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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明白

    第四百三十六章指望你

    当日在朝阳殿中商议之事,原也处置的很快,隔天宇文舒便下了旨,以太后凤体不安,常年忧思,惦记秦王夫妇为由,传召了他夫妇二人昼夜赶路,速速回京来。

    又过了有那么三五日,独留京城的常山王妃传出喜讯来,太后大喜之下,唯恐王妃孤身一人在京中王府,底下的奴才照顾不周,有个闪失,便将王妃接进了宫里去,等到了下午时候,又下了一道旨,传召了兰陵郡公夫妇往京城来见。

    宫中传召,萧明山总不好再做什么推辞,而这件事情,看起来也还算是天衣无缝,并未有更多的人知晓。

    这一日谢拂身上见了好,起了个大早往昭阳宫去见太后,彼时常山王妃正陪着太后进膳,见了谢拂来,便忙要起身见礼。

    谢拂最是个没架子的人,素日里无聊得很,难得常山王妃今次要在宫里多住些时日,她欢喜还来不及,只是一面又要担心襄阳兵变,便又提不起什么精神多来走动罢了。

    太后招手叫她坐,又问她可用过了早膳不曾,她一一回过,才同太后表明来意:“昨儿陛下同我说起,大约莫有个三五日,兰陵郡公夫妇二人便能到建康,郡公是外男,不好随意出入宫闱,但当日您下旨,是为王妃,所以最好还是叫王妃去见上一面,再把大妇接到宫里来住才好。”

    要叫王妃去见,出宫去见面是不成的。

    太后是个有成算的人,如今既知道了襄阳那头的用心,她便提着一百二十万分的小心,唯恐行差踏错,走漏了风声。

    传萧明山夫妇进京,说的是王妃有孕,在宫里头,一切都好说,人住在她的昭阳宫,她又一向喜欢清净,没什么人会来搅扰她,自然不怕给人看出什么端倪,且她想来,宇文扩和萧佛之远在襄阳这么多年,即便在建康有什么眼线,手也伸不出那么长,还能把眼线安插到宫里来,是以便是要见面,也最好是在宫里头……

    她略想了想:“皇帝既然是这样说的,回头等郡公夫妇进了京,叫他们父女在太极殿以东的回春堂见上一面,再好生送了郡公出去也就是了。眼下既说她是有了身子的,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出宫去,我先前也交代过她,便是见了人,也不要随口胡说,有什么事情,自有我来应付大妇。”

    太后说这样的话,委实不怎么客气,谢拂心下咯噔一声,便下意识抬眼去看王妃的神色,唯恐她心里不受用。

    却不曾想这位常山王妃是个最拎得清的人,难得的通透,见她打量的目光投过来,噙着笑叫了声圣人:“您不用怕我心里不受用,从我十六岁嫁给殿下起,就已经是宇文氏的人,萧氏是我母家,我自然盼着萧家好,可我分得清亲疏远近,今次萧佛之行这样大逆之举,我既做了宇文氏的人,一颗心,自然是向着咱们宇文氏的。”

    太后似乎很满意,念着几句好孩子,便笑着叫她先去歇一歇,旁的一概都不多说。

    王妃有眼色,晓得这分明是有话要单独同谢拂讲,便也就起身告礼,从花厅这头辞了出去。

    等她一出门,太后才叫阿拂。

    谢拂欸的一声应了:“您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太后却摇头:“不是要嘱咐你什么,是宥连……这几日,我心像是油煎的一样,到了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几次梦见先帝,他都在梦里质问我,当年要不是我苦苦求他,纵了宥连到凉州去,何至于就有今日之事了。阿拂,你是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对宥连……”

