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莫初白看完信，将木箱里垫底的锦布扯出来权当包袱布，将那绣花鞋和银票好生裹起来拎在手中，又将那玉佩藏进怀里，然后找白牙要了火折子，将那厚厚一叠密信烧成灰末。
“白牙哥哥不如将这屋子的夜明珠取下来带回去，以后给孝玩。”
“谢谢小白妹妹。”
白牙夫妻俩还是挺有默契的，曦娘抿着嘴腼腆笑着给莫初白道谢，白牙挽起袖子又蹦又跳地将四壁上的夜明珠取下来喜滋滋地塞进袖子里，想了想，又分出一颗来给曦娘拿着。
“说什么谢不谢的，我麻烦你们的时候还多着呢。”
“那都是我们该做的。”曦娘是真喜欢夜明珠，手里的那颗时不时偷偷瞧两眼，像是个好不容易得了颗糖舍不得吃的孝子。
“走吧。”莫初白很喜欢曦娘的大方爽利，将开始取下来的那些夜明珠也塞给她，“你都拿去，反正我现在也用不上。”又笑着帮忙建议，“可以让白牙哥哥给你嵌在房梁上，屋内挂上轻纱，晚上就似睡在星河之下。”
“好耶。”曦娘大笑道，圆圆的脸红扑扑的像个大苹果，洋溢着欢欣雀跃。
屋内突然震动了两下，莫初白连忙上前去将那架子往下按了三下，便见完整的墙面像是冬日的冰面，裂开来一道门的大小，莫初白带头钻进和来时一模一样的石道中，曦娘紧跟其后，白牙走在最后面。
这条石道很短，走了两三步，便出现一道向上的楼梯，楼梯的尽头，嵌着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引领着归去的方向。
莫初白走到楼梯尽头，将面前的那颗夜明珠取了下来。这颗夜明珠被放在一个古朴的石头灯座上，灯座下面四四方方，灯座被雕刻成牡丹花的形状，夜明珠便被放在花蕊处。
莫初白拿下夜明珠后，手不知在灯座哪里一拍，就见又一道门出现，她将身子往旁边一侧，“你们先出去。”
白牙于是扶着曦娘走出那道门，回过头便瞧见莫初白满脸怀念地看着一片黑暗的密室，似下定决心般，将本来托着夜明珠的花瓣以一定顺序依次按下，很快，那个灯座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石桩。莫初白带着几分焦灼，飞奔着跑到门外。
“走，我们离开这里。”
“你将这里毁了？”白牙到底和莫初白一起捣过蛋，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感受着脚下的颤动，便有些猜到莫初白做了什么。
“恩。”莫初白点头，“这地方是我莫家的，哪怕一根木头，也不能给周家。”她说这话时脸上写满倔强，美目中徜徉着刚毅之色。
莫初白边说话边打量四周，借着最后那颗夜明珠的光辉，可以瞧见这是一间曾经很精致奢美的屋子。这时候他们已经不在那处偏院了，莫初白并没有来过废宅，一时也不知自己在宅子的哪个位置。
“我们在正院附近。”曦娘熟悉这里，看了一眼便道，“这是大花园里的鬼屋。”
“这处不是被传作鬼宅么？咋鬼宅里还有叫鬼屋的地方？”白牙怕自己嗓门太大引来了人，捂着嘴，闷声闷气地问。
“最早的时候，这宅子里只有这地方闹鬼。因为这处院落在花园当中，景致最美，都是被主人最受宠的姨娘抢去住着。可这些姨娘住不了几天，就张皇失措地跑去正室夫人那哀求，说这里闹鬼，打死也不肯再回来住，问她们发生过什么，一个个支支吾吾。”曦娘柔柔地说，“后来，整个宅子都开始不太平，大家都说是姨娘染了脏东西，带出去害了大家。”
莫初白忍不住一笑，这必是爹爹手下人施的手段了，传出闹鬼的名声，才能方便进出仓库。
曦娘带路，这一次，却是从废宅的后门离开，那后门铁将军把门，锁都锈了，曦娘只轻轻一捏，锁就掉到地上。出了废宅，三人一路疾走，偷偷摸摸回到白家，各自安歇。
第二日一大早，金三元五人就来了，也不坐，直愣愣地站在院中等着。
“呵，挺早的呀。”莫初白打着呵欠从客房出来，昨儿晚上可真够累的，这白家和莫家是通家之好，她也不客气，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看到金三元五人也不惊讶，笑着打招呼。
“白姑娘，起了啊。”金三元瞧见莫初白就满脸堆笑，“怕姑娘有差遣，所以早早过来候着。”正说话呢，瞧见厨房里曦娘走出来，金三元的笑容就更盛了，“曦娘好，瞧你这肚子，和当年我娘怀着潇潇的时候一样圆，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承你吉言。”曦娘笑眯眯地应了一句，热情地招呼，“还没吃早饭吧，来一起用。”
“不用，不用。”金三元忙摆手，“我们兄弟几个在街口一人吃了五个大馒头。你们先去用吧，我们在这站会，站会。”
