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日子渐渐过得模糊起来，慢慢的天气转凉，连一片荒芜的庭院里刚冒头的一些杂草也变黄了。
这天，萧婉正百无聊赖地在书房练字，楔和小草在一边研磨侍奉。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公主！公主！”
紫娟飞奔着进屋，往屋里带进了一丝屋外的凉意。萧婉被冷风一吹，一个激灵下错了一笔，她盯着桌上的宣纸静默地看了半晌，把笔搁到了一边。
“什么事这么慌张？”
紫娟忙不迭地顺着气道：“禀公主，香兰殿里的一个小宫女有喜了。”
萧婉愣了愣，问道：“哪儿来的消息？”
紫娟的气喘顺了，平静了一下回道：“今日奴婢与往咱们宫里送吃食的两位小太监闲聊了几句，从他们口中得知的。现在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整个皇宫也怕是只有咱们这儿还不知情了。”
萧婉心情有些复杂，片刻后道：“那这孩子……”
“是皇上的。”
萧婉闻言嘲讽地一笑，“真是有福气，本公主竟然还能再添个血亲，就是不知道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萧桓常年来痴迷道法术士，经常寻访民间通晓此类术法之人进宫练丹炼药，以求长生之法。也不知道是不是服用太多药物亏了身子，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后宫佳丽无数，到了如今萧桓膝下也就只有三子一女，萧婉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大皇子二皇子为已故皇后所生，而萧婉和三皇子则为已故淑妃所生。除此之外入宫的其余妃嫔竟无有所出。如今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够再为皇室添一血脉，怎么能不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
“这事儿是如何被宣扬开的？”萧婉命了楔和小草下去准备午膳，继续问道。按照赵芯兰的性子，她宫里的宫女出了这事儿她该第一个知道，知道了肯定暗地里就处置掉了，还怎么会把这事儿放出风声来还弄得人尽皆知了。
紫娟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与那两个小太监的谈话后说道：“据说是那个宫女在为皇上奉茶时晕倒了，当时请了司药房的人过来瞧了瞧，就发现怀了身孕一月有余，兰妃娘娘当场大怒怀疑是与宫中的那个侍卫暗通款曲，结果皇上出来保了那个宫女，这才知道原来两月前皇上就暗地偶尔招幸这个宫女，哪知无心插柳，如今都封作了良人。也可算是母凭子贵，一朝飞上枝头了。”
萧婉听完，心情有些难以言喻地复杂，“都给了位份了？那赵芯兰岂不气得跳脚？”
“听说兰妃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不过皇上为了安抚，晋了兰妃的位份，现在该称呼兰贵妃了。”
“别人生孩子，她还能捞着点好处，也算是不错了。”萧婉自顾着斟了杯茶水，倒进了嘴里。
入夜，萧婉命楔和小草在凤仪宫各处点上了宫灯。自从被软禁，凤仪宫已经许久没有在夜色里如此亮堂。
萧婉站在寝殿外，失神地看着仍旧空空荡荡的园子。白天不觉得如何，只觉得空旷了点儿，可到了晚上，尤其是今夜，在几十盏宫灯的照亮下，长满了杂草的园子看着极为萧条。萧婉觉得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墨瞳，我也许要有新的弟弟妹妹了。”萧婉悠悠地开口，声音回荡在整个园子里。
墨瞳站在身后，仍旧是一身黑衣，感觉都要与整个黑夜融为一体，他沉默片刻道：“恭喜殿下。”
萧婉深吸了一口气后慢慢地吐了出来，“何喜之有？是不是喜事还不能太早下论断。”
“殿下何出此言？”
“怎么今天还会问我问题了？”萧婉笑了笑，转过身眼睛亮亮地看着墨瞳，“你不是对什么事都好奇的人。”
墨瞳垂下眼，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狭长的眸子，让人看不真切他眼里隐藏的东西。
萧婉见他不说话也不生气，她近来连发脾气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尤其是在面对墨瞳的时候，心情出奇的平静。她兀自开口：“你还不知道吧，赵家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宫女也没有什么强大的母家在背后撑腰，光凭这肚子里的一块肉可走不了多远。”
墨瞳安静地站着听着，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微抬了下眼。
萧婉捕捉到了他眼里淡淡的困惑道：“我知道这些你觉得很奇怪吗？”
墨瞳挺拔的站姿微动了动，他的确很好奇，眼前这个不过十四岁的小女孩，正该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却为何对宫里的这些尔虞我诈明白的这么多。自从进了这凤仪宫，眼前的这位四公主仿佛正一次又一次地改变着他原本固有的想法，
“看得多了，自然也就都明白了。”萧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她曾经也的确什么都不懂，可自从母妃薨逝，她又执意留居凤仪宫之后，日里夜里看到的都是这些后妃之间的事，就算再怎么涉世未深也该明白一些了。
“殿下明鉴。”墨瞳听罢动了动嘴唇，开口道，寥寥几字，惜字如金得很。
萧婉看着墨瞳的脸，摇头叹息，“你还真是个木头疙瘩。不过好奇怪，我倒是特别喜欢同你待在一处。”
墨瞳愣了一下，抬头正好对上萧婉笑意盈盈的眼，那样天真无邪的样子让他不知所措。
“公主！公主！奴婢铺好了被褥，如今天凉了，夜里风大进屋里就寝吧。”
墨瞳正不知该如何回话，寝殿里紫娟走了出来。
萧婉收回了看着墨瞳的眼轻点了一下头后道：“墨瞳，时候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墨瞳垂下眼，暗自舒了口气道了声“是”便转身走了。
紫娟皱着眉站在一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墨瞳离去的时候比往常都要匆忙些。片刻之后她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
“紫娟，这些宫灯就点着吧，今夜不要熄灭了它们。”萧婉入了寝殿紧了紧身上的外衣，近来天的确凉起来了，入夜后都有了些许带着寒意的湿气。她转头看了看散发着暖色光亮的宫灯，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