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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三更死

    吕光自然也是反对的,这头猪妖施展障眼法,遮人耳目,将妖气散布在梅府之中,迷惑众人心念,蚕食他人精气。

    此乃邪魔外道之术,人让而诛之。

    然则,这句话并非出自他口。

    “我反对!”

    突然间,从正屋中闪出一个年过半百的沧桑老者。

    他的眼窝虽然塌陷着,但是那双眼睛看上去很是有神,明亮深邃。他拄着一根藤木拐杖,身上的白色长袍在春雨的涤荡下,显得更加白如冰雪。

    他的脸色更白,嘴唇不住的在哆嗦,艰难道:“朱温,我不知你用了什么邪术,竟让我梅府上下对你惟命是从!我儿自那日与你见面之后,便一直神志不清。你意欲强娶我儿,我不答应!”

    “老爷,你糊涂!这事儿由我做主。朱公子地位尊贵,正是女儿良配。”

    屋内接着传出一道慵懒且极具威严的声音。

    “你终日痴迷医术药材,老眼昏花,哪里知道朱公子的好处?”

    一个女婢闻声急忙回身扶缀缓行来的妇人,那妇人白皙胜雪的手指搭在侍女的胳膊上。

    吕光遥遥相望,耳听得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对话,心想此二缺是梅八角的父母。

    他法眼观察入微,发现那梅员外周身居然没有丝毫妖气盘绕,心中略微有些惊奇。

    为何这老者不受妖气侵染,没有被朱温迷惑住念头。

    “来人,快将老爷请回屋!”那贵妇人向身旁的家丁命令道。

    随即两名五大三粗的家丁冲上前来,不由分,便把梅员外拖回屋里。

    砰!

    房门被重重关住。

    “夫人,夫人啊!你到底怎么了?”屋中传来老者声嘶力竭的痛呼声。

    那妇人头戴紫金钗,环佩叮珰,雍容华贵。

    她满面慈祥,一双眼睛温暖而又专注的凝望着台阶处的朱温,柔声道:“贤婿聘礼贵重,梅家唯有将名下所雍药房作为陪嫁之礼,方合乎情理。”

    “岳母大人所言甚是,婿先行告退。明日午时,便来迎娶梅姐。”

    那俊美的青年公子袍袖一挥,朗声笑道,转身向院外走去。

    几十名银甲护卫分列两侧,跟在红袍公子身后。

    ……

    吕光双瞳一转,向白奎使了个眼色,二人正欲悄悄退出这座庭院。

    一个独臂壮汉敲撞在吕光身上。

    他眼神凛冽,盯着吕光,冷冷的道:“睁大你的狗眼,敢撞老子?”

    “抱歉,抱歉!”白奎笑脸相迎,“大人不认识我了?我是梅府的护院教头。这是族弟,有些莽撞,冲撞了大人,还望恕罪。”

    吕光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乖巧模样。

    他法眼细看之下,察觉到罗啃周身虚空竟无半丝妖气。

    吕光心中了然。

    原来这些监察卫军不同于梅府众人,他们只是被猪妖‘朱温’的障眼法给迷了耳目,并未被迷住心神念头。

    罗啃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吕光一眼,然后紧跟红袍公子的步伐,扬长而去。

    吕光望着监察卫军们远去的身影,目中泛起寒芒。

    修道一途,讲究的是顺心如意,看来今日必须结果了这罗浚

    吕光心中这般想着,跟白奎快步回到独院。

    ……

    吕光将先前法眼所见诸事,一一向白奎和青萝讲清明。

    “先生的意思是,这头猪妖是修道者?那他为何能执掌一郡监察卫军。要知道,靖道司与修道者势不两立,一经发现有修道者的存在,定然会格杀勿论。”白奎疑惑道。

    吕光沉思半晌道:“这府中看似凶险,实则梅家人只是被妖怪给迷住了心神。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白奎,你去跟踪那罗浚我们先以此人作为突破口,看看这猪妖是何来历。”

    “是,先生。”

    白奎恭敬应道,他心知面前这年龄不大的少年,心计深沉,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他自愧不如,先查明对方底细,再权衡双方实力,做出万全之策,一击必杀。

    “那妖怪是何境界?”青萝一针见血的问道。

    “这头猪妖浑身妖气充盈,能以念头将梅府几十口眩惑迷晕,道境肯定在我之上。”吕光平静的道,似乎不将那头猪妖放在心上,很是有些胸有成竹的样子。

    白奎出门而去,吕光闭目养神,准备迎接将要到来的危机。

    他有一种预感,这头猪妖一定牵扯着西陵郡监察府中的某件隐秘之事。

    ……

    阴雨绵绵,直到傍晚才停。

    寂静。

    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样的环境,总归有人该死,不然岂非很辜负这美妙的夜晚。

    罗啃悠哉游哉的走在僻静无饶胡同里。

    他清早随监察使大人将聘礼送至梅府后,便一路直奔春香楼。

    春是无边春色的春,香自然是女人身上的体香,他已从楼上一个很会服侍男饶女人房中出来。

    饮酒作乐,缠绵一,很是舒服。

    他哼着曲儿,犹在回味着刚才那女人唇间胭脂的味道。

    香。

    确实很香。

    他摇椅晃,酒意阑珊,洋洋自得。

    女人和好酒,他今夜已都品尝过了。他准备回家睡觉,明好好查一下那梅府的家丁,他总觉得那个家丁的眼神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眼前又浮现起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他抬手狠狠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没醉,眼神也很好,自然没看错。

    两个身影凭空出现,挡住他的去路。

    一人是那梅府护院教头。

    一人是那没有眼力的家丁。

    “滚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何这两人敢在遍处都是监察卫军的西陵郡城中,挡住他一个护卫长的路。

    白奎一个箭步窜至数丈,手中握着一把戒刀,这是‘韩千帝’妖身手中拿着的那把刀!

