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栋巍峨的建筑物顶楼办公室内, 闻堰正坐在办公桌前, 而他面前的电脑里，显示的并不是工作相关资料，而是他之前搜集整理的攻略目标的资料, 也就是江柠的资料。
除了电脑里的资料, 他压在手上的文件，也是针对江柠的经历与性格整理分析出的攻略笔记。
他视线定在电脑屏幕上, 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眉头紧锁着。
他承认自己确实对“感情”和“女人”这两个词存在很大的误解, 但是, 女人再怎么复杂善变，也脱离不开“人性”两个字。
就好比一个虚荣的人, 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就会有开心不是吗？
就好比一个渴望被关注的人得到认可，就会感到满足不是吗？
就好比一个想要依靠别人的人找到可靠的男人，不是应该会感到幸福的吗？
在亲自和攻略目标相处的这段时间里, 他发现她的喜好确实和调查结果一致，但许多行为、态度和他设想的不一样, 准确说, 是和他调查到的资料有出入。
一再确认之后, 他觉得自己调查到的资料没有问题。毕竟, 系统给他的小说设定也显示出，江柠的性格和查到的资料没有矛盾。
但是, 他现在相处的这个江柠, 和他根据小说剧情和资料设想出的江柠, 是存在矛盾的。
他用鼠标双击一个名为“Dynamic programming”的秘密文件，里面详细记录了攻略目标江柠的每一次好感度增减。
当然，他只是简单列举了每一次好感度变化前的情景，然后用正负数字标记。
别人就算不小心看到了，也只会以为他是记录了和江柠相处的情景，而不会理解那些有正有负的数字的意思。
女人的情感变化存在许多主观因素，所以这些好感度变化里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比如她一边表演感动一边给他降了好感度，比如她有时候莫名其妙给他降好感度，还比如——
攻略最初的好感度莫名其妙大幅度增减。
他当时刚刚开始攻略，只以为是女人心思复杂并没有想太多，但现在细细想来，觉得那女人和他设想的攻略目标的矛盾之处，可能就和最初莫名其妙的好感度增减有关。
当然，根据主观性极强的好感度增减，他只能想成她是在某一个瞬间，思想上有了较大改变，所以性格有了改变。
最让他感觉可疑的，是她对江域的态度转变。
在小说剧情中，她对处于黑暗世界的混混亲哥是极端厌恶的，从头到尾没有改变过。
而现在的情况是，仅仅因为他这个快穿者的介入，她变得非常关心且心疼亲哥了，而且就目前的状况看，比重视宫睦寒都更重视江域。
他能看出江柠对亲哥的重视不是装的，而这样的客观事实，从逻辑上实在是有点说不通了。
快穿者的介入再怎么蝴蝶原有剧情，也不应该让她对一个和剧情基本无关的人产生那么巨大的改变。
于是，闻堰就以此为主要矛盾点，配合他真实接触到的江柠，一点一点分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做出了许多假设，其中看似不可能但又相当合理的几套假设中，他引入了“外来者”的概念。
即，除了他这个快穿者，或许还有其他外来者存在，使得这个世界的江柠在对待亲哥的态度上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他觉得最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有另一个快穿者取代了江柠的身份，而那个快穿者的攻略目标是江域。
说是最最有可能，其实也只是在他那么一大堆荒诞的猜测中脱颖而出的一个设想，他并不敢真的展开想象去延伸这个假设。
太荒诞了！
虽然无法从系统那里获取确切的答复，但他觉得这个世界应该不会出现同时存在两个快穿者这样的BUG，否则，根本没有意义。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时医生通过邮件给他传来了攻略方案。
千字不到的几段文字，闻堰定定地看了超过十分钟，眉头越皱越深。
他有点怀疑，这个时医生是不是被人盗号了？
明明是一个相当正派的医生，之前给的理论建议也基本都是如沐春风般让人心生好感的，但给出的实践建议为什么会这么卑鄙且脑残？
他回神后，很快在网络上联系时医生：【你不觉得你给出的实践建议非常下三滥？】
那边刚刚发过邮件的时医生自然也在线，很快回复道：【闻先生不用说得那么严重。很多手段之所以会被骂作下三滥，是因为被人发现了，只要不被发现，您就是正义的。而且，最后的尺度，您完全可以自己把控。】
时谨自己当然知道自己给出的实践建议有够烂，不过还好，这位闻先生既然主动提出来，说明他对这种手段也是反感的，说明他对江小姐必然是有感情。
他心里觉得，闻先生认定江小姐讨厌他纯属想太多，这两个人分明就是爱着对方而又都不肯承认，他只要让两个人有更密切的互动，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至于说下三滥，反正这世间那么多爱情故事不少是在下三滥的恶人促使下完成的，他也不在意当这个恶人。
