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3章 清明
爱德加斯汀越发觉得凤殊有意思了。
“如果君临入不了凤家长辈的眼，你打算怎么办？他们不承认你们的婚姻的话，那就是不承认。你总不能违背长辈们的意愿，在那边也登记一次。”
“无所谓。就算不登记，我认就行。君临也只需要我认可，便不会介意其他人的目光。他并不是迂腐的人，不至于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分不清主次。”
凤殊不为所动。
“你们夫妻当真是情比金坚？”
“对于大哥你们来说，金可不坚。”
爱德加斯汀哈哈大笑。
“只是一个比喻。实话说，君临对你倒是情义明显，你却太过清明，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你们走不下去的原因。”
“并不是每一对夫妇都是靠着爱情走到终点。”
凤殊不觉得能瞒得这个人|精，她也不觉得需要隐瞒。就算她对君临没有爱情，但她已然决定维持婚姻，她并不为此感到羞愧，君临虽有不甘，但目前也接受了她的定义。
“你不觉得很可惜吗？按照你的家世和天赋，突破五百寿元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有机遇，说不定还可以突破一千岁寿元。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和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对象躺在一张床上，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和他度过，是不是太过委屈了自己？”
他嘴角微勾，像是为她叫屈。
“为什么要觉得委屈？他愿意跟我一起生活，我也愿意和他一起闯荡，作为相互信任的伴侣，我相信可以和君四好好终老。星空浩渺，宇宙长存，能够拥有一位能够性命相托的伴侣，这是何等的幸运？如果这种好事我都要叫屈，未免显得太没有自知之明。”
凤殊一本正经的表示她并不抱怨，更不觉得委屈，反而是感到庆幸。
“我看你是重情之人，所以才会觉得没有爱情会让生活黯然失色。一如凤婉，她把阿里奥斯看得比她自己的命都要重要，阿里奥斯同样如此。”
“我不是四姐，也不是姐夫。我虽然认为爱情很重要，但并不觉得拥有爱情的婚姻是人生缺一不可的经历。婚姻都不是必然的事情，拥有爱情基础的婚姻，更是可遇不可求。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更要有分寸，守住自己内心的一丝清明。”
爱德加斯兔笑不已。
“按照小九的说法，难道追求爱情就是失去内心的清明？”
凤殊耸了耸肩。
是。
上一辈子就是因为对感情太过执着，所以她才会着了道，并且来到这里之后依旧无法走出魔障。
“感情的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就是奢侈品，但对于你来说，并不是。只要你想要，就唾手可得。运气的确需要一点，但寿命的延长，也注定了你会碰到许多人。在这漫长的人生中，总会遇到那么几个你欢喜的人，不是吗？”
凤殊不置可否。
“大哥你呢？真正地喜欢过人吗？没有放弃对方吗？为什么没有修成正果，这么多年都孑然一身？现在连孩子的妈妈都需要找一个外来人来顶替？”
“我这不是没有机会吗？如果不专心致志，连命都会丢掉。
如果只有我一人，那倒也无所谓。可是你也看到了，我身边的这些人，我生一起生，我死一起死。有些东西，处于我这个位子是不得不舍弃的。那不是奢侈品，那是劫难。如果不想要在劫难逃，感情的事情是最好不碰的，遇到了也要绕路走。”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任何问题。
