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约，代师赴
清风明月，散落丝丝银辉，山木摇摆，奏起沙沙乐章。鸟兽私鸣，传来几声轻响，在这片静谧的深山老林之中回荡。
朦胧的月光透过婆娑的树叶将斑驳的黑影倒映在那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破旧石阶之上。
这是一条有着古老历史的石阶。那斑驳的裂痕、那被雨水冲刷的印记、那自缝隙处不断爬升的杂草全是它沧桑的神情，那烙印在石阶之上一个接一个深浅不一的脚印似乎在诉说着往日的辉煌。
银辉中，大树下，古道旁……
一个发缕蓬松，满身尘埃的青年坐在一块较显平整的石块上面，神情平静淡然，淡漠的双眸之中却隐隐有着一丝深埋的冷漠。
身边放着一柄已经折断的青铜古剑，隐约还有着锈迹，附着在古朴的剑身之上，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点滴光芒。
“终于到了，”青年慵懒的站起身子，惺忪的双眸遥望星空中高挂的银月，冷漠的脸上浮现了寂寞的悲凉之色。
“师尊，相信您在天有灵，一定能够看到你的徒儿身处何地吧，”
“师尊，是这里了吗？当年的遗憾之地……只不过，今日，徒儿重新踏足此地，一定会为师父您老人家洗去当日战败之耻，完成您老人家至死都未曾完成的遗愿！”
青年一脸平静地说道，遥望星空，内部的神采似乎被那遥远的月盘所吸扯，双眸逐渐变得空洞，隐约间，他似乎回到了师父去世的那一晚。
……
房内灯火闪烁，一个干瘦枯黄的老者坐卧在太师椅上，身上搭着一条虎皮毛毯，褶皱的脸上镶嵌着一对无神的双目，昏黄的眼珠内充斥着浓浓的死气。
他的身旁，有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青年躬着身子站立着，冰冷僵硬的面庞有着一股极度的哀伤。
“尘儿，你可知为师今日为何会叫你出关。”
苍老的声音在这片略显昏暗的空间回荡，浑浊的双目静静地盯着青年，下一瞬间，双目之内突然爆发出闪电般的光芒。
“你，是为师最为得意的弟子！也是为师有生以来唯一的一个弟子！”
听到此处，青年原本略微有些弯曲的身子耸然直立，双目之中陡然爆射出精光。
“你，是为师唯一的希望！也是整个宗门唯一的希望！为师希望，在我走了之后，你能够承担起整个宗门的重任，能够替为师弥补当年的那个遗憾，为为师完成与你师叔的十年之约，挑起那原本便属于我们的东西！”
“你能够做到吗！”老者高声喝道，声音响亮，如天雷滚滚，震人心魂。
“我……我……我……”
蓦然之间，青年只感到一股重如山岳一般的压力从老者的话语之中顺势碾下，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双目通红，似乎感到了一阵令人窒息的压抑。
他知道，那是一份责任，一但他承认，他便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拳头死死的攥住，冰冷的面庞涨得通红，汹涌的血气好似熊熊燃烧的烈火在他的心头跳跃。
一股热血猛然自心底喷出，在他的胸腔激荡，一道磅礴的吼声瞬间从他的嘴里呼啸而出。
“我能做到！”
“能做到……”
“能做到……”
……
声音在无形的天地间浩然回荡，愁尘身子耸立，眼中全是坚定的神色。
老者微笑点头，同样大声暴喝道：
“好！徒儿，接剑！”
浑浊的双目在那一瞬间陡然绽放出惊人的神采，枯槁的右手伸出，于虚空之中陡然一握，冥冥之中一道惊天剑鸣铮咛而出，寒光闪过，一柄青铜断剑浮现在愁尘的身前。
……
咚……
一阵清幽的钟声传来，将青年远飘的思绪打断，恍惚间，已是清晨。
青年闭合的双目陡然睁开，眸中隐约有着一道精光闪过，抬头，遥望着那虚无间钟声的源头，一道内力陡然自体内爆出，转入脚底。
轰……
一声低沉的闷响传出，就如同一道轻微的惊雷炸响一般，青年伫立的身形陡然腾空，脚尖在虚无的空气之中如履实地一般，接连点出几道肉眼可见的涟漪，身子宛如鸿雁一般的向远方略去。
只是几个呼吸间，便越过了百十块石阶，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山野的尽头。
“十年之约，我愁尘来了！”
……
片刻的时间，青年便走完了那条悠长曲折的石阶，修长的身影停留在了一座古朴的寺庙门前。
这是一座较显破旧的寺庙，残旧的秋黄落叶无声地贴倒在坑坑洼洼的瓦片上面，粗壮的木梁上方的朱红的漆色已经掉落了不少，隐约间还可以看见那古老的房梁之间有着几只蚁虫在幸勤的攀爬；
虽然庙宇显得有些破旧，但在房梁之间，却也依稀可以看见那牌匾之上金烙的大字
“枯木寺”……
寺庙门前，有着一个面皮稚嫩的小沙弥，手中握着一把插头扫帚，一丝不苟地清扫着寺庙门前的落叶与尘埃。
突然，小沙弥感到身边有着一道微风掠起，身前刚刚扫拢的树叶尽数散开，飘落满地。
小沙弥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望了眼那微风鼓荡的源头。
那是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怀中抱着一把有着些许锈迹的剑鞘，发丝散乱，遮住了面部的神情，只余下一双惺忪的眼眸，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有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意思。