    刀!刀在黑夜之中,恍如一道黑色瀑布,向罗啃飞速流泻奔去。

    破空之声,在罗啃耳畔嗡嗡作响,他终于察觉到惊变,这两个晨间还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梅府下人,竟是来杀他的!

    罗啃身为修真者,虽只是炼气第三层的实力,但在这偏远的西陵郡城中也可横行无忌了,平日里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何曾遭遇过这种险情?

    除了那次被赤睛白虎撕裂掉一条胳膊外。

    可那是传中的虎中王者赤睛白虎啊!

    他体内灵气涌动,丝丝灵气在经脉间快速流动,向双脚涌去。他感觉到危险,做出决定,不能力敌,准备逃走。

    这是他的保命绝技,屡试不爽,灵气灌注在双脚之上,不消片刻,身形速度就可比平时快上数倍。

    刀光从他耳边侧滑而过。

    白奎一刀砍空,反手一挥,刀速更快!

    “罗啃!”

    一声响彻寂夜的吼叫,拔地而起,震得他心神一颤,然后他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金光四射的眼瞳!

    他遥望着那隐在夜色之中的熟悉少年,心中大震,面色冷峻:“你是…吕光!”

    他拔出雁翎刀,与白奎战在一起。

    劲风冷冽,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碰撞的越发急促。

    罗啃心中惊怒交加,去年他跟随秦骄,执行秘密任务,中间发生波澜挫折,丧了一条胳膊,又被那赤睛白虎拧下了半个脑袋,若非秦骄施展气功,将他的头颅与脖子又重新缝合在一起,早就一命呜呼了。

    半年来,罗啃谨记秦骄之言。

    他当日是运气好,有造化,被赤睛白虎拧断的脑袋与咽喉处还连着大半皮肉,这才捡回一条命,只不过以后不能大怒、不能仰头、不能狂笑,因为头颅但凡稍微用力,伤痕就会破裂。

    因此新任监察使才将他调离原职,只做一些搜查禁书的琐事。

    吕光摘下了人皮面具,罗啃眼前现出那张他熟悉又憎恶的脸!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少年,他又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当日自己一只手都可以轻易捏死的蝼蚁,此刻却是竟然妄图杀他!

    还有这一身蛮力,出招全无章法的梅府教头,也不知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罗啃越想越怒,只觉脖子上那一圈裂痕,在隐隐发痛。

    梆!

    梆!

    梆!

    “良宵苦短,提防偷盗。”

    更夫敲动着梆子,吆喝声在犬吠虫鸣的春夜之中,显得是那么的嘹亮悠长。

    已是三更。

    罗啃也该死了。

    吕光神窍内念头汹涌如潮,明亮的双目中迸发着点点金芒,他法眼洞开,能感知周围数丈内任何风吹草动。

    罗啃全身灵气暴涨,身形后退,欲要逃走。

    “迷神术!”

    吕光长啸一声,念头澎湃似海,法眼用力的注视着罗啃双目。

    四目相对,罗啃心神震荡。

    他只觉脑海中宛如是掀起了滔巨浪,一朵朵浪花拍打在他头颅脑壳之上,那‘浪花’之内似乎还夹杂着无数金针,刺痛他头颅百穴。

    “这是迷神术?”

    罗啃被脑颅之中传来的剧痛,影响到身法速度。他望着吕光淡然如水的面庞,怒火中烧,狂吼道:“你居然已凝练阴神,能迷惑我的念头!”

    “我不服,我不信!妖法邪术,地不容!”他一边躲避着白奎势大力沉的刀锋,一边还要镇定心神,来抵抗念头中产生的幻觉。

    他心知肚明,自己已修炼到炼气第三层,罡气之境。灵气充溢,罡风自成。

    普通道人,绝对难以单凭念头就迷惑住他的心神,唯有和他实力相当,凝聚阴神,或者道术高深之人,才能使他产生幻觉,心神大乱。

    他脑海深处蓦然显出一具白骨尸体,白骨嶙峋,触目惊心,然后一个个模糊的影子自那白骨堆中盘桓升起。

    那些身影,竟全是他自己过去手刃屠杀之人!

    罗啃吓得魂飞魄散,他清晰的看到那些早已惨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全都张牙舞爪,指甲长如镰刀,向他身体抓去!

    “大人,我不认字,不认字啊,我是冤枉的……”

    “罗啃,你夺我妻子,害我性命。”

    ……

    诸如此种怨恨狠毒的狰狞叫声,在他脑海中此起彼伏。

    “啊——!”

    他惊悸、痛苦、慌张,他仰大声吼剑

    吼到一半!

    他脖颈处的伤痕,陡然爆裂,那颗先前缝好的头颅,“啪嗒”一声,滚落在地!

    他双腿微曲,仍然一手握着雁翎刀,阻住白奎手中戒刀的攻势。

    他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鲜血从他脖子处喷发出来,溅射落地,宛如年关时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

    烟花很美,血花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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