓江,为人是老实本分,可太老实本分了,女儿又美又有手艺,压不住。后来女儿去一富户做活儿,待得时间长便和那家少爷有了首尾,偏偏这事让人给捅出来了,江姑爷知道了当然不能容,又闹得家无宁日。
这一场刘家女儿再次离了婚,江姑爷心里有气,又舍不下刘家女儿,天天晚上喝醉了酒去刘家门口大骂。
“你这个荡妇,无耻下流,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全家!”
“你不让老子好过,老子也不让你好过,老子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贱人,你该死,老子要杀了你!”
骂得不知道多难听,左邻右舍都把门窗关得紧紧的,暗地里唾弃。
原本众人只以为江姑爷叫骂只为了泄愤,可忽有一日老刘发现女儿死在家中,胸前插着一把刀,还赤身裸体,可见死前遭受了凌辱。
老刘悲痛欲绝,因想到江姑爷每晚的谩骂,便认为是江姑爷奸杀了女儿,左邻右舍一起作证将江姑爷告到了太守府。
这时候太守府已经是束修坐镇,听闻这等事自然是大怒,连忙姓江的捉拿了来。
姓江的大喊冤枉,死不承认杀了人。
束修原本也怀疑,没给姓江的定罪,只关在狱中,派人去查。
可老刘一口咬定是姓江的杀人,邻舍也都纷纷作证,甚至还有人站出来说那夜看见江姑爷持刀入府中杀人。
还不止一个人证,偏那江姑爷那天晚上多喝了酒,浑浑噩噩的又说不清楚自己在哪儿,只说自己没杀人,却拿不出证据,真真的是百口莫辩。
束修不能放人又不敢轻易定罪,生生拖了两个月,这天却有一叫赖三的男子跑到衙门,说可以证明江姑爷杀人。
怎么回事呢?
原来老刘死了女儿,心灰意冷卖了屋子准备远走他乡,买他屋子的正好是赖三。赖三住进去打扫时在院中发现了一块玉佩,上面刻了江字,有见过的能够证实那是江姑爷的东西。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江姑爷,束修便觉得是江姑爷说谎,判了他秋后处斩。
老刘的邻居们都替老刘高兴,都说恶有恶报?却不知道真正的恶人还逍遥法外。
原来老刘女儿不是江姑爷杀的,江姑爷顶多是骂两句出出气。那入室杀人的是老刘先头一个女婿,叫赵文龙的。
赵文龙家里颇殷实,因不甘心和离,又眼睁睁看着妻子嫁了别人,心怀怨恨,就雇人把老刘女儿杀了。
街坊四邻都不知道,反诬了江姑爷。
那叫赖三的就是沈新海的心腹沈于找的人,沈于打听到这事,便收买了赖三制造出证据迫使束修不得不把江姑爷定罪。
如今老刘不知所踪,京里都传老刘命苦,没个儿子又死了女儿,很是唏嘘。也有人说江姑爷如何如何歹毒的,也有人感慨老刘女儿如花似玉,又一身好手艺,可惜了红颜薄命等等。
案卷呈给刑部,范弘还没来得及签发批文,就有人上刑部告状。来人自称叫江涛,是江姑爷的弟弟,一直在外经商,回家就听说哥哥犯了杀人罪,他不信,闹到了刑部给江姑爷喊冤。
江涛不仅给江姑爷喊冤,还状告束修收了刘家好处,污蔑他哥哥,并在太守府门口聚了一帮人闹事,大骂束修狗官,扬言要给江姑爷讨回公道。
这一来事情便更闹得沸沸扬扬了。
范弘深觉此事对束修不利,找了束修谈话,问他是否收受刘家好处,束修才是冤枉,他哪里收了什么好处?
范弘相信束修,便与他一起重审此案。列出一条条证据给江涛,江涛只一条,就把范弘给驳了回去。
原来那江姑爷自小身体弱,还有一个病,那就是见血就晕。无论人血鸡血鸭血猪血,只要是血他一见准晕,刘家女儿惨死,满屋子的血迹,若是江姑爷杀人,肯定当时便晕倒在屋里了,可事实并没有。
范弘拿猪血一试,见江姑爷果然如此,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
范弘再问束修当初作证的赖三,要找此人,结果派人一寻根本没有了赖三这个人。
再派人找老刘也找不到人。
这会儿就连束修都觉察出不对味,可他也没辙,找不到人给他作证,没人可以证明他没有收受贿赂,江涛又一口咬定他收了好处冤枉江姑爷。
这便真的是辩白不清了。
沈新海见时机成熟便插了一手,将这事当朝奏给了谢君欢,指明要严惩。这一奏本,朝堂上便人尽皆知了。
一时间事情闹得有点大,老百姓也有些不好的言论出来,谢君欢没有法子,只能暂时革了束修的职,让他在家休息。
这事传到了束九耳朵里,束九担心不已,便想出宫来帮束修。
谢君欢本不愿让她出宫,可又瞧她整日心神不宁,担心她身体,只能答应让她帮忙,但必须有人跟着,入夜也必须回宫来。
束九出了宫,谢君欢便将星云召到面前,问:“那夜你看到了什么?”
