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引杯中夜看剑
白衣少女霍地转过身来,胸脯不断地起伏,显是心底异常激动,急声说道:“我自去探望我的父亲,与你家王子又有甚干系?你们为何苦苦纠缠着我呢?”
那瞎子欠了欠身,低声回道:“宝儿小姐,可志王子固然对你一见倾心,但就算你一时难以接受,倒也大可不必畏之如虎。再说临出金陵之际,你祖父可是将你的安危托付给了我们,你又何必对我们的一番好意如此排斥呢?”
白衣女子嘟着嘴,不耐烦地应道:“哼,都是爷爷无端惹来的麻烦事儿,倒像个烫手山芋,甩都甩不掉了!”那瞎子沉声说道:“宝儿小姐,此去琉球大概三四百海里,且风高浪急,海贼猖獗,你孤身一人又如何去得?不如便与可志王子一道,乘艨艟战舰,航海不过数日,便可抵达琉球,自然可以见到你父亲了。”
白衣女子似是心动,怔怔地轻咬着下唇,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那瞎子倒也不急,默然立在一旁,仿似一尊雕塑。
燕然酒酣耳热之余,却也将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觉大奇,这个女孩子究竟是何来历?琉球远离大陆,她小小一个女孩子为何要往那琉球去?而那可志王子又是何许人也?但毕竟萍水相逢,方才自己言语也多有得罪,便不好上前问询。
既然相安无事,三楼的宾客们大多也便恢复如初,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觥筹交错。列不四早令伙计又捧来了一坛酒,与谢愁飞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燕然心里有了心事,不免就有些敷衍了事,列不四也不说破,只是摇头晃脑,陪着谢愁飞痛斥着世间女子的种种不可取之处。
海滨初夏的夜晚,总是浪漫而又神秘。燕然眼望着楼外的一轮明月,耳听着远处的海浪潮声,琢磨着心底的莫名心事,一时间,浑然忘我,沉醉其中,渐渐地,连列不四的桀桀怪笑、谢愁飞的絮絮唠叨、白衣女子的吁吁娇嗔、铁杖瞎子的循循善诱都置之了脑后。
恍恍惚惚,月光里突现出一团黑影,须臾间,便遮过了满天那温柔如水的月光。燕然骤然醒觉,正瞧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幽灵般地背月而来!
他的黑色斗篷张满如帆,载着他滑翔在夜空之中,仿似那遮天蔽日般地嗜血猛禽,气势汹汹地径往骑鲸跨海楼袭来!燕然“唰”地拔出长刀,厉声喝道:“小心,有妖孽!”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在空中霍地拔出一柄双手带刀。此刀柄长一尺五寸,刃长三尺二寸,最是锋利异常,最是威猛无匹!那人双手紧握刀柄,厉喝一声,冲着骑鲸跨海楼,“唰”地就是一刀劈来!
夜空中,但见骤然炸起一道其光胜雪、其势如雷的刀芒,迅疾似电地斩往骑鲸跨海楼!须臾间,那刀芒已是势如破竹地透楼而出,在骑鲸跨海楼上斜斜地留下了一道平直如线的刀痕!
那一刹那间,骑鲸跨海楼里平静如初,众宾客面面相觑,茫然不知上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其间有一名酒楼伙计正端着一盘辣子鸡行走在大厅间,忽然觉得一阵凉风掠过自己身体,不由得顿了一顿。他摇摇头,正待迈步继续前行时,却发现自己的腰间突地迸出一圈血珠!接着,他的上半身已是“嘭”地摔在了地上,这名伙计生命的最后意识便是,“咦,那不是我的两条腿么?”
那名倒霉的伙计正在刀芒斩过之处,登时便被那无坚不摧的刀芒干净利落地削成了两段!鲜血如瀑,血肉横飞,三楼大厅里的宾客们终于回过神来,一时间,人人惊恐万状,仓皇失措!那瞎子纵身护住白衣女子身前,不住地侧耳倾听,口中厉声呼道:“宝儿小姐莫怕,焦某定能护得你周全!”
骑鲸跨海楼里开始响起了沉闷之极的“噼啪噼啪”的刺耳声音,似是什么东西不由自主地在撕裂来来。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是密集,一下一下砰击在众人心头,惹得人人心惊肉跳,仿似世界末日骤然降临一般。
楼板之间突然“啪”地一声裂开一道裂缝,眨眼间,裂缝越来越阔,也越来越长。终于,骑鲸跨海楼自三楼由西向东斜划而下,直至二楼与一楼交接的屋檐处,这一半楼竟被那道凄厉无匹的刀芒,一刀便劈落了尘埃!
燕然等人正在那半边楼中,见脚下已经开始崩塌,忙不迭地纷纷纵身跃到白衣女子那边楼上,无人不是面如死灰,噤若寒蝉,列不四骇然失声道:“他奶奶的,还好老子命大!”