    她说不下去,到底如今也上了年纪,鬓边见了灰白,眼角也多了几条褶皱,纵使平日再如何仔细的保养着,年纪毕竟大了。

    谢拂看着不落忍,也知道,太后这话半真半假。

    当年分明是先帝为了顾全宇文氏的颜面,两浙案有了定论之后,也没有降罪于宇文聪,只是匆匆为他指婚,叫他娶了河东柳氏女,而后又赶去了封地凉州。

    如果真要说,是有什么人酿成了今日之祸,那也只能是先帝自己,同太后没有分毫关系的。

    事到如今,宇文聪贼心不死,仍就想搏一搏那高台上的位置,太后老了,再也见不得他们手足相残的事情了。

    昔年废王被赐死的时候,正是太后正正经经第一次召她入宫的时候,她还记得,那时太后说,要她往后余生,好好的过,好好的扶持着宇文舒。

    谢拂在之后的很多年,不止一次想起那时太后的叮嘱,直到多年后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明白,太后那时是怕了。

    亲生的孩子到底不一样,常山王再好,始终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太后这一辈子,拢共也就得了三个儿子,废王已经不在了,这次宇文聪的事情败露,眼看着就要被押解回京来,宇文舒不是先帝,绝没有那样心慈手软待宇文聪的道理,届时事情尘埃落定,怕就是宇文聪抱病身亡的日子,而太后便是不愿见这个,此时才要支走常山王妃。

    谢拂心里替她难过,却知道,自己没办法许下什么承诺。

    她抿了唇:“我知道您想留秦王一条命,您想劝陛下,都是一家子骨肉,哪怕是把秦王圈禁起来,再不济,废了他的爵位,贬为庶人,再行幽禁,也就算了,可是您要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了……”

    谢拂不敢直视太后的那双眼,低下头去:“您当年交代过我,叫我好好扶持着陛下走下去,这么些年,我眼看着陛下做个明君圣主,知道陛下有多不易。现而今出了这样的事,陛下和秦王之间,从前就是你死我活的兄弟阋墙,那时陛下侥幸赢了他,现在又是谋逆篡位……母后,您叫我怎么同陛下开这个口,向着秦王说话,替秦王求情呢?”

    “是了……是了,原也是我糊涂了,你和皇帝,才是夫妻一体,我怎么能指望你……”

    太后颤颤的站起身来:“阿拂,我只是,不想到了这个年纪,还要再失去一个儿子。”

    第四百三十七章怨怼

    从昭阳殿离开的时候,谢拂本来很想去找常山王妃谈一谈。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态度其实也很坚定,谢拂不知道这些话,太后到底有没有同常山王妃说过。

    可是临出了门,她又改了主意。

    如果放在从前,太后或许会同常山王妃开这个口,毕竟这些年来,常山王的确是做了个与世无争的富贵闲王,他本就没有夺嫡争储的资格,又在太后膝下养大,同宇文舒关系一向都不错,总算能在宇文舒面前说得上话,而常山王妃此时住进宫,还帮着拿捏兰陵郡公夫妇,宇文舒更是会高看她两眼,她从旁想劝,开口求情,也不是不可以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谋逆的不只是宇文聪和萧佛之,还有广阳王……

    广阳王何尝不是从没有夺嫡的资格,何尝不是与先帝兄友弟恭,到头来还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最狼子野心的那一个,也是他。

    身后宝珠跟上来,叫了声圣人:“您要去哪儿?”

    谢拂一时回了神:“回含章吧,你打发人去请了四嫂进宫。”

    这些年下来,最能与她说说体己话的,到底还是庾子婴,而谢拂心里清楚,襄阳的事情,家中诸兄一定早知道了,如今这样行事,也必定是他们同陛下议过的。

    四兄是个什么事儿都不会瞒着阿嫂的人,她心里苦闷,想找个人说说话来着……

    庾子婴进宫的时候,谢拂已经又在含章殿里描了两幅字了,她来得有些迟,进了门也不忙着请安见礼,仿佛也习惯了。

    只是今日她面上带了些许淡淡愁色,谢拂眼尖,一眼瞧见了,手上狼毫搁置下去,咦了声:“我原想叫了你进宫陪我说说话,我心里烦得很,怎么见了你,你反倒比我还烦的样子?”

