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和风细雨（上）

    大雨一直在下，天就像是要塌下来来一样，住的破庙一直在不住的往下漏雨，湿腻的雨水打在早已剩半边的佛像上。

    一切看起来惨淡不堪，破败的破庙，破败的住所，破败的我们。

    弟弟又病了，一到这种寒腻的天气弟弟就特别容易生病。

    我们太穷了，没有温暖的床，甚至没有一条可以遮挡外面寒风的被子。

    破烂的庙里四处漏风四处漏雨，我看着弟弟瑟瑟发抖的身躯，我知道他很冷，很难受，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只能伸手拉着弟弟往放半边佛像的案台边角处躲，用自己冰冷的身躯拼命温暖另一个冰冷的身躯，两个人冰冷的人相互取暖，只能更冰冷。

    “哥哥……我冷……”

    “好冷啊……哥……哥……”

    “哥哥………哥哥……我好冷……好冷呀……”

    弟弟在我的怀里涩涩发抖的呢喃着，他牙齿因为寒风冷冻被咬的生硬。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办法让他变得更暖和，我抱着弟弟，他的高烧一直降不下来，身体滚烫，嘴里却一直喊着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弟弟的药早就吃完了，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里会有买药的钱。

    “哥哥，我又冷又饿……好想吃包子呀！热乎乎香喷喷的包子……包子……”

    “包……子好香……”

    “我……好想吃。”

    弟弟一边吧唧着嘴一边迷迷糊糊的说着梦话。

    刚想到没有钱吃饭，弟弟就说饿，这是真的梦话了，我没有钱给他买包子吃，不仅仅是包子，我连一口能吃的东西都拿不出来，中午的时候好不容易抱着过路人的大腿要到半个馒头，可惜还被比我强壮的其他乞丐给抢走了，我什么也没要到就回来了，下起了大雨，外面走街串巷的人都走光了，没有人会给我们一口饭吃，我只能回来了。

    回来没一会儿弟弟就发烧了。

    没钱吃饭，没钱买药，我的心里又一股悲凉袭来，我们就要死在这个雨夜了，弟弟的症状非常的严重。

    我预感他会先死，就死在今天的雨夜里，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我要等弟弟咽气之后就随着他离去，这个黑暗又可怕的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多待，死或许就解脱了。

    “好冷呀……哥哥……”

    “好饿啊……好饿……”

    “冷……”

    “饿……”

    弟弟说着话，但是他的呼吸气息却越来越弱。

    我不知道弟弟到底是饿，还是冷，或许二者都有吧！怎么说呢？饿是什么味道？因为我也不知道饿是什么意思了？

    我和弟弟已经有六天没吃过东西了，饿是什么？我早已忘记了饿的滋味，我只感觉到头疼的厉害，想到弟弟口中提到的热乎乎的包子还会犯恶心。

    不只是弟弟说话奇怪，我感觉自己也要疯了，弟弟的眼眸慢慢合上了，胸口的喘息声也没有了，我想着他大约已经是死了吧。

    算了，死了也好，死或许就是解脱，活着会饿，会冷，会发烧，会难受，死了这些痛苦就再也没有了。

    哈哈哈哈，我已经疯了，盼着弟弟早死的哥哥，或许就我一个吧！我还真是丧尽天良。

    不过，弟弟你一定要等等哥哥呀，别怕，哥哥马上就来陪你，你不会害怕的，哪怕是死我也会陪着你的，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离开的。

    我盲目的拿起脚边堆放的破石块，那是从石像上掉落下来的，半边被砸的锋利无比，我用力一划的话应该可以很快要了我的命。

    就用这半块石头送我走了。

    这么想着我单手抱着弟弟冰凉的躯体，毫不犹豫的就往脖子上划去。

    “匡……”我正在聚精会神的寻死，却被一声突如其来大力的踹门声给吓了一跳，拿在手上的破石头也被我在惊吓中掉到了一边。

    “这雨真是说下就下，一点准备的机会也不给我留呀，还好幸运一点，找到了这间破庙，这下今晚有住的地方了。”

    一声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我看见一个背着白色大包裹的女孩儿从破庙门里传进来，一袭瘦弱的身姿，身上的白衣被雨水打湿了不少，我抱着弟弟冷掉的身体往佛像后面缩了缩。

    索性因为光线黑暗她大约是没有看到我们。

    那女孩同我们一般大小，但是手下的动作却出奇的麻利，她自顾自的左右搜罗了一些边边角角没有被雨水打湿的柴火，三两下就拢了一个火堆，她从衣袖里掏出火折子，吹了几下后火折子亮了起来，她仔细的把上面的茅草燃着，把白色的大包裹袋提了出来，从里面居然了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只见她把这东西架在了火堆上，又拿出了一个装水的壶，从里面倒了水出来装到了那个奇怪的容器里。

    我看明白了，原来那是一个锅，她在热水。

    火烧的很旺，锅里的水没一会儿就开了，她又从那个袋子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我眯着眼睛一看，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这居然是一大颗白菜。

