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伤怀日

    小畅的眼中酸痛，不由握撰爵的手问：“那你为什么会流浪到法国了呢？”

    韩爵反握住小畅的手说：“妈妈死后，原本凄凉的家就更加让人感到绝望了。那个时候我毫无牵挂，就想去法国找爸爸，找到这个一手制造我们悲惨命运的元凶。当时我随着一帮人偷渡出境，这趟冒险旅途是你想象不出的。偷渡的风险极大，很可能被抓，或者死于途中，总之一路艰险，最终来到法国。

    幸运的是，我很快就在巴黎找到了父亲，那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而且早就组建了新家庭，我和妈妈在很久以前就已成为过去式。他约我到巴黎最豪华的餐馆，我们见面相认，他对我嘘寒问暖。当时我想痛骂他，责备他，可是满腔的愤恨在他主动过来抱住我，轻唤我的乳名时，却都消散了，我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想要对父亲哭诉。

    以前乡间的一位老爷爷告诉我，原谅是世间一切智慧的结晶。我一直不相信，因为爸爸是我永远都无法原谅的人。可是那一刻，我想到了这句话，我选择了原谅，因为他是我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份迟来的父爱显得弥足珍贵。

    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我的爸爸，他一边帮我安排最好的饭店，给我买了一大堆礼物，另一边和他的现任妻子商议着怎样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国，而不至于破坏他宝贵的名誉。谎言很快被我戳破，我看清了他那张斯文面具下的丑陋面孔。

    我在伤心绝望中和他断绝关系，一直到他死，我都没有原谅他。”

    小畅的眉头紧锁，想到这样抛家弃子的伪君子，愤恨万分。

    “这不怪你，你父亲必须为他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当时我也是这样想，我之所以留在巴黎，就是要让他付出代价，让他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但现实中，我却是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因为来历不明而且语言不通找不到工作，一度靠乞讨为生。

    有一次我被几个喝高了的徐混围殴，在几乎快被他们打死时被一个中国人救了。他是一个仗义豪迈的人，知道我的遭遇后便又帮了我一把，将我安排在他的酒吧工作。在这个酒吧里，我认识了一帮趣味相投的兄弟，还组成了一个乐队，队名叫‘战神’。

    我们的乐队总共有四个成员，张大川和韩哲都是里面的一员。大川那时候是华人街的一霸，跟着他后面非常威风，不过他现在有了老婆孩子，已经不在道上混了，专心经营他父亲的饭店。韩哲那个时候还是个叛逆的学生，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也是韩思远的儿子，只是觉得我们都姓韩，很有缘，他崇拜一切的牛人，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一个超级英雄。还有一个叫孙顺，我们喊他老孙，他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作曲人，现在已经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作曲家了。

    那时候我们一起演出，一起打架，喝得天昏地暗，每一天都过得热血沸腾。然而，我并没有忘记复仇，就像一只猎豹潜伏在草地里。我知道韩思远所在的大学年底要授予他荣誉勋章，那是他期盼已久的荣耀，就是为了这份名誉他不敢承认我的身份。所以我打算在那一刻揭穿他的真面目，让他从云端坠落到谷底。

    那一天还没到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韩哲居然也是他的儿子＋思远做梦都没有想到，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的时候，命运却把他的儿子奉到了我的面前。

    当时复仇的火焰已经烧尽了我所有的理智，我发过誓，会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去报仇。他的妈妈破坏了我的家庭，抢走了我母亲的幸福，我要把这些痛苦加倍奉还。

    我知道韩哲喜欢一个女孩子，她是酒吧里的一位调酒师叫苏菲，长得很漂亮。苏菲对我说，热血冲动的韩哲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她更喜欢和我在一起。她一向开放热情，在男欢女爱方面很放得开，我们就那样草率地在一起了。

    我成功地打击到了韩哲，不是由于我和苏菲的关系，而是因为苏菲对他说她是真得爱上了我，这一点我也没有想到。我发现这是一招错棋，它牵扯进了一个无辜人的感情。可惜世事的发展并不像我计划的那样说停就能停，就像第一个纽扣扣错了，往往到最后一个扣子扣上时才会发现。

    苏菲曾经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一定是你害死的！’”

    “对，是我害死了她！”韩爵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韩爵低头看到小畅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心疼，心里不再似之前那么孤单，手指忍不桩过她的眉眼问：“你真得不怕我是一个杀人凶手吗？”

    小畅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不会。”

    “我是没有亲手杀过人。”

    韩爵的眉心并没有舒缓，在这一个反而加深。

    “但比之于杀人更残忍的其实是诛心。那年我刚满二十岁，仇恨让我彻底迷失了方向，只一心想让韩思齐一家受到惩罚。韩哲要我在兄弟和女人之间做出选择。虽然大川他们全力相劝，但我选择了苏菲，自此和韩哲反目成仇。