“如果可以绕路走，那就不见得有多么喜欢。有一句话叫做情不知所以，当你对人一往情深的时候，你越挣扎，情网便会束缚得越紧。如果可以这么容易逃脱，就不会有‘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个说法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么说也对。君临算得上是英雄，你本来就是美人。”
他重复了一遍，微微一笑。
凤殊翻了个一白眼。这人真的是开她玩笑开上瘾了。
“大哥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无聊的吗？还是说正好有空闲时间，逮到人就可着劲儿揶揄？这是你们家的传统技能？还是大哥你的个人特色？姐夫难道也像你一样有这种深藏不露的爱好？”
爱德加斯汀莞尔，这家伙看来又有些不耐烦了。
“阿里奥斯小时候是个闷蛋。为了不让他变成木头一样的家伙，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逗他，好不容易才变得比较开朗一些。
不过他也是在遇见凤婉之后，整个人才真正变得跳脱活泼起来。与其说这是我深藏不露的爱好，不如说是你们家的传统技能？我这么多年也没有能够让阿里奥斯学会撒娇，凤婉甚至都不需要费一点力气就做到了。你说是我厉害还是凤婉厉害？”
凤殊眼角抽抽。
凤婉从小就是人来疯。别说姐妹们时常被她气得跳脚，即便是长辈们偶尔也会因为她的淘气而头疼不已。她倘若真心待人，必定是将自己淘气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的。
阿里奥斯估计和她玩得很好，所以才会在一见钟情之后，随之在打打闹闹中真正培养起了感情。而凤婉想必也是无法挣脱情网，所以才会孤注一掷，选择相信阿里奥斯，两人情比金坚，这才成就姻缘。
“如果不是当真有缘，就无法见面。如果不是当真有心，再合适也不可能培养出信任与默契来，更别提爱情。他们与其说是天作之合，不如说是共同经历了人生风浪，所以才慢慢契合彼此，无法分离的恋人。”
“所以你还是羡慕这样的感情的是不是？遇到一个值得爱的人，携手一生，九死不悔。”
这话可不像是爱德加斯歪说的。不，与其说不像是他会说的，不如说这更像是凤婉的语气。
凤殊没有猜错。
“当初知道你姐姐无法孕育孩子时，我曾经问过她，是不是可以放弃了阿里奥斯了？
当时我还没有恢复生育力。我们全家只能够依靠阿里奥斯一个人来承担开枝散叶的责任。虽然说我也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人，可惜阿里奥斯爱你姐姐爱到了骨子里，根本就不允许和别的女人生孩子的事情的发生，即便是人工孕育孩子也不行。
凤婉不愿劝说他，说这是阿里奥斯的决定，她无权干涉，也不想干涉。最初我是不高兴的，认为她不识大体，未免太过自私，因为自己的感情，将帝国的万世基业毁于一旦也在所不惜。
她却只是笑笑，说她何德何能。阿里奥斯如此做，与其说是为了她，不如说是为了坚守他自己的内心。如果她去劝说他放弃，不单只是背叛了自己的爱情，更是在毁掉自己的丈夫。遇到一个值得爱的人，携手一生，九死不悔。
我觉得不可理喻。这怎么可能是毁掉阿里奥斯？这是我当年最大的失策。我应该相信凤婉的话，毕竟当初她才是最接近阿里奥斯内心的人。可惜我太过傲慢，没有听你姐姐的话。在她快要去世前的几天，请求她答应我一件事。”
他顿了顿。
即便他没有说，凤殊也知道他是请求凤婉临死之前劝说阿里奥斯再婚生子。
“阿里奥斯曾经数次为了你姐姐殉情。我日夜守着他，真的怕唯一的弟弟会有个万一。即便是最开始的那些年，亲眼看见阿里奥斯深陷痛苦，我也没有醒悟过来你姐姐的话的真意，反而懊恼当初没有狠下心来将你姐姐尽早弄走甚至杀死。
因为没有听懂她的潜台词，所以也一直没有办法和阿里奥斯重新亲近起来。兄弟之间隔阂越来越深，最后万不得已，我采取了下下策，想着干脆置之死地而后生。
阿里奥斯从那之后便彻底对我关上了心门，可以说，尽管从此之后他没有再寻死过，可却也没有再对我真心地笑过。
我以为我永远失去这个弟弟了。”
凤殊并没有同情他。不管怎么说，是他咎由自取。感情的事情，唯有男女双方才知道如何处理，外人看到的，始终是热闹，而不是感情里头的甜蜜与烦恼，更不清楚其中的艰险与复杂。