    只见她把白菜撕开了就扔到了锅里，还往里面不知道扔了什么东西，突突开起的水加上升腾的热气让我的肚子一阵搅拧的疼。

    “喂，对面的小朋友，你可真能忍，现在知道饿了吗？饿的滋味很不好受吧？要不过来一起吃点儿东西？”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我吓了一跳。

    难道她早就发现我们了吗？

    那么她为什么这时候才说，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吗？可是我已经这样了，弟弟也死掉了，我能有什么用呢？

    “出来吧，那石像那里怪冷的，待在那里更容易生病。”

    她的声音平淡无奇，我没有听出一点恶意，但是还是很戒备她，她虽然是个与我们一般大小的女孩儿，但是毕竟她也是一个女人，我从来不信任女人。

    “不如你杀了我吧！”鬼使神差的我在黑暗处对着一个陌生人说了这样的话，我感觉让这样的人结果了我也是好的。

    “活着不好吗？再说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你。”她的声音还是那样，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激起她的一点情绪。

    “因为我弟弟也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好的。”明明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再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里很，或许是留在人世间唯一的一次和活人说话的机会了，吐露出了真心也无所谓了。

    “谁说你弟弟死了，他现在还剩一口气在，不过，如果你再耽误一会儿他可就真的没命了。”

    我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难道我弟弟没有死吗？我伸手叹了叹弟弟的气息。

    弟弟的气息确实没有了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莫不是在诓骗我，拿我寻开心，但是我看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想让你弟弟活过来就别磨蹭了，赶紧把他搬到我身边来，再晚一会儿最后一口气咽下去了，就是我也没办法了。”

    “真的吗？你真的可以救活我的弟弟吗？”我虽然这么问，但是我知道弟弟能够活着但是也没有太高兴，怎么说呢？

    那大概是因为即使他活着我们也会再因为挨饿，因为受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再次死去，可是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有这样一线的机会就放弃，让他小小的生命就这样的死去，我承认，刚才我是没拐过弯来，一心想去死，但是我没有问过弟弟的意思，说不定他是想活着的，我是矛盾的。

    但是我明明知道有一线生机，却不救他，这我于心不忍。

    “唉，也不知道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她很聪明，察言观色的能力特别强，她看出了我的犹豫不决，一下从火堆旁边站了起来，迅速移动到石像跟前，这一刻我也不知道我是因为多日没吃上一口热汤饭我眼睛晕了，神志不清了还是怎么样，我居然看到了她是在眨眼间就移动到我这里的。

    接下来让我更惊讶的事发生了，她小小年纪，和我一般大小的身体居然一手拎起我，另一只手拎着弟弟，把我们都放到了火堆边。

    暖融融的火光映照在她白净的面容上，我一瞬间差点以为这是仙人转世。

    此时火堆上的白菜加水已经煮的破庙里满庙留香了，女孩儿看着锅摇了摇头说不到火候。

    白菜继续在锅里翻腾着紧接着，她让我把弟弟扶了起来，她伸出细小的手指，对着指头就咬了一口。

    “妈的，痛死我了。”她这一声疼痛的说话声音让她看起来不再感觉奇怪了，她有了一点出自于人间的烟火气，原来她也是凡人一个，会疼，会难受。

    她嘴上虽然喊着痛，嘴上却利落的咬破了手指，从她纤细的指尖里挤出一滴血来。

    她把那滴从她手中挤出来的鲜血滴到了弟弟干涸的唇上。

    说来也奇怪，自从有了她的那一滴血，弟弟的嘴角居然重新有了光亮，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弟弟苍白无血色的脸上瞬间变得有了生机。

    我在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弟弟咳嗽了一声，弟弟他……活过来了。

    我仿佛就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这个女孩儿给弟弟滴入嘴的不是平常的东西，这女孩儿就是仙人转世呀！所以她的鲜血才能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我看着女孩儿救活了弟弟，我无以为报，只能扑到地上使劲儿的磕头。

    “好了，你把他扶起来吧，这个粥已经熬的又软又烂了，你喂给他吃，记住一小口一小口的喂，不然食物反流会恶心的。”女孩儿依旧语气平平的，但是我却在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我接过她给的一个小碗，把半昏半醒的弟弟扶了起来，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喂菜糜汤给弟弟喝。

    弟弟太久没有吃过食物了，如女孩儿预料的那般，刚开始喂进去后就出现了恶心，反流的症状很严重，但是饭是必须要吃的，没有饭，弟弟没有体力根本活不下去。

    这其间，女孩儿一直帮我捏着弟弟的脉，压制着不让他恶心，喂了三次，弟弟吐出来三次，接下来，一次又一次的喂食，弟弟从肠道里蠕动出来的异物吐了女孩儿一身，她洁白无瑕的衣服满是污秽不堪的呕吐物，我原以为她会推开弟弟，或者出现恶心的表情，可是一直都没有，她就那像没那回事儿一般，一直帮我在给弟弟梳理肠胃。

