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所谓长生不老
巍峨的宫殿,犹如一座金丝牢笼,华丽却压抑,生生地将人困死在其中。
一排排长矛在日头下闪着刺目的光,束九的双眼几乎被逼出泪来。
有多久没见过太阳了,她伸出冰凉的手,想要触摸,笑容破败而悲凉。
谢君欢穿过人群,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践踏在她的心上。
“阿九,回去。”他说,假意的温柔像一瓶毒药。
“谢君欢,看在我曾经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放我走吧?”她真的好累好累。
她身上的宫装已有些褪色,面容苍白似乎一触即破,那双大眼灰暗,再不复当初的灵动与慧黠。
狼狈的她,容颜却更是绝美的惊人,让人止不住怜惜。
她曾经那样风华绝代,艳冠天下,可如今……
谢君欢微微失神。
他想起初见时候那个镌刻在心中的身影,清新明丽,美好得宛如三月春花。想起她在身边的点点滴滴,可那时有多甜蜜,此刻就有多痛苦。
“阿九,为何要背叛我?”他痛得不能自抑。
背叛,这两个字亏他说得出口!束九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泪流满面。
她什么时候背叛过他,一直都是他再强求,在逼迫。
莫名其妙地将她关起来,什么都不说。从来没有给她半点信任,仅凭那些所谓书信就断定她跟楚景彦勾结,可她在深宫之中身边又都是他的人,怎么与人勾结?
她明白了,从他将沈绯雨封为皇后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哪有什么罪名,哪有什么背叛,这不过都是他的借口罢了。
他只是为了将她拉下来,好让沈绯雨成为皇后,他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利用她罢了。
她再也没法欺骗自己,这个男人所说的一切都是骗她的,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矢志不渝都是假的,他根本就没有心!
她就不该相信一个古代男人!
是,她是曾经爱过他,真真切切地爱过,深刻地爱过。可这些暗无天日的时光已经消磨了她的爱,他没有办法再爱他了。
她只想离开,只想一个人在没有他的地方,过清净日子。
她将匕首抵在胸口,声音凄厉:“放我走!”
“阿九,不要!”一只手突然出现,握住了刀刃。
她看见谢君欢惊痛的脸,心还是忍不住起了波澜。真是可悲可笑啊。
“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何必假惺惺?”她真想拿这把刀挖出他的心,看看是不是铁石做的,“你难道想将我囚禁到死吗?”
“对不起。”谢君欢压抑着,那痛仿佛跗骨之蛆,几乎将他吞噬。
他忍着锥心之痛,欺近身子,在她苍白的唇上印上一吻。
尽管她心里没有自己,可他仍然爱她,哪怕遍体鳞伤粉身碎骨。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放你走。”他收手,任由鲜血一滴一滴从掌心滑落。
他身后的神武卫自动让开一条路。
束九再也不看他一眼,狂奔而去。
她一定要活下去!因为她的命是长青用生命换来的。
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越跑越快,跑出皇宫,穿过熟悉的街道,直到出了京城,上了官道才扑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束姑娘,久等了。”耳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她顿时戒备,难道谢君欢还不肯放过她?
“你是谁?”
“我是来送你上路的人。”那人出剑。
“等等,让我亲自来。”一个柔美的女声响起。
看到从杀手背后走出来的人时,束九浑身的血液冰凉:“是你?”
“是我,惊讶吗?”沈绯雨夺过杀手的剑,笑若生花,“从此以后,你的一切都归我了!”
沈绯雨走到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那张美丽的脸好不得意:“顺便告诉你,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原来如此啊,他和沈绯雨有孩子。原来他很早就开始骗她了,束九心如死灰。
眼前划过一抹雪光,她混沌地想,如果没有穿越,没有遇到谢君欢,那该多好。
或许没有如果,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吧。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已经麻木得不会痛了吗?
耳边听到闷哼一声,接着是沈绯雨惊骇的声音:“你!”
她睁开眼,看见面前横了一具尸体,是那个杀手的。
而沈绯雨直愣愣地站着,她颈上架了一把刀,顺着手望过去,居然是长青!
他在对她笑,束九惊得站起来,脚步不受控制地向他走去。
他,他没死!
“长青……”她忍不住哭出来,害怕这个是自己的幻觉。
“娘娘。”长青喊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自在。
便是这一分神间,沈绯雨忽然暴起,挡开长青的刀,横剑向束九刺过去。
束九惊慌之下走不开,长青一把推开她,用刀去挡。
刀剑交击在一起,两人便战成一团。
恁地平地风起,只见半空之中,二人的身影模糊,因为动作太快,依稀可见刀光剑影凌厉非常,周围落叶纷飞,仿若细雨。
束九惊讶万分,沈绯雨竟然会功夫,而且还能跟长青打这么久?