等两个人完全真心相爱的时候，完全可以把锅甩到他身上的。
闻堰确定这是医生本人的建议后，心下依旧是犹豫。
犹豫过后，他又觉得自己确实是过于拘泥于自己正直的束缚中了。
之前调查江柠的直播平台时，他有看过这个世界的攻略向快穿小说，基本没有三观可言。
快穿者可以在已经有男友的情况下，攻略和男友关系不错的亲哥，攻略男友的死对头，甚至可以惨无人道地去攻略男友他亲爸……
是的，不少快穿文里，一个快穿者甚至可以同时攻略多个目标，而且手段更是五花八门，一言难尽。
不过，那些攻略目标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基本都是剧情里注定要变恶毒、变丧心病狂的渣滓败类，所以快穿者攻略起来不需要有什么负担，读者看起来也觉得舒爽且解气。
他现在的状况算是好的，只需要攻略一个目标，而且这个目标在小说中原定的走向也确实是要变得丧心病狂。
所以，他使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吧？即使他现在在第一个世界还有些不适应，后面渐渐麻木后，总会变得不择手段吧？
而且，看过那些快穿文他才感觉自己也真是有够窝囊。
那些快穿者不仅仅游走于多个攻略目标间让他们同时死心塌地，而且可以驾驭任意角色对所有奇葩人设都扮演得游刃有余。
这么看来，他会得到-90的好感度似乎也是合理的……
闻堰深吸一口气，他决定采取这个计划，在宫父五十岁的生日宴上。
当然，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宫父生日宴之前，将好感度涨至0。
想想一个星期之前，他还踌躇满志地将目标定为三个月内好感度100，而现在，居然只要好感度0就满足了……
真是，现实教他做人。
实施这个下三滥的计划，还需要一个下三滥的人去做恶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夏溪。
找来刘秘书问夏溪的情况，他却意外发现，这个可以利用的女人在今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失联了。
另一边，江域松开了江柠的手，夏瞳也冷着脸同意，要对江柠说的话，当着江域的面说。
江柠本来是准备让夏瞳和江域两个人坐在车后座，她自己坐驾驶座开车。
江域却看了眼车后座冷眉冷眼的痞帅女人，明显不想和她靠太近的样子，走到驾驶座车门边，淡声道：“我来开车。”
夏瞳嗤了一声，但也表示同意，对江柠道：“这个时候，你确实不适合开车。”
“……”江柠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哥哥，又看了看不满写在脸上的夏瞳，默默从驾驶座车门下车，又坐到车后座，夏瞳的旁边。
江域系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俩女人，淡声问一句：“去哪？”
江柠看向夏瞳。
夏瞳掏出手机看了眼，快十一点了，差不多可以吃午餐了。
“去我家。”说着，她把手机调出导航，倾着上身，长臂伸过去，把手机递给江域导航。
宽松T恤衣领处空荡，江域略一侧目，就看到女人小巧精致的锁骨，还有里面……
当然，夏瞳一点不担心走光是因为，她T恤里边穿的是les短款帅t束胸，就算把外面的宽松T恤脱了，里面也依旧是帅帅的装扮。
她本身自然不是les，只是单纯因为胸小，买正常女人穿的胸罩感觉怪怪的，且穿着不舒服，所以才买了les束胸。
江域混迹于社会最底层，又经常在酒吧看场子，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还有一些圈子里约定俗成的东西，他也知道一点。
比如他知道夏瞳穿的那个束胸，那是les款的。
江域不动声色接过了手机，转过头去时，一双幽邃的眼眸阴沉深黑，双唇紧抿着，以致轮廓分明的下颔都显露出明显的紧绷。
他很清楚，江柠不是Les，也没有这方面倾向。夏瞳，不应该打她主意的。
夏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江域心中变成觊觎他妹妹、应该被除掉的对象，她递过手机后就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斜斜看向江柠这边，开口依旧是痞痞的语调：
“有些事，本来应该是由你哥亲自告诉你才对。”
她没往江域那边看，但这话，一半是说给江域听的。
江域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没听到一样，不做声。
江柠不自觉攥紧了手指，她之前就想过，她不应该完全把这个世界的哥哥完全带入她认识的那个兔兔，自以为是地认定他本性和兔兔是一样的，她应该要去了解的，这个世界的这个哥哥，到底经历过什么。
而现在这样三个人的状态是最好的，夏瞳和哥哥之间有谁说谎或者观点偏颇的话，双方都可以相互指证，以确保她知道的，是最真实的。
