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满目皆伤
挂在最边缘的一套西服套裙,那是她唯一一套正装,她记得自己穿着这套衣服出现在亿疆的总裁办公室里,就是那一面,成为后来一切的开始。
她也记得自己穿着这套衣服,跑到书房,向周大总裁虚心求教,让他面试自己,结果,却变成角色扮演的游戏。
“有没有考虑过,做我的私人秘书?……不是调戏,只是,潜规则一下。”
“谢谢,免谈。”
好看的薄唇勾起邪魅的笑意,“恐怕已经来不及了,颜小姐。”
……
隔层的最下面,是一件叠好放置的粗线毛衣,她很喜欢,只可惜买回来后却一次也没穿过。因为,帽子上带了两只兔子耳朵。
如此看来,还是周绍霆有先见之明——“你多大了,这能穿出去吗?”
“我又不穿着上班,留着圣诞节的时候穿,暖和。”
“我看用不着等到圣诞节穿了,就下周万圣节穿吧,到时候可以扮成个肥兔女郎。”
……
晓湜拿起小写字台上,一个设计精巧的旋转楼梯的模型,弧度完美,台阶有如琴键。
她仿佛又看见英俊的男子,微笑着朝自己走来,唇角的弧度自然而温和:“喜欢么?”
说着,从她手中接过小模型,向售货员举了举:“怎么卖?”
午后柔暖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映进他深黑的瞳孔里,明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
晓湜拉开妆台下的一只小抽屉,最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泛着紫色的小石头,暗红和青白的条纹相间交错,仿佛能编织出清晰如昨的过往。
“你故意的!知道我喜欢这个就总挑这个,那我不让这石头参加了,你挑别的。”
“真的假的?一块石头你也当真?”
“不行,这个石头我要留着了,我要把它带回去。”
……
晓湜把那块小石头掂在掌心,触感依旧光滑凉润,然而,她却再也触不到“忆楠谷”宁静安好的清澈时光。
行李已经打包完毕,晓湜顺手将小石头揣在了大衣口袋里,想了想,又掏了出来,有些不舍地放回了妆台上。
她不想过分计较自己此刻的心理了,就算是给周绍霆留下一个念想吧。
他们的“忆楠谷”,短短的十二天,却仿佛凝结了大半生的等待与甜蜜,倾心相守,隔绝了不相干的人和事,只有纯粹的幸福。
晓湜叫了搬家公司的小皮卡,看着自己的几个整理箱一个个被搬下楼,心里落寞而平静,再无波澜。
她最后环视这间属于他们的卧室,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那样的熟悉。
她曾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拥有幸福的形状。但是此刻,这些具体的形象却在她的眼前渐渐模糊,蒸腾浮动,仿佛化作一片海市蜃楼,随着她最后的转身,顷刻消散。
“小姐,去哪里?”
晓湜平静地报出了一个地址,这是她提前拖韩冬帮着联系的。
她在上海关系近的朋友除了大学的室友,就是韩冬了。室友们一个个成家养娃,她也不好意思去麻烦人家,只有韩冬,还和她一样是孤家寡人。
就在前天,她给韩冬打了个电话,听得出来,韩冬很有些意外。
他们最近确实联系得很少,似乎有点刻意的疏远,又很有默契地心照不宣。
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是因为周绍霆的缘故。
韩冬一直对周绍霆有成见,反对晓湜和他在一起,这一点,晓湜也是知道的。
但她最终还是不顾韩冬的劝阻,选择重新回到周绍霆身边,心里总像是有点羞愧,不知该如何面对。
可如今,她躲不过了,她没有可以求助的人。
韩冬当时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只是语气有些沉肃,像是已经猜到她的感情又走到了山穷水尽。
当天晚上,韩冬就打电话给她,说房子已经联系好了。
晓湜心里充满感激,甚至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在这么无助混乱的关头,还有人能拉她一把,给她最需要的帮助。
晓湜搬家的车还没到,韩冬已经在租好的房子里等她了。
这是一幢殖民时期留下的老式民居,俄罗斯风格的二层小楼,红墙圆顶,在外面看上去,还有几分别致。
然而,里面却已经是面目全非。楼上楼下,原本只供四户人家居住的空间,如今,却被硬生生分隔成十几户,每户的面积大小不一。
除了一楼角落的两户,住着年迈的老夫妻,应该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其余的几户,住的都是年纪轻轻的租房客,应该也都是在附近上班的打工族。
这幢房子设施老旧,空间狭小,光线昏暗,但地段实在黄金,离淮海路不远,所以,租金也并不低廉。
晓湜拜托韩冬找房子的时候,说希望能离新光近一点,要整租不要合租,租金不要太贵。
韩冬就按照她的条件挑挑拣拣,在最后剩下的几个目标里,这幢徐楼算是最好的了。
如果说他还有点私心的话,那就是,这里离他的住处也很近便,他想多看顾一下晓湜,让她不要再所托非人。
韩冬一早和房东谈好价钱,签了合同,又把屋里打扫了一番。
晓湜到的时候,原本灰头土脸的一居室已经面目一新了。
韩冬一看到晓湜的憔悴样,心里就紧巴巴的没有缝隙。
一双大眼空洞无神,眼底下一圈乌青,尽显疲惫。白皙红润的两颊,明显地泛着病态的黯黄。本就纤细的身子骨看上去更加瘦弱了,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
韩冬蹙眉上下打量着她,眉宇间的一抹阴郁越来越明显,眼中满是心疼,但眼底却埋藏着愤恨。
对着晓湜,他什么也没问,因为实在不忍心,只是沉默不语地将她的行李一件件搬进屋去。
那个叫做周绍霆的男人,再一次伤害了她,不可饶恕!