不怪她惊讶,长青的身手她可是见识过的,只除了人多合围的情况下他有所不敌,其余根本没有人能够敌得过他?
沈绯雨却可以。她是有多可怕?
“不用紧张,他不会有事。”谢君欢的声音响在后头。
束九豁然回头,心生恐惧,缓缓往后退去。
“别怕。”谢君欢上前,要去抓她的手,她却不肯,胡乱地挥开,脚下却被石头一绊,整个人往后倒去。
幸好谢君欢手快,抓住她手揽住了她的腰。
“你放开我,你不是说放我走的吗?”束九抬手推他。
他胸膛坚硬,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束九更用力挣扎,低低地哭着:“放了我,放了我!”
“好,你别动,别动,到时候伤了自己。”谢君欢心疼得不得了,紧紧揽住她,“现在不安全,等这一切了结,就让你走好不好?”
束九安静了,一是因为挣扎没用,二他确实说得没错,现在不安全,而且她不能丢下长青一个人。
“你先放开我。”她说,“我也跑不了。”
她温言温语,谢君欢心软了,放开了她。
她抬头向那边望去,谢君欢察觉到她的视线,又宽慰了一句:“不要担心,她不是长青的对手。”
“这是怎么回事?”束九忽然觉得不对,抬眼问他。
“过后你就知道了。”谢君欢淡淡道。
果然如他所说,那边沈绯雨很快落败,长青将她绑了,带到谢君欢面前。
她被推搡着跪下,梗着脖子瞪谢君欢:“你做戏骗我?”
“当然,否则朕怎么知道原来朕的贵妃是这样深藏不露的高人呢。”谢君欢掐着沈绯雨的下巴,目光幽冷,“你把朕骗得好苦啊!”
沈绯雨也冷着脸,颇有些不卑不亢的姿态,嗤笑一声道:“既然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朕不杀你,朕会让你生不如死!”谢君欢手上用力,将她的下颌骨掰碎,“带回去!”
长青拎起她就要走。
束九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活着,上前一步:“长青?”
长青回头,先看了谢君欢一眼,再望向束九:“娘娘,我没事,您不要担心。”
话罢他便转身走了。
有些东西注定不是他的,强求不来。
或许可等来生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长青他……”真的没事吗?束九望向谢君欢。
谢君欢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微笑:“你要是想知道,便跟我回去。”
束九迟疑,她所拼了命就是为了逃离皇宫,怎么还可能回去?
“还有束修,你不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吗?”谢君欢又道。
束九霍然瞪向他,他又用这招威胁她!
谢君欢只是轻轻笑着,他知道她会来的。
束九犹豫片刻,走前两步,把手放在了他掌心。
束九以为会再被关起来,回宫后谢君欢却不知去了哪里,束修却在清凉殿里等着她。
如今的清凉殿,门窗大开,恢复了之前的明亮。
“哥,你没事?”束九不敢相信,激动地喊束修。
束修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对她笑道:“我没事,你别担心,是陛下放了我的。”
“怎么回事?”束九奇怪。
束修道:“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二人坐下,束修道:“其实陛下将我关在大牢里都是为了保护我,他知道是有人陷害我,如今已经查清了,我没事了,官复原职。”
“真的吗?”束九生怕自己听错。
“自是真的,其实陛下根本没有怀疑过我。”束修道,“你也别怨他,他做的这些多数都是为了你。”
“你,你这是为了他来做说客吗?”束九不安,她不想听这些。
“不是,我只是想把这些事告诉你。”束修道,“陛下怕你不愿听他说,让我告诉你。你听我说便是,至于以后你是要走要留,他绝对不会为难。”
听了这话,束九才安下心来,静静地听他说话。
“我也知道陛下将你关在清凉殿的事,他不是疑心你,也不是不相信你,他只是做给旁人看,让他们掉以轻心。也为了保护你。你已经中了摄魂术,成日浑浑噩噩,一天一天的虚弱下去,陛下没有办法,只能将你困起来。假装对你狠心,这才能让背后的人露出马脚。”
束修没有说得很详细,因为一些细节他也不知道,但不需要说得那么明白,束九已经能听懂了。
大约是沈绯雨勾结了什么人来害她,谢君欢也查不出来,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或许他那样对待她是为了使事情更加逼真,但想想那些日子束九仍旧觉得心里发寒。她不愿意再在皇宫待着了。
束修光看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的想法:“你还是想走?”
