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狂奔,我们终于超过了日军的行军进程,在二十九日中午来到了捞刀河地区。站在捞刀河防线上,我们一个个的想哭,因为在这儿我们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长沙城,长沙城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正在建防御工事的士兵,那些出出进进忙碌着的壮丁。看着他们我忽然有了一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觉,在经历了九死一生后,我们才真正的明白,长沙城对我们的意义,现在的我们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来侵略这座城。在这几天的疲于奔命的撤退已将我们的神经麻木,战友一个个的离去让我们有些心如死灰,可是当我们再次看见长沙城后,我们终于忍不住,一个个的蹲在地上嚎啕了起来。
捞刀河的守军并没有难为我们,此时日军的逼近使他们都自顾不暇,这时候谁也没心情招惹一群散兵。
我们渡过了捞刀河,便向长沙城狂奔了过去。终于在三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长沙城下。第十军预十师三团一千余人于十二月十七日出城,奔赴新墙河防线,在十二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我们防守杨林,二十六日,我们在撤退的路上全歼鬼子的一个炮兵中队,当晚遇袭,接下来我们绕着日军一路狂奔,终于在二十九日下午回到了长沙城,此时我们只有两百余人。仗打成这样,我们不觉得光荣,但无愧于心。
此时的长沙城戒备森严,城门口的重机枪都已经打开了保险,士兵们也严阵以待。我们在城门口经过了多重盘问,终于在遭天杀拿出证件,并且解释了四五遍后,我们才可以进城。长沙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纠察队在查找奸细。我们在街头漫步,却不知道应该去哪。第十军警备长沙城,预十师师长方先觉此时正在修筑岳麓山的炮群,此时的我们无处可去。
遭天杀经过再三思考后说到:“老地方,回收容所吧!今天晚上我去见见咱们师长,争取把咱们再弄成一个团。“
痰盂忧虑的问道:“你说咱们师长能给咱们补给装备吗?”痰盂的问题同样是我们的问题,我们想起了以前九十师师长给我们的那些破烂。
遭天杀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方先觉与陈侃不一样,我肯定能给咱们再组一个
三团。再说他就算不给又能怎么样,三团照样存在。给我三个士兵,我就能组一个团。”
于是我们又回了收容所。因为快要打仗了,收容所里空无一人,我们一个个回到收容所里便躺在床上睡了起来,床上的铺盖早就没了,我们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感觉心满意足。今晚不会有偷袭,不会有日军,我们可以安稳的睡一个好觉了。这几天的长途跋涉让我们早已累的瘫痪,基本上一躺下就睡着了。
此时的遭天杀正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屋子里发出的阵阵鼾声让他也有了一些困意。这些天他不但与我们一起长途跋涉,更何况他还要为我们绞尽脑汁,他比我们任何人都累。但他知道他不能睡,他还要为我们再组建一个三团。
当我们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我们走出屋子便看到遭天杀立在院子里看着我们,神情十分严肃。
“各位都醒来了?怎么样,这一觉都睡得舒服吧!诸位可能不知道,就在你们睡觉的时候鬼子已经拿下了鱼口湾,如果不出所料,鬼子在明天便能逼近长沙城。正值此危机时刻,诸位却高床酣睡。你们算什么军人。”遭天杀义正言辞的说着。
我们则显得有些懵了,这小子是不是由于精神压力太大了,所以疯了?
遭天杀依然严肃的看着我们:“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去城外的师部把咱们的装备给领回来。”
于是老贼试探着说:“团长,你给俺们把装备给要回来了?”