    庾子惠唉声叹气的,往一旁禅椅上坐过去:“我刚见过荀嬿,她没头没脑的跟我说了一大车的话,好像是温言情这几日总心神不宁,又心不在焉的,她也不知是听了哪个古怪丫头的混账话,疑心温言情在外头看上了谁家的女郎,发愁不知如何与她开口,只是心已然不在她这里了,缠着我闹了一早上,嚷嚷的我头疼不已。咱们如今焦头烂额,她倒好,果真生来就是个享福的命。”

    温子璋心神不宁的……

    这桩婚,当年还是谢拂主张赐下的,她见过温子璋,是个温厚的人,家学渊源,又十分正派,虽说有的时候大概木讷了些,不过配上荀嬿那个活泼性子,其实也正好,不然两个人闹到了一起去,早晚要打破了头。

    要说温子璋在外面看上了谁家女郎,她是第一个不信的,阿嫂话里的意思,显然也不信。

    谢拂往她旁边儿坐过去:“你没跟她讲吗?她跟言情都成婚这么多年了,孩子也生了几个,要是看上别家女郎,早干什么去了?言情不是这样的人。”

    “她自己同温言情生活了这么多年,自己心里没数吗?我当然是劝了,可也要她肯听。”说起荀嬿,庾子婴便是真的头疼,揉了揉眉心,“我方才回了家,同你四兄说起这件事,本想着,回头叫他抽空见一见温言情,好歹别叫荀嬿这么闹,成什么样子,谁知你四兄一言不合又同我发起脾气来,说我如今还有闲心管这些事儿,我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那样大的邪火,正好你打发人到府里去传我进宫,我索性也就没理会他了。”

    襄阳的事情弄得人心惶惶,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总有个沉不住气的,就譬如她四兄。

    好在庾子婴一向是个最大度的,最有胸襟的,又是真心实意的爱着她四兄,今次才会不计较,不然在家里闹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

    “不然过两日,还是我把荀嬿叫进宫来,劝一劝她吧,这个事儿你也不要再同四兄说,言情真不是那样的人,平白叫四兄去劝和人家夫妇之间的事儿,听起来就奇奇怪怪的。”

    庾子婴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那会儿也是叫荀嬿吵的没了脑子,一回了家见了谢泠,便同他说起这个事儿,事后谢泠发了一通邪火,进宫的路上她也想明白了,这真不是外人好插手的事儿,她也最多就是劝一劝荀嬿,听不听也且在荀嬿自己呢。

    “我进来的时候……”她转而去看谢拂,“你心烦什么?为襄阳的事吗?”

    不应当的。

    谢拂其实心很大,从前就是这样,那时宇文氏兄弟夺嫡之争多凶险,她身上背着“生女为后”的凤主命格,仍旧一头扎进去,无所畏惧似的,如今难道在深宫待了几年,就怕了吗?

    果然谢拂摇头说不是:“我早上去了昭阳殿,见过太后,太后同我说了件事情,弄得我心里苦闷不已,又不晓得同谁说,这才叫阿嫂进宫来的。”

    太后开口的,又能叫谢拂发愁犯难的。

    庾子婴脸色一变:“都到了这种时候,太后还想着骨肉亲情,想叫陛下放秦王一条生路,她怎么却不想想,秦王伙同襄阳暗中策划谋反之事时,可曾想过他与陛下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

    她是咬牙切齿的,但字字句句其实都是怨怼太后,谢拂大吃一惊:“阿嫂慎言。”

    庾子婴撇撇嘴:“这话出了含章殿,我便不会再与第二个人说起。”

    谢拂这才稍稍放下心:“我心里其实也这样想,又觉得太后未免太偏心,其实阿嫂大概是知道的,陛下刚御极的时候,秦王就搞出过许多小动作,不然他也不会把世子接进京城来,但那时候,太后就是偏向了秦王。我时常在想,从前他还只是做皇子时,太后不是最偏疼他的吗?怎么往那高台上一坐,连亲娘的偏爱都丢了呢?但是阿嫂你没瞧见,太后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

    她深吸口气,又长舒出去:“我第一次进宫拜见太后,是当年废王出事,那时候太后就是这样子,叫人看来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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