小沙弥静静地望着那名青年，神情出奇的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那四散的落叶而有丝毫的恼怒，也没有因为这突然之间出现的人影而有丝毫的惊讶。
“不知施主来此所为何事？”小沙弥将手中的扫帚置于怀中，双手合十，一脸恭敬地问道。
“代师赴约，完成十多年前那场比武。”
青年森冷的声音在这片清幽的山林之中响起，僵硬而又直白，就如同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一般。
小沙弥的神情微微一怔，埋头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而后抬头，看着青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是眼前一花，一个体型高大，身穿素衣的老和尚出现在了小沙弥的身旁。
“你来了，看来他已经走了……”老和尚静静地看着身前这个怀中抱着一柄断剑的青年，声音有些悲凉，内蕴着一股惆怅。
青年懂他话中的意思，但他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身前的这个老和尚。
双目如剑，在这具苍老的躯壳之上反复打量，他要看看，这个直至师父死去也没能超越的师叔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而，印入眼帘的，却是那苍老枯槁的面孔，额间布满了岁月沧桑的痕迹，一双眼眸虽说依旧有着熠熠神彩的爆发，但却依旧遮不住那隐匿在神光之后的昏黄的死气。
这就是师尊一生的对手吗？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和尚望着青年，一脸平静地问道。
“愁尘。”青年冰冷地回复了一句，话语有些生硬。
老和尚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又不由得叹了口气，苍老的面孔好似褶皱的枯树上的裂纹“今日，你抱着极端的战意而来，看来你师父直到去时也没能放下心中的执念。”
听到老和尚怅然的感叹，愁尘并没有接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今日的他只是作为一个弟子，为完成故去的师尊的遗愿而来。
双目缓缓闭合，静心地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动，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看着那完全不为自己言语所动，依旧我行我素的闭目养神的愁尘，老和尚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丝笑意。
“就凭这份心境，看来你果真要比你师父强得多，怪不得当年当他输了的时候，非但没有任何伤感，反而是一脸愉悦地哈哈大笑，说他的徒弟将来一定能够帮他弥补遗憾的……”老和尚的双眸显得有些空冥，空冥之中有着几丝伤感。
神采发溃，好似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无法自拔。
“那就请师叔赐教吧，十年前的赌约，今日就由我来替师父完成。”愁尘微闭的双眸猛然睁开，灼灼的目光好似锋利的剑刃在老和尚的身上闪过，一股股战意的火焰不由得在心中跳跃。
老和尚轻笑一声，没有拒绝，微微点了点头，脚上的布鞋轻轻的在破碎的岩石地板之上一跺，一股无形的风悠然吹起，吹拂着四散的落叶。
那一刹那，老和尚的身子陡然腾空，宛如一枝出弦的利箭一般，向着寺庙之外的山林深处略去。
虽说身影已经远去，但蓦然间，寺院门口突然爆发出老和尚苍老的话音。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来吧……”
望着老和尚远去的身影，愁尘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心中一突，怀中抱住剑鞘的双臂不由得紧了紧。在心中暗自叹道，“好高深的内力……好快的速度……”
是的，此刻的愁尘感受到了压力，这或许是他自出道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劲敌。
先声夺人，身体爆发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声音传递的速度。
这绝对是他有史以来见到的最厉害的人，即便是师尊，或许也都远远不如。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退，也不会退，不仅仅是为了师父临终时的遗愿，更是为了他自己内心那颗通透无比，一往无前的剑心。
他，是一个剑客，一个披荆斩棘的剑客！
深吸了一口长气，而后悠悠吐出，握紧拳头，目光遥视着老和尚身影消失的方向，身子陡然跃起，刹那消失在寺庙门前。
小沙弥看着这接连消失的两人，并没有任何诧异的神情，一脸平静，即便是他已经知道了一场巅峰决战即将开始，但他依旧无欲无求地清扫着门前的落叶，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那神情淡然而沧桑，仿佛并不是一个凡尘中的沙弥应该拥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