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域的心跳猛地静了一瞬。
他细细地看着江柠, 发现她眼里并没有欺骗或阴谋。有一点点心疼, 还有许多许多笃定。
可是为什么呢？
她很小就走丢了，对他这个哥哥的记忆恐怕已经全部消散了，不可能还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就连他, 记忆中傻乎乎又有点淘气的小女孩已经模糊了, 印象深刻的，全是后来逐渐走向破败的家, 以及各种各种的家暴，被骗, 被教育。
江柠看着哥哥面无表情地站着, 她过去拉了拉他的手，晃了晃, 就像以前想要什么东西缠着哥哥给她买一样，但她说话轻声细语的：“你说啊，你想怎么样……”
说到后面, 声音湿润了，眼睛也酸涩。
她最近不怎么敢去想自己现实里的哥哥, 但他总是不经意窜进自己脑袋里。
比眼前这个历经沧桑磨难的哥哥更让她感到心疼的是, 她知道他本应该过得很好很好。
江域被她那么一双乌泱泱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得, 心都揪了一下。
但他也看出来了, 小丫头看着他，却在回忆另一个人。眼泪也是为那个人掉的。
他伸手拂开了她捏在他手臂上的手, 声音很淡, 但到底没有之前那么冷硬：“我想你回你的宫家, 过你应该过的生活。不要再来找我了。”
江柠一点没意外听到这样的话，她伸着手又要去抓他的手，他轻而易举地躲开。
她继续抓，他继续躲，手臂背到身后。
她过去想抱着他，他反应极迅速地退着，根本砰都不让她碰一下。
“江域！”江柠站直了身子，猛地喊了一声他的全名。
这表示，她生气了，她心里不舒服，他应该过来哄她了。
江域也停了脚步，目光淡淡看着她。
他的手背到身后，攥紧了拳头，声音平静得让人讨厌：“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
江柠没听话，朝着他骂：“我讨厌你这么瞻前顾后的闹别扭，咱们就简简单单的兄妹相认然后开开心心不好吗？！”
她以前就和兔兔一起讨论过电视剧，最烦狗血电视剧里以各种“我不想拖累你”、“我是为了你好”等等为别人着想的情节，真正的好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凭什么站在别人的角度帮别人决定。
虽然当时爸妈非常反对她的观点，觉得孝子不懂事，爸妈为孩子做的决定是超过了孩子们所能理解的好。
但当时，哥哥是和她站在同一战线的。
现在倒好，他也自以为是地站在她的角度为她好。
江域看着她孩子气的倔强就止不住皱眉。
小丫头大概是被养父母家的哥哥保护得太好，她根本不懂人心险恶。
兄妹相认就是开开心心了？从哪里得出这么单纯的结论？
像他这样卑劣的哥哥，说不定就像焦勇想的那样，从她那儿骗一大笔钱，或者直接把她卖了，她到哪儿哭去？
江柠感觉哥哥是有点儿动摇的，她又凑过去，没再拉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开口，带一点撒娇的意味：“我没吃早饭，好饿啊，你这儿有没有吃的？”
江域依旧是一张凶神恶煞的死神脸，朝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那儿有他前几天从医院回来后买的水果。
关于医生说注意饮食，不要酗酒不要熬夜的言论，他还是放在心上的。
照顾好自己，他完全没有问题。
“空腹能吃的就只有苹果。”江柠过去拿了个苹果，递给他，理所当然地指使，“你帮我削苹果去。”
江域站着没动：“苹果皮，能美容。”
江柠眼睛猛地亮了一下，继续闹：“我不管，我就不吃皮。”
江域也不管她：“家里没水果刀。”
“水果刀都没有？”这又是没电又是没刀的，江柠感觉兔兔的生活比她想的还艰辛啊。
江域盯着她看，面无表情吐出一句：“杀人刀有。”
江柠整个身体都僵了一下：麻蛋！她的温润如玉外加一点小调皮的好哥哥突然开启腹黑鬼畜硬汉模式，还真有点不适应额……
她把苹果放回去，又是理直气壮地：“我不吃苹果了，我要吃早餐，你给我做早餐，或者带我去外面吃。”
江域依旧盯着她，目光幽幽，声音冷冷：“知道我为什么关门吗？”
“嗯？”江柠往门口看了眼。
江兔兔住的是两层高的破平房，她刚刚来的时候，这里好多人家家里有人时，一楼的门就不关的。
江域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步子很沉很缓，整个人带着股煞气。