此时骑鲸跨海楼里已如修罗地狱,半边楼轰然倒下,坍塌成一片废墟,霎时间,飞沙走石,尘土飞扬,整栋楼似乎都湮灭在漫天灰尘之中!一时之间,也不知有多少人葬身在那片废墟里,而楼上楼下幸存的人,则是无头苍蝇般地乱跑乱窜,处处可闻撕心裂肺般地哀嚎。
那个神秘刀手将黑色斗篷一收,鬼魅般地落在众人身前,厉声喝道:“尚可志何在?”他声音生硬绕口,浑不似中土口音。
那瞎子接口说道:“敢问阁下是谁?”神秘刀手斜眼看了看那瞎子,道:“飞天神猿焦晃?”那瞎子昂首挺胸,傲然道:“正是!”神秘刀手森然道:“听闻你是中山王座下四大家将之首,哼,没想到竟是个瞎子!尚可志现在何处?说出来,本座饶你不死!”
那瞎子焦晃勃然怒道:“阁下欺人太甚!莫非瞎子就杀不得人么?”他外号既然叫做飞天神猿,那自然轻身功夫高明之极。只见他铁杖往楼板上一点,人已似轻烟般地往那神秘刀手窜去,铁杖一挥,登时舞出层层杖影,将那神秘刀手笼罩其中。
岂知那神秘刀手身法更为诡奇,整个人似乎变作成春风里的一片柳絮,竟是随着那重重杖影在空中飘舞了起来。无论焦晃的铁杖挥往哪一方,他总是轻飘飘地点在焦晃的杖头,抽丝剥茧地将焦晃雷霆万钧的攻势化解得浑不着力。焦晃快,他也跟着快;焦晃慢,他也便跟着慢。顷刻之间,两人过招已过百招,隐隐间,还是那神秘刀手稳稳占了上风,毕竟他那鬼神莫测般地长刀,竟还是一刀未出!
神秘刀手方才那一刀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至刚至猛之极。可是现在与焦晃缠斗片刻,却是至柔至渺之极。一阴一阳,一刚一柔,那神秘刀手的武功竟能将这迥然不同的两种特性融为一体,当真是深不可测了。
列不四冷眼旁观,谓然叹道:“瞎子武功不俗,只可惜还是输了一筹,对手不出刀则罢,出刀必败无疑!”燕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沉声道:“看来那人是登门寻仇,咱们只是受了些池鱼之殃。既然并无折伤,我们不如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列不四犹自抱着那坛酒,点头道:“此人身法诡奇,竟是闻所未见,刀法更是霸冽无双,却不知出自哪一门哪一派?”谢愁飞忽然插口说道:“孤陋寡闻,那人手持扶桑野太刀,观其身法飘忽似妖,应是扶桑神道宗风门里的浪人刀手!”
燕然哂道:“管他是扶桑浪人还是琉球武士,反正与咱们也没有任何干系……”话音未落,场中形势却是风云变幻,那神秘刀手愈发柔若无骨,竟似整个人都吸附在了铁杖上,焦晃怒喝连连,直觉得手中铁杖越来越沉,挥动之际也是越来越是吃力。
三人都是好武之人,一时哪舍得离开,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瞧个不停。忽听得那神秘刀手一声暴喝,身子便像那陀螺般地在空中旋了几圈,甫一落地,便有一道凄厉冷冽的刀光从他怀里直斩而出!
焦晃慌忙举杖相架,岂知那刀光如雷如电,呼啸一刀斩过,竟是将他铁杖从中斩作两段!那刀光余势未尽,直斩往焦晃胸膛。只听得焦晃惨哼一声,胸前腾起一团血与,业已被神秘刀手一刀重伤!所幸他临机应变,生生将身子后撤了一步,这一刀仅入肉三分,否则必然是横死当场。
饶是如此,那刀气仍是破体而入,将他胸腹间的几道经脉生生震伤。神秘刀手收刀入怀,冷声喝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尚可志在哪里了吧?”焦晃惨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志王子不日便即返回中山,即中山王位,你这番邦妖人,何德何能插手中山国事!”
神秘刀手也不搭言,但见他右手一扬,刀光一闪而过,已是斩断焦晃的右手,厉声喝道:“再不说,下一刀就是你的左手!”焦晃痛得冷汗淋漓而下,额头青筋暴起,但他兀自死死咬住牙关,愣是不吭一声。
那白衣女子骇得花容失色,止不住惊呼了一声,却是挺身立在焦晃身前,厉声斥道:“你为何这般狠毒?他已经伤重不起了,你还忍心下此毒手?”燕然等人登时汗颜,没想到第一个出来打抱不平的,竟是这个娇怯怯的女扮男装的白衣少女。
神秘刀手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她峰峦起伏的胸脯,似笑非笑地回道:“在下扶桑柳生次郎,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可曾有了夫家没有?”白衣女子大窘,跺足嗔道:“燕然,你这个械蛋!番邦妖人如此欺上门来,你却是不管不问。他这般羞辱于我,你也视若无睹?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还是不是英雄?”
燕然愕然抬头,讪讪地说道:“你到底是谁?你如何识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