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失控

    几天后，德国的专家被请来对小畅受伤的手腕进行会诊。

    小小的病房里站了一群医生，主治医生在向德国专详细地介绍手术中的情况和她恢复的状况。从专业角度来说，那是一个失败的神经接合手术，但世事无绝对，生命中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奇迹，医生们都希望她的手指依然是有知觉的。

    陆其渊怕她一次见这么多生人会害怕，虽然医生讨论病情的时候不应该有家属在场，但他还是坚持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

    小畅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盯着手里的一朵小雏菊出神。

    主治医生对小畅说：“奚小姐，请动一动你左手手指试试！”

    小畅低着头，没有理他。

    陆其渊坐在她身边，温柔地鼓励她：“小畅，你动一动手指试试看！”

    小畅依旧没有反应。

    因为她不配合，医生们无法确定小畅腕部神经受损的程度。德国专家提出要看看伤口的恢复情况。

    一位年轻的医生一层一层小心地拆开纱布，里面的纱布印上了一些血迹，轻轻揭开最后一层，伤口显露了出来。

    陆其渊看得心如刀绞。

    那是一条非常丑陋的伤口，红黑色的一条，切口非常深，被用线左右缝起，像是一条恶心的蜈蚣，趴在了她皓如霜雪的手腕上。

    正当专家们对着这个伤口讨论的时候，小畅的目光从右手的雏菊花上转移到了左手手腕的伤痕上。她的眼睛里面渐渐蒙上了一层惊恐的神色，突然发狂地尖叫起来，并且拼命挣扎，把手背上的针头都甩掉了。

    “走开！你们都给我走！走！”

    小畅跳下病房，拿起床头柜上的花瓶水杯这些器皿一个劲地向医生们砸过去，不断大喊着让所有人都离开。

    陆其渊连忙抱住她，制止她发狂。可她却挣扎地更加厉害了，万分痛苦地尖叫着，把陆其渊的脖子都抓出一道道血印。

    主治医生一边躲闪小畅扔来的东西，一边喊：“注意她的手，千万别让动脉再度破裂！快去准备镇定剂！”

    几个医生一同过去协助陆其渊把小畅牢牢按在了床上。

    “放手，放开我！”

    她的腿脚均被按住，上半身被陆其渊紧紧抱住，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精疲力尽地喘着气。

    护士有条不紊地迅速准备好镇定剂。主治医生一针扎在奚小畅的胳膊上，随着白色液体的推进，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无力地闭上眼睛，进入昏沉的梦中。

    德国医生用英语对陆其渊说：“陆先生，奚小姐的手腕有三成的希望可以通过二次手术恢复部分知觉，但比起她的手，更应该注意的是她脆弱的精神状态。我建议你要一个精神疾病的专家过来给她治疗。”

    等医生们都走后，他轻轻放下怀中的小畅，用拇指擦掉了她眼角的泪水。

    左手上的伤疤一定是让她想到了那个晚上恐怖的事。那个时候，他发了疯似的把她强行抱上楼时，她就是这样拼命挣扎并且一路尖叫的。

    比起肉体上的伤害，精神上的刺激是更加残忍的。那个晚上，他带给了小畅肉体和精神方面的双重打击，把原来那个古灵精怪的奚小畅彻底毁灭了。

    想到这里，陆其渊的心脏像被铁锤撞击一般，痛得喘不过气来。

    精神科的医生来给小畅做检查的时候，韩爵也在场。他把手插在裤袋里，靠着窗台上，沉默地看着小畅。因为背光站着，所以看不出他的表情。

    从那次和查理?宋打完电话后，他就自主地和小畅保持着一定距离。唯一一次在她床边多坐了一会儿，还是来给她送蓝蝴蝶卡片，期待着她看到蓝蝴蝶时会有一些反应，但最后依然没有效果。

    她的灵魂就像已经升入了天堂，而抢救过来的只是一具没有记忆，没有思想的空壳，让韩爵心如刀割。当时他连声再见都没说就匆匆离去，生怕小畅会再次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连紧剩的空壳也会被毁掉。