“闻到血腥味儿了吗？”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身子微微前倾，带着迫人气势，眼睛里似乎还有阴狠的戾气。
江柠眨了眨眼：“没闻到诶。”
江域继续往前的时候，她又一次一把抱住了他，语调轻松地问：“是不是马上就要有了？你要把我做成人肉包子？虽然我也觉得我全身都是瘦肉肯定比外面卖的猪肉好吃，但是你绑了我去宫家换钱的话肯定能换到十倍肉包子的钱。”
她抬了抬脑袋，伸手戳了戳他的脸：“怎么样？做包子还是绑架？或者其实我还有很多功用等着你去开发？”
江域身子有些僵。
江柠又抱住他，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像是撒娇像是哄：“乖，别闹别扭了行不？我会好好宠你呵护你弥补你，行不？”
她解气似的在他身上掐了一把：“有全世界最好的妹妹哄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又不傻，你是好是坏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想吓唬我？”声音带点得意。
她又侧了侧脸，耳朵贴着他的心脏，更加得意了：“你瞧瞧你心跳得多快，噗通噗通的。啧啧，乐坏了吧？还跟我装？真当我是傻的啊？”
“你要装也没关系，想吃肉包子我给你磨刀，想卖了我我给你数钱，想唬我走就是没门。你今天就是把我敲晕了送回宫家，我明天还是照样来烦你。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哼哼。”
江域不仅仅是心跳得快，浑身血液都是滚烫的，像是被谁点燃了，像是荒凉枯涸的沙漠里，突然迎来了一阵春雨，细细凉凉的，很滋润。
那张凶神恶煞的冷脸上，也染了点点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感觉脸很热，等这股热意缓缓散去后，才将扒在自己身上的人给移开。
他一声不吭上了楼，江柠在后边跟着。
也是这会儿，她看到了他住的房间，打扫得干净整洁，小小的房间像是没人住过一样，没有一样东西是乱放的，同时又格外地冷清。
房间里还有一个自制的小书柜，上面放着法律、心理学以及编程方面的书，除此之外还有些名着。
江柠记得现实中的哥哥挺喜欢看福尔摩斯的，但小说里的哥哥书柜上并没有侦探方面的书。或许是因为亲身经历过案件，也和警察打过交道，这个世界的他不喜欢侦探类的书了。
翻得最多的，似乎是一本《追风筝的人》和《原谅我红尘颠倒》。
《追风筝的人》是名着了，讲的人性与救赎的故事，里面一句“为你，千千万万遍”还成了许多热恋男女喜欢的名句。
《原谅我红尘颠倒》看书名像是写爱情的，其实是一个少年在社会环境压迫下逐渐走向堕落的故事。可以看成是现实版的，屠龙少年最后变成恶龙。
参观完房间，她看到江兔兔在翻抽屉，衣服口袋之类，于是问：“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江域停下了翻找，也没说自己找什么，揉了揉眉心：“走。”
说着又下楼，江柠在后边跟着，跟着他出了门。
现实中的江兔兔走路就挺快的，但和她一起走的时候就会慢下脚步。
这个哥哥大概还没习惯身后有个妹妹跟着，大长腿一步一步，没多久就把她甩到后面几米远。
“嘿，你慢一点啊！”江柠在后边喊。
前面的人果然放缓了步子，一点一点纠正自己的习惯，去适应她的步伐。
“我们去哪儿？”江柠感觉哥哥虽然接受了她，但性格还是冷冷清清的，不热络。
她从见他到现在，连一次都没见他笑过。
“吃早餐。”
连说话的声音也是硬邦邦的，听着一点都不像宠妹妹的好哥哥。
“那你刚刚不会是在找零钱吧？”
“……”江域感觉自己挺倒霉，刚好就是各种状况的时候被她撞见。
江柠一边跟着他走，一边侧着脑袋看他：“你怎么混得这么差啊？”
她这话完全不是鄙夷，而是有些不敢相信。完全是一种“我哥哥天下第一根本不可能混得这么惨”的意思。
江域话不多，但还是给她解释一句：“忘交电费，手机没电。”
“我就说，我哥哥蛮厉害的啊。”江柠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我昨天直播里面，游戏里的人都是你找来的吧？我一听‘木林森’这名字就知道是你！”
江域眼神闪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
他带她去的，并不是什么卖早点的店，而是一家洗车店。挺小的一家洗车店，除了洗车，似乎还包维修，卖点器件等。