“你说吧。”她深吸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面色渐渐平淡冷静下来。
“大多数徐混的行为呢，其实也无可厚非，不过就是——”夏瞳低了下头，额前的碎发跟着动了动，雌雄莫辩的嗓音低低缓缓的，“收了谁的钱，就可以对自己不认识的人暴打一顿；酒吧看场子时，看到哪个饥渴的妖艳贱货，难免要来一场愉悦心灵的肉体治疗。”
“肉……”江柠困惑了一秒，随即想明白后嘴角一抽。
她视线向前，透过后视镜，看到哥哥照进去的脸，冷硬坚毅，透出一股仿若天生的冷漠。
他好像根本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专心开车，目光也没往后视镜那儿看。
“……”江柠有点无语，就穿书之前的话，基本是兔兔把重心放到她身上，她虽然知道兔兔的许多生活习惯，但却并不了解他的感情生活。
印象中他没交过女朋友，但也可能是交过没告诉她。
就混混而言，收钱打架，肉体治疗，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
夏瞳又说了不少混混可能会做的坏事，其中最恶劣的甚至包括抢乞丐老人的钱后又将老人打一顿，或者有的会胆大包天将良民少女拖进小巷，毁人一生。
而她在说的过程中，江域面色一直平淡，没有说过一句话去反驳什么。
江柠是越听越觉得心口泛凉，她依旧下意识为哥哥辩护：“你说的那些，只是混混们可能会做的事，我哥不一定做过。”
夏瞳嘴角勾着冷笑，声音相当凌厉：“你凭什么觉得他没做过？就因为他是你哥，他就该是阳春白雪比普通混混高雅吗？”
江柠继续透过后视镜看哥哥，想听到他自己出声辩驳，但他依旧是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专心开车。
“哥——”江柠喊了一声，她想听他为自己辩护，只要他说她就信。
江域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她们讨论的话题和他有关。
他视线看向内后视镜，在镜子里和江柠对视片刻，而后淡漠地移开眼，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没打过老人，也没强过女人。”
江柠松一口气的同时，夏瞳皱着眉头想要质疑什么，却听到那冷漠的声音在继续——
“冷眼旁观过。”
江柠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上来，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敢去细想这个冷眼旁观的意思。
这个社会冷眼旁观的现象不算少的，真正有勇气见义勇为的路人恐怕不多。
但哥哥和路人不一样的是，他不是路人，而是那群参与者的伙伴。他或许没有参与，他或许只是和路人一样冷眼旁观，但仅仅因为他认识那些参与者，这个“冷眼旁观”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路人最多被网友批评为冷漠，而他，堪比从犯。
她垂下了眼眸，浑身上下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颓废，堪比信仰崩塌。
而江域则在此刻透过后视镜看她，看着她对他自以为是的幻想破灭。
他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他不值得她的期待与关心，她发现她幻想下的真实是令人恶心的肮脏腐烂。
他早就知道，当她决定要靠近他的时候，就必然会知道这些，然后再一次和他断绝兄妹关系，放弃他。
他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不过就是，她重新过上千金大小姐的美好生活，他继续躲在阴暗的角落，默默守护着自己心目中最美好的妹妹。
那是他生活应该有的轨迹。
而且，他大概会答应闻堰的交易。毕竟，那男人确实有能力保护好她。
只是——
除了崩溃，他还在她身上看到一丝丝挣扎。也是这一丝挣扎，让他提心吊胆。
他在心里默念着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你不放弃的话，就甩不掉我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底是否希望她放弃。
他觉得，除了自己，没有谁能够用尽生命去保护她，包括闻堰也是。
但是，没有自己，她会好好的，不会遇到危险，也不存在需要谁用生命去保护。
江柠确实是在挣扎着，一如她昨天躺在床上颓废。
不过，江域以为她是挣扎着要不要继续，他以为，是放弃占据了主导位置。
实际上，她在挣扎要不要放弃，是拯救他感化他占据了主导位置。
就她看到的，这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他有良知，他可以改变。
挣扎的原因，不过是她缺少一点勇气，缺少了为这个世界的哥哥去付出的动力。毕竟，这个世界的哥哥丝毫没有为她付出过，她昨天那么热情，他依旧冷淡，好像真的就没有什么能打动他。