    医生检查完毕后对陆其渊说：“会出现这种谁都不认识的呆滞的状况一般有两种可能，一是当时失血过多，使得脑部供血不足，导致记忆中枢受损，令她的记忆一片空白。第二是自杀前受到了严重的刺激，使她严重缺乏安全感，死亡是她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但当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这种极度的不安全感又随即而来，所以她进入了自我封闭，潜意识中把自己关到了一个密不通风的小房子里，拒绝和外界有任何接触。从奚小姐的状况来看，应该属于第二者。”

    陆其渊紧张地问：“那应该怎样治疗呢？小畅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

    “药物只能暂时控制她的情绪。精神方面的疾病主要靠疏导，需要找到她心里的症结，更重要的是她自己要愿意走出那个困住她的小铁屋。还有一点需要重视，她现在还有躁虑症的倾向，所以会出现之前突然失控的情况。照顾她的人要非常有耐心，并且细心，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千万不要勉强她。否则她还会像上次一样，甚至还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医生走后，陆其渊给小畅掖好被子，问她想吃什么。尽管他知道小畅不会回答他，却还在一旁努力用过去那种轻快语气询问她的意见。

    “这几天一直都在喝鸡汤，你喝不了的我都替你喝了，现在我一看到鸡汤就没胃口，你的嘴巴那么挑，一定早就吃腻了吧！那该吃什么好呢？让我好好想想，嗯，糖醋里脊怎么样！酸酸甜甜的，你肯定爱吃。最近你先将就一下，等我有时间了一定会学着下厨，做给你做各种好吃的菜，相信我，我一定会学得很好，从小学习就是我的强项。”

    陆其渊说着对小畅笑了起来，笑容里透着苦涩。

    韩爵转过身，仰面迎着初夏的阳光，深深吸了口气。

    他对陆其渊说：“还记得那天清晨，你在医院的小房子里对我说的话吗？你说，如果小畅醒来还要你的话，你会用生生世世来弥补她，但如果小畅不想再见到你，你会从她的生命里永远消失。但现在，小畅这个状况，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一心一意地陪着她，直到她完全恢复过来。等到那个时候，我的去留再由她决定。”

    韩爵轻轻地笑了：“你真的可以为了她对盛世不管不顾吗？我记得当初小畅落水，你为了盛世的名声不受影响，刻意隐瞒了她被人推到水中的事实。可小畅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孩子，当时就看穿了你的谎言，还为此偷偷伤心了一阵子。陆其渊，冠冕堂皇的话你说得太多了，让我无法相信。”

    陆其渊剑眉紧锁，愧疚地看着小畅。

    她那个时候就看到了他的虚伪，但还是如飞蛾扑火一般爱上他。

    “对，我那个时候是撒了慌。因为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把盛世集团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为了维持集团的利益，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现在不一样，我爱小畅，爱她胜过世间的一切。现在对我来说，小畅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都不重要。”

    韩爵叹了口气：“是啊，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转过身：“我就再信你一次，如果你做不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我会代替你来照顾她！”

    说着他便向门外走去。

    “韩爵！”

    陆其渊叫住他。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说。”

    陆其渊神色清淡地说：“我知道你对小畅的情意，而且现在是你抢走小畅的最佳时机。我要是你的话，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你为什么主动放弃了呢？”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毁掉小畅得刽子手，就像你说的，如果没有我，你们之间就不会到这个地步，小畅现在应该开开心心地活着。”

    韩爵皱了下眉，心痛地说：“我早就该从她面前消失了！”

    陆其渊看韩爵的眼神有了些异样的神采，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人，其实是个磊落的正人君子。难怪小畅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韩爵转身问陆其渊：“你是不是有什么仇人？”

    “为什么这样说？”陆其渊的神色又变得深不可测。

    “你没有发现照片事件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吗？”

    “你说林茜儿想要破坏我和小畅？”陆其渊这段时间满心都是自责与悔恨，更加为小畅的状况心急如焚，根本就没有空隙来思考这件事。

    韩爵摇了摇头：“我去查了一下，林茜儿因上次指使人推小畅落水后就被他父亲责罚了一顿，禁足在家里，根本就没有派人去法国偷拍。她的那些照片是别人给她的。”

    陆其渊心中巨震：“你是说，这和先前网上的谣言是同一个人干的，这个人设下了圈套，要破坏我和小畅？”

    韩爵的面色讳莫如深：“他的目的是要打击你，小畅只是个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