曦娘也不勉强，挽住莫初白的手将她带进白家的堂屋，安排在自己身边坐着，将想挤过来一起坐的白牙推到一边去。
“我怎么觉得金三元今儿对你格外热情？”莫初白狐疑地看了眼院中低声说话的五兄弟，又瞅瞅曦娘的脸，和昨儿夜里没什么不同啊。
“他们哪是冲着曦娘，是冲着我那老丈人。”白牙撇撇嘴，“我还没给你说吧，曦娘的爹，是咱们昭县的县令大人。”
“白牙哥哥真是好福气，连官家千金都娶回家了。”莫初白打趣白牙，对着曦娘的态度却和从前一般无二。
“嘿嘿，嘿嘿。”白牙三两下喝了一大碗粥，又往嘴里塞了个馒头，就忙着往外走，“我先带他们五个去把正事儿办了。”
白行风并没有来吃早饭，曦娘笑着解释，“爷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他喜欢早上四处溜达，等吃午饭的时候就回来了。”
“昨儿晚上，让你跟着受累了。”
“说啥呢，你在我眼里，就和我亲妹妹一个样。何况我是最闲不住的，你不带我我才生气呢。”
曦娘一早起来就垫了些吃食，这会儿细嚼慢咽喝了碗粥，掐着时间，等莫初白吃饱，她差不多也放下碗。厨房里出来个婆子，低着头将碗筷收拾了。曦娘依旧坐在桌边，笑眯眯地拉着莫初白的手。
“小白妹妹，今儿一早，就听说那废宅崩塌，整座宅子成了一片废墟。”
这早在莫初白的意料之中，她启动了开关，地下的地基都会被摧毁，地面上的建筑又如何能幸存呢。
“那位周公子，摔断了腿不说，还发起高烧，人都烧糊了，一个劲叫着……叫着你的名字，客栈外都听得真真切切的。”
莫初白宛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睫毛下那如星的眸子却是淡然无波，“多谢曦娘姐姐告知。”
“街头巷尾传的沸沸扬扬，说那位周公子八字缺德，还跑去废宅撞鬼……”曦娘掩着嘴，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曦娘笑得开怀，莫初白心里的那点伤感在她银铃般的笑声中散去，心里竟有一丝隐秘的痛快。
“说起来还多亏白牙哥哥的迷雾丸，没那东西，要让周子贤中招可不容易。”莫初白越发喜欢曦娘，她没有温言软语地安慰自己，反而将那人的事情当成乐子笑哈哈地讲出来。
“哈哈哈，还是你这丫头鬼机灵。”曦娘拍了下莫初白的肩膀，她的夸赞可不好受用，莫初白登时被拍得往下一扑。她却依旧笑哈哈地，“我这手劲有点大，妹子，疼吗？”
“不疼。”莫初白摇头，看了看外面明媚灿烂的阳光，莫名的心情有些飞扬，“曦娘姐姐，等将来一切事了，我就回来和你做邻居。”
“你要走？”
“你爹爹安置几个流民算不得大事儿，可我的身份能遮掩一时，却遮掩不了一世。我不能害了你们。”莫初白笑盈盈地安抚住焦灼满脸要劝阻自己的曦娘，“你放心，我有去处。”
“我跟你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莫初白望过去，就瞧见被金色日光笼罩着的少年，还是被装饰过后平淡无奇的眉眼，却又有哪里变得不一样。
“你怎么没去办户籍？”
曦娘目光诡异地落在金潇潇身上，这个人在屋外偷听了这么久，她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我不需要。”金潇潇摇头，“哥哥们希望安定，我还小，更想看看外面天高地广的世界。白姑娘，你带上我，好不好？”他殷切的目光中，还有丝丝的哀求。
“即使我要去的地方，是血与火交织之地，你也不介意吗？”
“刀山火海，闯过才是真男儿。”
“金三元同意？”
“他……”金潇潇顿了一下，“他会同意的。”
莫初白还是想拒绝，却被曦娘拉了下衣袖，就见曦娘朝她飞快地眨了下眼睛，于是莫初白面无表情地说，“容我想想。”
官府有人好办事，白牙没多大会就带着金三元他们回来，户籍一事已经办妥当，莫初白又将一万两银票给到金三元手里。金三元等人看见银票就两眼放光，恨不得舔上两口，又生生忍住。金三元当着白家人和莫初白的面，给兄弟们一人分了两千两银票，轮到金潇潇时，他却将银票推回给金三元。
“哥。”这是莫初白第一次听到金潇潇叫金三元哥，平时他都是支吾过去，只听他道，“我要跟着白姑娘走。”
金三元错愕地看向金潇潇，浑浊的眼睛里有些泛黄的眼珠一时都不会转了，手上的力气也没了，银票飞飞扬扬地飘到地上。这两兄弟的官司周二福三人并不管，忙着去抓银票，生怕被风给吹远后找不回来。
半晌，他喉咙咯地响了一下，铁塔般的汉子再抬头时，眼睛里隐约闪过几点亮光。
“你……你去吧，我早知道，你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