说到这儿,遭天杀立刻不再严肃,他一拍胸膛说到:“那是当然,我是你们的团长啊!这些事都是小意思。你不知道啊!昨天我去见师长,整个师部那是*气派啊!我一进去,师长便快步迎了上来,他先给我搬了个凳子让我坐下,然后就给我鞠躬,谢谢我为国军做得一切啊!你不知道啊!我一开口提装备,他立刻就大手一挥叫底下的人去办了。还叫他们把好的补给装备给咱们弄过来。我说完装备就准备要走,结果师长不让啊!太热情了,非要拉着我吃饭。”
这个货喜欢自吹自擂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这一次他说的太没溜了。这个货见师长,师长还给他鞠躬?我们完全想象的到这个货见师长就差给师长跪下的样子。但是我们并不打算拆穿他,因为对于一个完全不顾廉耻的人,我们拆穿他是完全刺激不到他那已经化为乌有的自尊心,所以我们准备抽他。
我趁着遭天杀吹的起劲时慢慢的绕到了遭天杀的背后,接下来的故事就有些大快人心了,比如说我一脚吧遭天杀踹的失去平衡,直接扑在了别人的怀里,又比如说大家看着遭天杀开怀的大笑。
吃了瘪的遭天杀自然不会放过我,他立马转身向我踹了过来。于是我气沉丹田,用力的吼出了一声:“干什么?你看看你现在像一个军人吗?就在你昨天晚上师部吃饭的时候,鬼子已经拿下了鱼口湾,如果不出所料,鬼子在明天便能逼近长沙城。正值此危机时刻,你却在师部吃饭,还引以为豪。你算什么军人?”我将遭天杀的话一字不动的还给了遭天杀,遭天杀直接被我给吼愣了。等他差不多明白过来后便讪讪的笑着:“你别说,大学生就是有文化,找你我算找对了。”
我们的哄笑了起来,其实我们都知道,遭天杀之所以点头哈腰是因为我们,他想让我们强大起来,遭天杀之所以吹牛皮也是因为我们,他想让我们的气氛活跃起来。接下来的战争会十分的惨烈,说不定我们所有人都得殉国,遭天杀不想看到我们都悲伤的去打仗,于是我们也十分配合的笑了起来。
等大家都平静下来后,遭天杀开始说到:“一会儿都去师部领装备吧!师长答应我们重建三团。”
“这么说,师长相信我们的战绩了。”
“嗯嗯,新墙河的战斗,二十军早就说了,虽然战报上他们是头功,但咱们好歹也露脸了。至于其他的,他不信也得信。这个时候鬼子都打上门了,现在缺的就是打过仗的人,所以他当然得信。还有我问了方师长加藤大队的事,加藤大队是第三师团第三联队的。这个大队很有名,很擅长打夜袭战。我猜第三联队一定会派他进攻长沙的,这一次我们复仇的时候到了。”
加藤大队已经成为了遭天杀的梦魇,其实加藤大队是我们所有人的梦魇。从那晚以后,我们就像惊弓之鸟一样,就连睡觉我们也枪不离手。昨晚,我们明知道加藤不会偷袭我们,但我们依旧将步枪放到枕头边上。我们永远不能忘记在半夜被人家包围起来,打的我们抱头鼠窜的样子,更忘不了为救我们而牺牲掉的那三百名战友。
到达军需处门口,往日的情景我们历历在目。当初我们在这儿领到了一些破铜烂铁和五百名壮敦收容所。而当我们再次来到收容所时,拉去的壮丁只有少数还能站在这儿,除了步枪以外的武器都被我们丢掉了。正当我们感叹世事无常的时候,从军需处的大门中走出一个人,我才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改变,比如说我们面前的这位军需处长。我有些担忧我们这一次又会拉几车破铜烂铁回收容所。
当军需处长把我们领到军需物资前时,我们又一次惊呆了。我们万万没想到他给我们的东西居然会这么好。十挺马克辛重机枪,十门迫击炮,两门75步榴炮,三十把捷克式轻机枪,以及七百把中正式和五百把三八大盖等等。*,驳壳枪,防毒面具等更是准备齐全,应有尽有。
转眼富家翁的遭天杀完全不习惯这样的待遇,他没想到这次的装备会这样好,他有些手足无措了。遭天杀结结巴巴的问军需处长:“这······这些都是给我······我的?没弄错吧?”
军需处长笑着说:“没错,就是给三团的。你还不知道吧,这一战蒋委员长亲自督战,所有部队都要求装备精良,更何况预十师是守长沙城的,自然要装备齐全了啊。你再看看补充兵员吧!”
军需处长把我们领到了后院,后院站着两千补充兵员。这些人绝对不是为了充人数而找来的壮丁,但凡是上过战场的人,身上都会弥漫着一股硝烟的气息,而抓来的壮丁则没有,他们只有畏畏缩缩的眼神。遭天杀问这些人的来源,原来是预十师的战斗补充人员,确实上过战场。
遭天杀喜不自胜,这样的兵最好,起码知道子弹来了的时候要趴下。遭天杀本来就没有时间训练,这些人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遭天杀的困境。于是遭天杀向军需处长连声道谢后,带着这些人回到了收容所。
回到收容所后,遭天杀要求我们教教这些新兵怎样在战愁命,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也算是一名老兵了,仅仅两个月,我也变成了一名老兵了,我腰上的伤口可以告诉别人,我也上过战场。虽然我腰上的伤口是站着一动不动的被鬼子捅伤的,我唯一杀过的鬼子,是在打扫战场时误杀的。但我从战场上活下来了,于是我也是一名老兵了。对于老兵这个称号,我并没有自豪。因为我之所以变成老兵,是因为我身边的战友全都消失了。老兵是用八百多条性命换来的。
这是时我有些窒息了,我没法给这些新兵教些什么,我甚至不敢认识他们,因为明天鬼子来了后,这些人又要消失了。我认识的人又要消失了,这比我自己在战场上消失更加可怕。因为终究我也会消失,而现在则是临死前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