那个世界的哥哥很好，她因为移情，所以想为这个世界的哥哥付出。
但这个世界的哥哥，他有什么值得自己付出的吗？除了这张脸以外的话。
她把另一个世界的哥哥对她的好，回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没做的哥哥身上，让他坐享其成，另一个世界的哥哥会乐意吗？
她的心，一点一点偏向于，把眼前这个哥哥看得陌生，区别于另一个性格气质完全不一样的哥哥。
而夏瞳感受到她思想上的变化，她又乘胜追击继续道：“我找你主要想说的，是他六年前经历的一件事，也就是我昨天给你看的那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江柠想起那张打马赛克的女性尸体照片，立刻抬眸看向夏瞳，她心里挺在意那照片背后的故事的。
“那女人长得和你挺像，大概是被你哥当成妹妹领回家的。”夏瞳说得轻描淡写，一边说也在一边思考着，“相处了一段时间，大概长达三个多月吧？”
说着，她看向前面开车的江域，想听他也说一说。毕竟，这件事她查到的也只是大概，甚至可能和真实情况存在误差，并不清楚具体细节。
但江域依旧是沉默着，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于是夏瞳皱着眉头自己对江柠讲：“你也应该知道，那女人不是他妹妹，最后死得很惨。”
江柠咽了咽喉咙，她知道，这个死得很惨必然和江域有关。
“事情很复杂，那女人除了长得和你像之外，本身身份也不干净，牵扯到一个非法研究所，是那种专门研制非法药物的。”夏瞳紧皱着眉头，斟词酌句，“非法药物是直接用人体做实验，那女人偷偷对你哥使用非法药物。”
“根据警方资料显示，那种药物在适应初期，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可以正常生活。但人会时不时产生幻觉，激发心里最深的恐惧、欲望、悲痛等等负面情绪，不少‘实验品’在初期就精神崩溃了。”
“第二阶段，‘实验品’会变得血腥残暴，杀戮，吃人，自虐，偏激者甚至会想要毁灭世界。”
“第三阶段，‘实验品’会变得麻木，冷漠，如同行尸走肉……”
夏瞳看到江柠眼中有如实质的恐惧，主动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当然，那研究所已经被警方封锁，非法药物也被完全摧毁。”
江柠忍不住去看了看前面开车的人，心里的恐惧根本压不下去。
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她从来没有接触这个世界的黑暗面，只在电影里看过，用人体做实验的都是反派大BOSS，都是丧心病狂的。
还有《名侦探柯南》里面，反派似乎也是研究药物。
这个世界上，有钱有势什么都不缺的人，永远不乏追求长寿、渴望长生不老的。
只是这些东西，她原本是完全不需要接触的。
夏瞳身体往她那边挪了挪，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故作轻松：“不用怕，那种最阴暗的东西，一般不会找上你的，就连你哥也是纯属倒霉。”
她挑了挑眉头，斜了江域一眼，又道：“说起来，他还算幸运的，熬过了三个阶段，也不知道是身体产生抗药性，还是那药物在他身上实验的方案是成功的。”
江柠努力让自己平静，心里同时止不酌奇：“那种药，成功后会怎样？”
“研究目的是激发人的潜能，具体会怎样，包括研究者都不清楚。”夏瞳想了想，又继续她刚刚的故事，“你哥把药物给那女人吃了，那女人在初期就崩溃了，死状凄惨，特别是脸，不过具体多惨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也只见过打马赛克版本。这个故事具体是怎样的，我也不清楚，只是警局最后写的资料是这样。”
“因为属于自卫，他被警察关了一年，其实也是检查他精神上有没有出什么毛病。警察给的结果是精神身体都没有任何问题，就把他放了。”
说完，夏瞳表情淡淡地看着江柠。
江柠心里也很清楚，她说这些，一是让她清楚，黑暗的世界不是她有勇气去接触的。
还有就是，大多数人会对精神病抱有戒备之心，被做过人体实验的更是。这样的人，哪怕警察说他没有问题了，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哪天突然精神崩溃？
就算他不会崩溃，六年前，他才二十岁左右，经历过那种药物的折磨，心理上有多大可能还像普通人那般积极健康？
而且，夏瞳因为常常看侦探小说的缘故，她对自己获取到的信息总会抱持一定的质疑。
这个故事，真的是警察记录的这个版本？或许真相并不是这样，或许江域才是真正做非法实验的人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太低完全是她天马行空，但直觉上来说，还是离这种危险人物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