这么一大早，门口已经有一位中年大叔在洗车，一根水管子握在手里，另一头不知道延伸到了哪里，而地面全是湿的。
大叔看到江域，关了水，热情的招呼：“小江！哈哈，今儿又有口福了！”说着，大叔瞅了瞅江柠，眼神里有了疑惑和拘谨。
江域淡淡地应那大叔一句，帮江柠介绍道：“那是李叔，今天在他家蹭饭。”
“……”蹭饭。
江柠怀疑亲哥这是考验她呢，蹭饭还带人一起蹭的？还蹭得这么理直气壮？
“李叔好，我是江柠，是他妹妹。”她嘴甜，从小就讨大人喜欢。
李叔刚乐呵呵地笑起来，江域在旁边插了句嘴，对着江柠说的：“不用太客气，李叔不是什么好人。”
“……”
“操！臭小子！”那李叔差点要拿着水龙头喷江域，顾念着江柠在他旁边才没真喷。
“我进去做早餐，你要吃的话，大概等上半个小时。”江域看了眼江柠，他对她始终没有特别亲近。
江柠也不在意，眼睛一亮：“你亲手做吗？”
李叔在旁边插嘴：“那是，这臭小子做菜是顶好的。不然我才懒得让这白眼狼白吃白喝。”
江域也没说什么，进了后厨。
江柠没进去，站在门口和李叔聊天：“李叔，我哥……”
李叔知道她要说什么，满不在乎地笑笑：“嗨，没事。那小子就这幅德性，跟谁都热乎不起来，看谁都不是好人，我早习惯啦。”
“哎，那孩子也是可怜……”
跟着李叔聊了十几分钟，江柠算是对江域这些年有了个表面的了解。
他从小就很苦，当爸的是个酒鬼，根本不管他，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被人欺负。
之后父亲醉酒惹事进了监狱，他被人欺负得更狠了，同时也经历了各种各样的被骗，算是从十几岁的年纪，就深刻理解了人心险恶。
父亲从监狱出来后开始暴躁，对他家暴，他有几次差点死在父亲手上，直到15岁那年，反抗过程中杀死了父亲，进了少管所。
再从少管所出来后，变得孤僻，少语，和谁都亲近不起来，有时候还会很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起手来像个没有人性的野兽。
之后也经历过不少被骗与骗人，偶尔依旧会触犯些法律，那些他在少管所里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法律，他会去犯一些惩罚不重的，去为自己谋取便利。
就这样，跌跌撞撞，孤孤单单，在泥泞中前行，成长。
江柠听得认真，也有些伤感。
她知道，即使和哥哥和好了，她恐怕也很难像和现实中的哥哥那样和他相处了。
只能一点一点，去抹平他身上的伤痕了。
她还听李叔说，他身上有各种各样的伤疤，同时胃不好，大多是家暴时期造成的。
等李叔一辆车洗完了，江柠想起来自己有辆车停在路口那边，决定照顾照顾李叔的生意：“您这儿洗车，一次多少钱？”
李叔哈哈笑着：“生人五十，熟人八折。小姑娘要洗车？”
“是诶，我想起我的车好久没洗了，我去把它开过来。”
江柠之前开车来的，在一个小巷口停了车。
这儿的街道窄，她开车技术比不上原主，就没往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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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堰家族里不少会追女生的花花公子，但他情况特殊，要的不是让女人喜欢他的钱，而是好感度一百，基本就等于死心塌地的爱上。
恋爱教程被他放弃之后，他找了一位心理学导师咨询。
时谨是一位解决人际关系问题的着名专家，大多数面对的客户，要么是解决婚姻关系，要么是母子关系，偶尔也有同事关系，还有比较多的是婆媳关系。
也是第一次被人咨询该怎么追女生的。
毕竟，爱情这东西看缘分，实在不行的人大多都放弃了，又没有谁是非得谁不可的。
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这个咨询的人还是个地产大亨，商界巨头，比他还成功的成功人士，过来向他咨询追女生的经验，还想请他制定详细计划？
Excuse me？
“闻先生，是这样。”时谨将男方资料和女方资料放到办公桌上，看向闻堰，“寻医问药最忌讳的，是有所隐瞒。您能真诚地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位女士百分百地爱上您呢？”
闻堰皱了皱眉头，说得也算真话：“因为不能告知的利益。”
“您不喜欢她？”
“不喜欢。”闻堰没有犹豫地否认，而后又补充一句，“也不讨厌。”