    终于在无数次的呕吐后，弟弟开始不排斥进时了，他又微微弱弱的喊着冷还要吃饭。

    听到弟弟这么说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抬头看女孩儿，我原以为她还是那副平淡的面容，没想到，那一刻，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发现，她笑了，虽然嘴角的弧度不是很明显，但是对于一直处于冷面的她，这就是最闪耀的笑容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女孩儿抿住嘴，恢复了冷漠脸，轻轻说道：“可以了，你再慢慢喂他吃几口就可以了，别多给，让他适应一下食物就好了，慢慢来。”

    我应了下来，照着她的方法，慢慢的给弟弟又小小的喂了五口，弟弟也摆了摆手，表示不要了，我知道可以了，弟弟又和上了眼，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奇迹般的不烫了，他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这是自然的睡着了。

    一番折腾下来，弟弟休息了，只有我和女孩儿面对面的坐在火堆旁边，刚才的一顿折腾，火已经快熄灭了。

    锅上的肉糜汤还在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其实我觉得煮的烂成糜的汤味道肯定不好喝，但是我同弟弟一般好多天都没有进食了，我的身体还比弟弟好一些，我闻到这些味道一般的菜也想吃，但是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提这样的要求了，她救活了弟弟玩已经很感激了，我怎么能得寸进尺呢？

    “咕咕咕咕咕……”忍了一会没忍住，没出息的肚子暴露了我。

    “他今天的进食量已经够了，还剩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你和我分着把汤吃了吧。”女孩儿说着也不等我客套的拒绝就拿起刚才给弟弟喂饭的碗从锅里呈了一碗蔬菜糜汤给我，自己则把锅端了起来。

    “给你，吃吧。”女孩儿说完话就拿起锅里的汤勺一勺一勺的舀起汤喝了起来。

    其实这时候我心里是拒绝喝汤的，我那该死的气节，我明明已经没有那个耸入云霄的身份了，我还会在一瞬间想起来，自己也曾经辉煌过，所以在这个陌生的看起来身份无比高贵的女孩身上，我有点自卑。

    但是最终还是抵不住身体的需要，我太饿了，看她喝的畅快，鬼使神差的我也端起了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大白菜做的蔬菜糜汤已经被煮的很烂了，烂到就像是与水融为了一体，可是这样的汤水正适合我和弟弟这样的人食用。

    我没有入口的时候原以为这汤难喝无比，我会喝的话都是因为我太饿了，本能觉得它好喝，可是当它真真的钻到了我的肠胃里的时候我发现这味道很奇怪，很鲜美，明明是蔬菜汤，我却喝出了新鲜鱼汤的味道。

    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太饿了出现的幻觉，这个味道就是鱼肉汤的味道，在遥远的以前，这鱼汤曾是我和弟弟已经喝腻的东西，再次品尝到这东西没想到在一碗菜糜汤里，我突然想到，这味道应该是来自于女孩儿煮菜时扔的那包调料里的。

    这鱼味道的调料应该是用新鲜的鱼肉和鱼骨磨碎的，用了特殊的烧法炒制调料做成这样的调料的，最是温和滋补，适合患病的人。

    我看女孩儿也没生病，为什么一进破庙就熬了一锅炖的稀巴烂的蔬菜糜汤呢？

    她牙齿又没问题，为什么一个正常的人要喝煮的烂成这样的汤。

    突然的我脑袋里灵光一闪，除非她进了破庙后就感觉到了我和弟弟的存在，只是她什么都没说，默默的熬制了等一会儿需要的汤水，等汤熬好后她才叫了我和弟弟过来。

    喝汤。

    所以，女孩儿她是从一开始就决定这么救我和弟弟的。

    想清楚了这一点，我停下用汤的动作，看着女孩儿已经把一锅汤都喝完了，在扒拉锅底的碎渣。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女孩儿，我们这个世界女人是强者，从出生，我们男人只是女人的附属品，即使是与我们一般大的小女孩，总有一天她也会长成女人的。

    当一个女人这样出现在你面前，救你的命，给你吃的，你还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给她的，那她这是在图什么？

    很久之前，养育我和弟弟的嬷嬷们就对我们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看着她平静的脸慌了神。

    她想对我和弟弟做什么？

    “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放心，我对你们没有什么企图，我只是恰巧遇上大雨，跑到这破庙避雨的人，帮你们一把是因为这个破庙是你们的地盘，我一个陌生人入住总得留下点什么你们需要的东西来换取我理直气壮的留宿一夜，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这里，你我再无瓜葛，所以不必戒备我的，在说……，”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熟睡的弟弟一眼道，“再说，你们两个也没有什么让我值得觊觎的。”

    听了她的话，我同样看了一眼弟弟，又看了看我，我们衣着破烂，穷苦潦倒，饿的面黄肌瘦，虽然我们是难得的双生子样貌，但是饿的已经没有人形了，如果没有她刚才帮我们，我们早就死了，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她又能觊觎我们什么呢？

    我默默的吃了那碗蔬菜糜汤，她也刮干净了锅，我把碗和勺子交给了她，她就直接把锅和碗放到了破庙里漏雨的地方接雨水了。

    她找了一个没有雨水露进来的地方枕着她的布包睡着了。

    我等了好久，紧觉的看着她，知道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见她完全没有什么想法和动作我搂着弟弟在火堆旁边睡着了。

    是啊！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