    就算没有苏菲，我们也做不了好兄弟，在之前的十几年里，他抢走了属于我的父爱，他们全家间接害死了我的母亲，我们这辈子注定注定会成为仇人。抢走苏菲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我最终的目的是要让他那德高望重的父亲声名扫地，和当初流浪的我一样无立足之地。

    不过这一天还没有到来，我就对整个局面失去了控制。苏菲告诉我她怀孕了，当时我愣了一下，便问她：‘是谁的孩子？’苏菲重重地甩了我一巴掌，骂我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当时我的心里非常慌乱，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一个新生命，这让苏菲伤透了心。

    等我完全接受了事实时，我也真的很想扇自己一巴掌，真是混蛋透顶。我恨之所以恨爸爸就是因为他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让我和妈妈受尽苦难，而我竟然和他一样可恨了。

    小畅，也许你想象不到，虽然那时我只有二十岁，但孩子让我迅速成长起来，我明白了自己当下的责任。他给我带来了新的希望，对家的憧憬。

    我从小就没有一个美满的家，所以我发誓要做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不会让我的孝受一点点委屈。那些日子里，我天天陪苏菲出去散步。我们给孝买衣服，翻遍字典想给他起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装饰婴儿室，看一大堆胎教书??????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每天都怀着对这个小生命的爱与期待睁开眼，带着对美满的家庭生活的憧憬入梦，几乎把报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后来苏菲越来越不开心，常常发脾气。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问我到底爱不爱她。我说我爱她，她又不相信，认为我对她这么好只是因为孩子。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我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我们最初的结合就是男男女女之间的寻欢*，而且带着报复的目的。但有了孩子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我希望和她有一个安稳的家，带着孩子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苏菲并不满意，她要我爱她，而我却不知道怎样才算爱。

    韩哲自从和我决裂后，便跟着另一帮人混。大川告诉我说他毫无节制地喝酒、赌钱、玩女人，甚至吸食*。他才十七岁，却这样彻彻底底地堕落了。可笑韩思远总是面对着一片崇拜的目光，衣冠楚楚地站在大礼堂里做演讲，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变成了这么个模样。我没有去管他，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报应。

    然而，我刻意疏忽的这个人却毁掉了我生活的一切希望。那一天对我来说很不寻常，我给苏菲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我从几个好兄弟那里借了一笔钱，买下一只最新款的Dary ring 的戒指。并且和老孙、大川他们排了首新歌，准备在我们相识的酒吧里向苏菲求婚。我想告诉她我不仅仅是在乎孩子，我也在乎她。因为她给了我一个家，她让我成长。我要告诉她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会好好地爱她，守护她一生一世。

    那一天，她没能听到这些话。韩哲知道了我要向她求婚，便像只发了疯的野兽一般冲到我家强行带走了苏菲。他开着韩思远送他的豪华跑车，在高速上疯狂加速，最后引发了一场重大的交通事故，车子被撞得七零八落。我赶到的时候看到苏菲躺在担架上，全身血淋淋的，已经没救了。

    韩哲却没有死。他伟大的父亲请来了最好的律师在法庭上为他辩护，最后竟无罪释放了。

    可他对我说他是故意要的，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报复我，要让我痛苦一辈子。”

    韩爵说着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指节有些微微发抖，攥得小畅吃痛地吸了一口气。

    “我恨透了韩哲，是他杀死了苏菲和我的孩子，毁掉了我对未来所有的寄望。可是我也脱不了干系。如果当初我没有利用苏菲的感情来报复他，她就不会卷入我们之间的恩怨中。是我亲手埋下了祸根，却没有保护好她！”

    “是我害死了苏菲！都是我！都是我！”

    韩爵低下头痛苦地揉乱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别这样，韩爵！”

    小畅连忙制止他，像在安抚一个软弱无助的孩子：“任何人在你的处境中都只会做得更糟糕，别伤害你自己，你已经够痛苦的了。你是一个善良的人，韩爵，所以能够在你父亲病危的时候去陪伴他。他在那时候心心念念的一定是得到你的原谅吧。而且你在心里一定原谅了他。别再用苏菲的死折磨自己了，韩爵恨你是因为苏菲爱的人是你，这不是你的错。”

    良久，韩爵渐渐平复了下来。他抬起头，眸光炯炯如星，反映着小畅的脸。

    暮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降临，埃菲尔铁塔映着天边的晚霞显得分外瑰丽。

    她纯美无暇的容颜像一树盛放的海棠，让一切恢弘万象的美景都变成了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