凤婉和阿里奥斯当初肯定是经历过千山万水的，否则两人不可能走到最后。
当然，如果凤婉依旧活着，也许随着寿命的延长，两人也未必就真的能够携手一生。可是凤婉早逝，情到深处爱人的生命却突然戛然而止，好比如在人生最为甜美的时刻将人打落到地狱去，这种心理上的落差，是足以毁掉一个人的。
悲剧就在于，拥有之时曾经越幸福，失去之后便会越痛苦。
“当我意识到凤婉对于阿里奥斯而言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当真是犯了死罪。”
说到这里，爱德加斯汀苦笑不已。
“可惜没有任何弥补的机会了。对于凤婉来说，我永远都不是一个好的大哥。对于阿里奥斯而言，在他的婚姻大事上，我也严重失职了。
这是我一生中所犯的大错里最让我懊恼的。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我知道你的存在之后便想要对你好。我欠凤婉的，我都想要还到你身上。我对不起阿里奥斯的，也想要弥补给你。
凤婉临死之前除了惦记阿里奥斯的安危，便只想要找到你。阿里奥斯现在只想要对帝国尽义务，还有照顾好你，除此之外他并没有任何个人的人生目标。
凤殊，我们是真心接纳你为一家人。我和阿里奥斯也是真心希望你能够获得幸福。
之所以对君临有所不满，并不是因为他从前在联邦军部的时候对帝国造成多大的损失，公事公办，我们当初也没让联邦得到多少便宜。单纯是因为觉得他并不适合你。如果你爱他，这也就算了，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然而你并不爱他。
你年纪还这么小，感情是非常珍贵的资源，何必浪费在一个你不愿意付出感情的人身上？哪怕他是凤圣哲的爸爸，你不喜欢他，就不需要把自己伴侣的位置给他。”
凤殊不明白他说这一番话到底是何用意。难道只是单纯因为想到了凤婉所以才会有感而发？但凤婉是她四姐，又不是他妹妹，他有必要这么感慨？即使阿里奥斯触动了他内心的某根弦，可时过境迁，他看起来也并不是儿女情长之辈，怎么会感情丰富到了和她讨论这种话题的地步？
不提凤殊觉得奇怪，梦梦也一头雾水。
“凤殊，你还是离这人远一点为好。他总是挑拨离间，比君临可危险多了。君临不管怎么说，对待你一直都是出自本心，这人到底是什么用意，却很难猜测。”
凤殊并没有回答它。
她是曾经经历过感情的人，自然明白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然而有道理并不意味着需要照做，毕竟不是所有的道理都适合自己的处境。
“人的一生会听说许多大道理，可惜的是，即便如此，我们也还总是无法过好自己的一生。
能够珍惜的，只有当下，只有眼前人而已。‘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君临对于我目前来说，就是那一朵花。我摘的花，我负责。”
爱德加斯汀愣了愣，并没有完全听明白那首诗，只是疑惑她怎么会将君临比喻为花。
“即墨似乎才是联邦第一美人，难道在你眼里君临这种美才是真的美？”
凤殊眼角抽抽，没有想到话题会突然偏离正途，“我有君临就够了。他有我也够了。我们都不是贪心的人，专心致志地和彼此相处好就足以告慰此生。”
爱德加斯汀看着她，良久才又笑了起来。
“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可能做我孩子的妈妈了，是吗？”
凤殊叹息，这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声东击西这种招数呢？
“是的，不可能。”
“说你心软吧，你心肠也挺硬的。难道君临太弱了，所以才会引起你怜花惜玉？毕竟在你眼里，他可是一朵摘了就要负责到底的花啊。我是不是也要学一学怎么扮猪吃老虎才行？太过强势了反而会吓跑心仪的人。”
他两眼含笑。
凤殊却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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