韩冬愤愤难平,有时候真想冲到亿疆去,揪住那人的衣领大吼大叫,给他几拳。
但是,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于事无补。不仅不能给晓湜丝毫安慰,还会让她更加烦扰。
韩冬深切地知道,要想帮晓湜彻底翻过这一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离开周绍霆,彻彻底底地离开,最好永不再见。
如果可以,干脆就离开上海。时间会抹平一切伤痕,再深刻的也终有一日会变作平淡,他可以陪她一起慢慢等待。
晓湜对着韩冬,多少有些别扭,生怕他问起自己为什么分手,或者又像以前那样恨恨地埋怨周绍霆。
她现在很不想听到这三个字。
所幸,韩冬虽然一直沉着张脸,却是只字未提,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晓湜暗自感激且庆幸,也亏得韩冬不知道她流产的事,不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平静。
周绍霆等不及下班就离开了公司,让靳昕直接开回梧桐庄园,他已经习惯把那里当做家。
一路上心神不宁,虽然知道有些事情早晚会发生,但还是禁不住紧张不安。
他最近从未在十点前回过家,陶玉茹也没有料到,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却被推门而入的周绍霆和靳昕撞了个正着。
陶玉茹立刻局促地站了起来,低头掩饰着伤感的神情,快步朝厨房走去。
靳昕还是察觉了妈妈的异样,大步追过去,担心地扯住妈妈的胳膊,低头认真地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焦急地问:“妈,怎么了?”
陶玉茹抹了把眼泪,摇了摇头。
周绍霆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忽然神色一沉,瞳仁慌乱地晃了晃,连鞋也未换,便向二楼大步冲上去。
就在推开卧室门的一瞬,周绍霆的所有动作都瞬间慢了下来,慢慢地垂落双手,慢慢地走进去,慢慢地环顾四周。
原来满当当的每个角落如今都变得空落落,大片大片的空白裸露出来——壁纸、桌面、橱柜,有一种刺目的陌生感。
周绍霆闭了闭眼。
果然,那女人已经走了,连多一刻都等不得,迫不及待地重回她平静淡然的生活。
或许,她也是有意不想再见面了吧,平白让人徒增伤感,又是何苦?
周绍霆打开衣橱,扒拉着自己单调的衣服,又走到浴室看了看,那些铺天盖地的瓶瓶罐罐忽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女人的东西竟这样多,这屋子里原先到处都是她的领地,如今人一走,把那些零碎也带走了,倒有点像无人居住的空房间。
周绍霆不禁回忆起他们刚搬来的那天,满地的整理箱,大大小小,都是颜晓湜的,只有一个是属于他的。
他记得女孩当时傻傻地对自己说:“这样,我觉得更像你养在外面的女人了……”
“怎么是养在外面?是养在家里。这,就是我们的新家,而你,是这里的女主人,我的妻子。”
想到这里,周绍霆的唇角泛起一抹凄然的笑意,抬眸看着洗手池前大镜子里的男子,沉重的西装,眉宇间有难掩的寂寥。
而就在他的身前,忽然反射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靥,满嘴的牙膏沫,嘻嘻一笑,耍赖地说着:“先生您能文明点吗?去用隔壁的!”
周绍霆猛地闭上眼睛,匆忙转身出了浴室。
他刚摸索着在床沿坐下来,想平静一下心绪,便看见了妆台上那颗孤零零的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