“回陛下,那夜皇后娘娘去了冷宫,属下看到……”星云有些话不敢说,便迟疑了。
“看到什么?”谢君欢手上的东西一拍,声音微冷,“说!”
“属下看到皇后娘娘抓了两个宫女,在咬她们,好像在喝她们的血。”
“行了!”谢君欢高声打断了他的话,星云顿时感到一阵后怕。他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事,那明明是所见事实,他却不敢明说,只能说猜测。
可如今谢君欢明显是动怒了,他低下头,止不住一阵紧张。
“你下去吧,这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是。”他叩头,慢慢退下去。
谢君欢握紧了手,身子慢慢往后靠去。夜了,屋内没有点灯,黑暗笼罩了他。不知为何,他开始一阵阵发虚,有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好像某种细小的藤蔓一般,紧紧在他心中缠绕,缚住了他的心。
他忽然觉得深深的无力。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相信束九会做那些事,可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更令他恐怖,宫里开始不断死人,不是宫女就是太监,而且那些人都是失血过多而死,脖子上有深深的牙印。
那些人都死在清凉殿附近。
宫里慢慢地传出来一些风言风语,都说皇后宫里里存在吃人的恶鬼。他大发雷霆,压着那些荒谬的言论,严惩那些传播谣言的宫人。
渐渐的谣言止住,可恐怖的气氛却在整个皇宫蔓延,人人自危,不时便会有小宫女小太监自己把自己吓得失心疯。
而且死的人并没有减少,一直在增加。
束九也觉得害怕,想将霜白送到宫外去,霜白几个却执意跟着她。
宫外,束修的事也更加棘手,束九便没心思考虑宫里的事了。
老刘回来了,并且指证束修收了他的钱财,冤枉江姑爷。
这分明是不存在的事,可束修却无力辩解,当事人的证词,使得没有人相信他。
束修被下狱,束九为了他整日奔波。通常晚上回宫她都累得筋疲力尽。
可她并不知道,入夜之后的皇后,又是另一番天地。
每一夜她都会从清凉殿消失,尽管谢君欢已经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想看紧她,却仍旧无效。
每个夜晚,她就会变成茹毛饮血的怪物,游魂一般出去,抓住宫女或者太监,咬他们的脖子,喝他们的血。
宫里死的人越来越多,谢君欢忧心忡忡,只能把束九捆起来。
可每日夜里,她还是能够跑出去为祸。
谢君欢害怕一些不堪的事让人知道,便不让任何人插手,夜里自己看着束九,紧紧地抱着她。
待她睡熟了,他稍微安心的时候,窗外跃进来一个人,举剑向束九刺来。
那人武功奇高,为不让束九受伤害,谢君欢只能放下她,与那人缠斗在一起。
无法分心的他却不知道榻上的束九已经爬了起来,浑浑噩噩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等他发现之时,大声唤她,却无论如何都喊不回她。
他追过去,却被黑衣人缠住,只得边与黑衣人打斗边去拉束九。
束九回过身来,却是对他冷冷一笑,随后狂奔起来,一瞬就消失在了他面前。
他无法想象她怎么会有那样快的速度,更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那张阴森森的笑脸是属于她的。
一愣之下,身旁的黑衣人早就不见。
他拼命地追过去,更可怕更让他不敢相信的事却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简直是他一生的噩梦。
他看见,他爱的人和他的父亲,赤身裸体地抱在一起,交颈缠绵。
谢非云那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游走在她背上,她白皙的肌肤上泛起粉红,竟显出一种妖冶的美感。
谢君欢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干了,直愣愣地立在那里,无法动弹分毫。
此时,束九回过头来,对他妖媚一笑,眉眼里的风情透着致命的诱惑。
他却觉得那像一把冰刀,瞬间冰冻了他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