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们都先下去吧。”萧湛冲跪着的宫人们摆了摆手，那些个宫女太监如获大赦道了声“是”便匆匆退下了。
陈典退下前，萧湛喊住了他，“回去擦点药，留下病根了以后就没办法伺候公主了。”
陈典感激又恭敬地磕了个头，他知道，有萧湛这一句话，这命是绝对保住了。
萧婉还蹲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华丽张扬的裙摆陷进泥里都有些弄脏了。萧湛抱着她的肩把她扶到石凳上坐好。
“婉婉，哥哥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还记得母妃在世时说过什么吗？一报还一报，你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的福气。”
萧婉嗤笑一声，“一报还一报？曾经我也这么以为，可你看，母妃对这些奴才这么好，到头来又有谁去帮她一把，拉她一把呢？”
萧湛一阵叹息，他轻轻地抚了抚萧婉的鬓发，片刻之后说道：“婉婉，就当为了我吧，就当为了哥哥，帮哥哥把福气攒着好吗？”
萧婉闭上了眼睛，没有答话。她只想享受片刻宁静，身边有亲人，没有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这样的感觉很好。
“哟，三皇子，四公主，老奴来得好像不是时候，是不是打扰到两位殿下闲话家常了？”
萧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嗓子很尖细，她睁开眼，看到了父皇身边的大监王顺。想当初这名字还是父皇赏赐的，顺，取千依百顺之意。可萧婉看着眼前趾高气昂的人，哪有半点的恭顺。嘴上说着好听话，神情却是毫不掩饰的高傲。
萧婉不想看到这个人，于是站起身走到稍远处的石凳上重新坐下。
“王大监，大忙人到这里有何贵干？”萧湛抬眼看进了王顺的眼睛里，到底是王孙贵胄，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是谁都模仿不了的，不消一会儿，王顺便低了头败下阵来。
“三皇子言重了，老奴不过是个奴才，就是来给四公主殿下送点新鲜玩意儿的。”
“新鲜玩意儿？”萧婉闲着无事拿勺子扒拉了一下石桌上的莲子羹。
“是新鲜玩意儿。”王顺说着朝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后面几个小太监抬着几个木箱子就上来了。
萧婉起身走到箱子面前，一个一个打开了。
“呵，我道是什么好东西呢！又是这么些个破铜烂铁，看着碍眼，摆着占地方。”萧婉说着抬脚把箱盖子合上了。
“婉婉！”萧湛略带责怪地轻唤了一声，转头朝王顺笑道，“婉婉耍孝子脾气闹别扭，王大监可千万别生气啊。”
王顺笑了几声，“三皇子这是哪儿的话，咱们这些个做奴才的嘴笨就只会惹主子生气，哪敢生主子的气啊。”
萧婉把玉碗敲得“叮叮当当”直响，很不屑地把头撇到了一边。
王顺迈着小步子，带着笑走到萧婉跟前，语调是说不出的毕恭毕敬。
“三公主看不上这些寻常玩意儿也不打紧，皇上也只不过是怕公主在宫里闷得慌，就命老奴拿来给您解解闷儿的。这次啊，还不只是这些个金银首饰物件，有几个新的奴婢奴才，皇上瞧着资质都还不错，就想着送到公主您这儿来了。”
“这次倒有新意了，送东西不够还送起人来了。”
萧湛在边上听得眉头紧锁，他一直以来很反感把人当做物件一样送来送去，父皇曾经也送过几个奴仆到自己的府邸，那些人看到他时都是满脸的惊慌，他想象不到，这些人之前究竟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王顺看萧婉有点了兴致，就朝着后面低眉顺眼站着的几个人吩咐道：“你们几个，还不上前来给公主看看。”
被传唤的几个人听到命令缓缓地走了过来，始终低着头，在萧婉的脚边跪下了。
“公主您瞧瞧，这几个可还合心意？”
萧婉略微巡视了一遍跪着的人，跟所有她见过的奴才一样，头低得都看不到脸。
“把头抬起来。”萧婉命令道。
跪着的五个人闻言慢慢抬起了头，萧婉眯着眼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她愣了愣。
跪在后排最右边的那个，是个男人，长得很英俊，剑眉星目，英气十足，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太监，不过萧婉注意他倒也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这个男人和其他人很不一样，虽然是跪在那里，但背脊却挺得直直的，跟其他跪着的人比起来尤为打眼。更何况这深宫内苑中还没怎么有男子出现，多得净是些太监。
萧婉朝他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他的眼睛，目视着前方，很明亮，却平静的像是没什么感情。
“你，叫什么名字？”萧婉看着那个跪着的男人问。
男人闻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紧抿着唇没有答话。
王顺有些恼火，向前走了几步打算要教训一下这个毫无规矩的奴仆，“大胆！公主的问话你也敢不回答！”
萧婉见了皱皱眉，厌恶地喝住了已经快走到那个男人身边的王顺，“王大监好大的气性！主子都没说什么，你个奴才倒学会自作主张了！”
王顺弓着腰退回到原地站好，却连跪都没跪，“老奴不敢，公主怕是对这些个奴籍的人不是那么了解，老奴想着给您说道说道。”
“哦？”萧婉抬起脸，这张脸稚气未脱却充斥着嚣张跋扈的样子，贵为皇女的架子着实不小，“那王大监就给我说说，好给我长长见识。”
王顺陪着笑道了声“不敢”接着就继续往下说，“先皇下令，凡是入了奴籍的人都要抛却之前所有身份，连名字都没有，所以这些个人到时还需得公主您赐名。”
萧婉挑了挑眉，“没有名字啊……那行了，辛苦王大监跑这趟。”说着把手边装着莲子羹的玉碗端了起来。
“大监一路辛苦，站着说了这么久想必也口渴了吧，这碗莲子羹就赏给王大监了。”
“老奴不敢，为公主分忧是老奴的分内之事。”王顺从萧婉手里接过玉碗放到了边上小太监呈上的托盘里，“那老奴就不打扰两位殿下了，先行告退。”
出了凤仪宫，王顺挺直了腰，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小安子，把莲子羹倒了吧。”
被唤做小安子的小太监端着托盘的手抖了抖，应了声“是”就匆匆走开了。
王顺抚了抚自己的袖子，大踏步离开了凤仪宫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