束九点头,她害怕了那样的日子。
“哥哥,他真的愿意放我走吗?”束九不放心。
“他说了,应当是愿意的。”束修说话没什么底气,其实他也不能确定。
束九抱着一丝希望开始憧憬:“如果他真的肯,要不你也别做官了吧,我们一家人回乡下去,过些柴米油盐的田园生活?”
望着她亮亮的眼,束修也满心欢喜:“好!”
再说谢君欢,他将沈绯雨带到了冷宫的地下室,直接对上了谢非云。
此时正好又逢谢非云身体不好,他根本无力反抗。看见谢君欢如此过来,虽然情知已经暴露,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望着谢君欢,爆发出一阵呵呵的笑,似有那么些自豪,又似是自嘲:“真不愧是我谢非云的儿子啊,果真不一般!”
他哈哈笑着,却止不住咳嗽,那有些破败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无比难受。
“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谢非云低声道。
谢君欢冷笑:“你以为你很聪明吗?我早就知道了,当初你跟楚显易做的交易不就是那颗所谓的长生不老药吗?”
谢非云震惊不已:“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以为我是傻子。”谢君欢一挥手,“带上来!”
长青便领着一个老人进来,那老人须发皆白,脸如鸡皮,可见年龄很大了。
谢非云一见之下更是大惊,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他曾经的仆人哑伯,知道长生不老药的人如今死得差不多了,也只有他们主仆两个。
可是哑伯不是已经死了?
谢君欢冷冷而笑:“自从你引我去柳州,我便知道事情不对劲了。我知道你监视着我,便故意放出风声要去见哑伯,其实早就查到了他的所在。我早已经偷梁换柱,死的那个根本不是哑伯。他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包括你偷了长生不老药,用假药骗楚显易以及你吃了那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谢非云这才感到害怕,原来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他现在是个怪物,一个不能见阳光,必须喝血才能维持生命的怪物!
他痛苦地蜷成一团,不仅是身体上的痛苦,还有精神上的痛苦。
“你已经不是我父亲了!”谢君欢嫌恶的眼神看着他。
那种眼神深深地伤了谢非云,他痛苦不堪:“你以为我愿意嘛?我当初若不是为了你们母子,我何至于落入那步田地?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可我中了毒,我就快死了,如果我死了你们怎么办?我只能铤而走险,只能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你知不知道我活得有多痛苦?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凭什么嫌恶我?”
“你的恩情我自然记着,但你不该算计我,不该妄图控制我!”谢君欢微怒,他生平最讨厌被人操纵。
“是你自己傻,我给你铺好的康庄大道不要,偏要去做那些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她才是适合你的人!”谢非云手指着沈绯雨。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决定!”谢君欢冷笑着,手下一拧便拧断了沈绯雨的双手。
沈绯雨惨叫,他看也不看,再次出手,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将她形同垃圾一般丢在地上。
“害了我的我都会讨回来,你以后就这样好好活着吧!”谢君欢再不愿看她一眼。
长青冷漠地把人拖走。
“现在该轮到你了。”谢君欢挑眉盯着谢非云,笑容阴凉。
“哈哈,你杀不了我的,我已经不会死了!”谢非云大笑,他会受伤,会虚弱,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死。
这一点是他如今最大的安慰了。
“你的那个女人,那个叫束九的,她的血最美味,最能抚平我身上的伤痛。把她给我吧!”谢非云盯着谢君欢,一脸悲苦地打亲情牌,“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父亲,我为了你才变成这样,你不该报答我吗?难道你要亲手杀了父亲吗?为了那个女人,你要你父亲死吗?”
谢君欢手高高举起,可看着那张脸,刀却迟迟不能落下。
谢非云一瞬间看到了希望,更卖力道:“把她给我吧,她能救我,能救你父亲,把她给我吧!”
“把她给我,把她给我!”他一直念着念着,仿佛成了一个魔咒在谢君欢耳边旋转一般。
谢君欢真像中邪一般,目光呆滞,放下了手中刀,缓缓地转身,往清凉殿而去。
谢非云兴奋地哈哈大笑。
清凉殿里,谢君欢走进去。束修起身行礼:“见过陛下。”
谢君欢却不理他,径直走向束九,抬起了手中的刀。
“陛下!”束修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