又想到昨晚在门口的一点旖旎感受，再补充一句：“会对她产生欲望。”
时谨解释一句：“男人对女人有欲望是正常反应，这种欲望不区别任何女人。”
闻堰眉头微挑，否认这种说法：“我受过特殊训练，对正常女人不会有正常反应。”
时谨嘴角抽了一下：这种压抑天性的训练，应该被严格禁止的啊！
而且，有胆子做这种训练，就不怕硬不起来？
他感觉那简直跟挥刀自宫没什么区别了……
“这样，那您对她有欲望，应该表示从心理上不排斥她。不如先试着让自己爱上她，这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不想投入感情，只想最快的速度达成目的。”闻堰说得非常理智，一本正经而又严肃认真的样子，看着一点都不像渣男。
时谨吐了口气，语气变得真诚：“我和您直说吧——”
“我在帮人解决人际关系时，表面是从客户的要求上帮他去改变他想改变的那个人，其实是通过一些隐晦的手段去改正客户自身的缺点。情感方面的问题都是这样，如果你不愿意投入感情，是很难收获感情的。如果您坚定不愿意付出，我制定的方案可能并不适合您。您好好考虑考虑。”
闻堰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
时医生又感慨道：“就我所知，追求爱情有一个基本，两个步骤。最基本的是真诚，追求的步骤也不过是了解和融入。”
“您如果真的想让她爱上您，物质上的付出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所有人都可以给她物质上的付出。您需要让她了解真实的你，用特殊的方式，让她不会觉得讨厌。之后，让她融入你的感情，你的生活。”
“当然，正常情况下，您也应该这个过程中去了解她，融入她，这才是真正的爱，不是单向的。”
他感觉自己说得很清楚，甚至感人肺腑，而眼前这直男无动于衷——
闻堰没看他，手指轻点在桌子上：“你说的我懂了，制定方案吧。”
时谨：“……”懂个毛线！我感觉您懂了一半，四舍五入等于没懂！
而闻堰感觉自己是真的挺有收获的。
第一，是不用无条件的付出，而应该让她需要他，主动求他。
第二，是让她了解他，主动融入他。
他应该给自己构建一个悲惨的身世，还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情伤，或者是什么能引起她共鸣的故事？
闻堰想了想，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伸手递过去：“你看看这种书，对追求女生有帮助吗？”
时谨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手抖得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咳咳，这种总裁小说，深受广大女性朋友的喜欢，想必是有它的道理的。您可以拿它作为一个爱好，和您女朋友探讨一下，一方面可以让你们有点共同语言，一方面也可以让您更了解她的喜好。”
闻堰点点头。
而时医生看着这位从骨子到灵魂都透出一股“我是纯爷们”、“我完全不了解女性”这种气息的男人，心里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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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柠开的一辆白色奥迪，停在这贫民区，旁边有人经过时还会忍不住多看一眼，有人小声议论，说江域要发达了，找到个超级富二代妹妹。
她开着原主的豪车，看着那窄窄的街道，心里还有点发虚。
要知道，她以前就在考驾照的时候开过车，还有上次送闻堰去医院开了会儿，实际是个小菜鸟。
她一边缓缓退车，一边看着后视镜，可以说是打足了十二分精神。
突然，车窗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她摇下车窗，看到窗外高大的身影，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是抱怨：“你是不是真的不用上班的啊？”
闻堰也不多解释，看了眼那窄窄的小街巷：“要往那儿开？”
“是诶。”江柠一边说着，一边解了安全带从车上下来，理所当然的，“你来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