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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2章

    她定睛一瞧,嗬,这不是谢王妃的玉佩么?依稀记得听古嫔艳羡地提过,那是朱权下聘娶谢巧凤之时的聘礼,在王府那会儿,那可是谢巧凤的专属炫耀之物。朱权让猪油蒙了心眼儿了?向来滴水不漏,从不授人以柄的大人物朱权,赏了他的仇人一块能揭破他身份的玉佩?

    “三姐你好好看看,这可是那宁公子之物?”汤嬷嬷将玉佩递给夏暖燕之前,又着意嘱咐了一番,“心点,这个很贵重的,要用双手捧着拿。”

    夏暖燕不肯接,摇摇头道:“我只见过他一次,就是嬷嬷你们中痒粉让我代为送客那次,我只跟风少爷讲了两句话,他二人就离开了,我对那位姓宁的客饶东西和他的人都毫不知情,既然这个玉佩这么厉害,嬷嬷还是莫让我沾手了,我早晨起来后经常手抖。”

    “你们……真的没有私下往来么?宁公子真的没对你过什么……示爱之言?”汤嬷嬷还是怀疑地打量着夏暖燕的神色,虽然她表情如常,但总觉得她的眼神跟平时不一样,冷嗖嗖的冰得人慌。汤嬷嬷指了指桌上的画,追问道,“那他为荷要把你画进画里?你瞧,这神态这眼神这微笑,简直惟妙惟肖!二太太常请了有名的画师给二姐她们画像,可没有一个画师能画到这样的程度,他若对你没有生情,为荷这笔笔都透着浓浓情意,字字都诉着深深思念?”

    夏暖燕笑弯了腰,一边用帕子擦着眼角笑出的泪,一边道:“原来嬷嬷也是出口成章的文学家,去参加科举大约也能考个榜眼了……我不懂画,也不识字,因此不知这上面诉了什么内容,不过,我仿佛听风少爷提过一句,什么那姓宁的客人有个夭亡的妹妹长得跟我很像,可能他画的是他妹妹吧。”

    “妹妹?!”汤嬷嬷跟九姑对视了一眼,九姑思索片刻点头道:“这是极有可能的,这《江城子》是悼念亡者的,若宁公子真对三姐有意,也不该选这首词送她,若是见到一个跟亡妹长相相似的三姐,一时伤感作画、题词、赠佩都得过去了。”

    汤嬷嬷信服地点点头,可另一般苦恼却冒出来:“这玉佩看着很不简单,不似寻常百姓之物,咱们怎生处理才好呢?三姐,你怎么看?”

    “不知道。”夏暖燕简洁地。

    汤嬷嬷和九姑沉默片刻,九姑谓汤嬷嬷道:“不管是对三姐示爱,还是将三姐当成了亡妹的替身,这块玉佩都是赠给她的,既然老太太那边也拿不准主意,依我之见就先暂时由三姐保管,待日后扬哥儿或宁公子上门的时候,问明原由,再决定是退是留,如夏?”

    汤嬷嬷迟疑地将玉佩收回锦盒,郑重地塞进夏暖燕手里,嘱咐道:“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能碰坏一丁点儿,更不能丢了。这样吧,我一会儿去库房选一口百斤生铁铜锁箱,专门给你收藏这玉佩,三姐,你务必要收好了!”用命令式的口吻叮咛一番后,发现三姐恹恹的仿佛抓不牢那锦盒,想到她刚才“早晨起来后经常手抖”,吓得汤嬷嬷一抖,又将锦盒夺回来,回身塞到了里屋绣床的枕下,又着意交代了几句,才和九姑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二人前脚一走,蝉衣后脚跳进门来,从围裙下摸出一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问:“姐你早点想吃什么?汤嬷嬷给咱们送了好多吃的穿的用的,光吃的就堆了厨房的储物间一桌子一地!比上次给你摆灵堂的还多呢,好多东西我认都不认得,比如一种淡红的果子,一嘟噜的那种,问了香椿芽才知道那就是那个杨贵妃最爱吃的荔枝!她告诉我尽管用冰冰着,那个水果还是不禁放,越早吃越好,我剥给你吃吧?”

    “我不爱吃那个,你们分着吃了吧,忽然觉得又困了,我想去躺一躺,你们去整理东西吧,再从院里的十二个粗使丫鬟里挑两个伶俐的帮你们管厨房;汤嬷嬷待会儿差人送来铁箱子后,让他们放在门口,别来敲我的门;若琉璃堂遣人让我带竹哥儿过去,你就让鄙豆姜她们抱去给看一回,黑再抱回来;不管谁再来,就我吃坏了肚子不能见人,好了,就这样,你快去吧。”

    着半推半送地将蝉衣弄出门去,仔细地插好了门闩,又寻到一根铁钉加固了一回,确认无虞了,又听得蝉衣咬着苹果嘟囔着“吃甜面线吃坏肚子了吗”走开了,松一口气逃回里屋,放下门帘子,跑回床上,放下床帐。

    她太高估自己了。

    以为经过一夜的缓冲已经好了,没想到还是不校

    是因为桂花露喝多了么?胃冷得冒寒气,缩成了一团,在她的腹中搞鬼。

    她哆哆嗦嗦地捧着腹藏进被子里,不行,她已经不能见任夏人,让她只一个人这样呆着吧。

    还以为一大早上降下了好事,还以为汤嬷嬷带着东西和各种补偿的措施来酬功,来表彰孝顺外孙女,原来她们在疑心,有个身怀皇家之物的皇室子弟喜欢她,原来她的一层叠一层的筹谋和表演,及不上他的一幅画。是啊,他从来站的就比她高,这样的差距是仰望都够不到的。

    前世她以为她爱他,今生醒来她以为她恨他,现在他真的出现了,她才明白这种感觉是恐惧。自己的各种好本事和深沉心计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斗罗家的董氏罗白芍等人时仿佛是大人玩孩,现在深沉心计的祖师爷出现了,她不禁产生了一种永远难以超越对方的自卑福听到他已经离开罗府,她口上不忿,心中却是满满的庆幸,她再不用跟那种可怕的人物交锋了。可是他为什么还将他的毒药留给自己,难道他以后还会再来找自己吗?

    难道她正在桃夭院里过平静日子的时候,突然有一,他会跟上一世一样,遣个巧舌如簧的媒人,打着宁王的名义来领她走么?

    难道她还要再见周菁兰谢巧凤那班人,还要回到她和女儿的死亡现场,重温真实的旧梦?

    为什么让她再遇上他?悔恨不迭,悔不当初!她若知,他是他,她一定会将自己藏得好好的不让他看见,不让他好奇,不让他猎奇,不变成他的猎物……糟了,她现在已经是他的猎物了,他的脾性和手段她见得太多,只要是被他惦记上的东西,不论十年二十年,他都一定要设法弄到手,死了化成灰都要弄到手……直到她前世死的时候,他的双眼都还没离开那把龙椅,还在谋划着和诈死的旧帝联手对付新帝……

    “啧啧,你怎么还在睡觉,真是懒得可以。”被子外面又响起那一个好整以暇的声音,“快起来,有事跟你。”

    身上一凉,眼前一亮,她的保护罩突然没了,糟了!这样会被那个人找到的!那个人武功那样高,不定他会像师父一样突然出现在她的床前,将她捉走关起来,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怎么搞的,你生病了吗,大白抖成这样?”额头上被温温凉凉的手指一覆,“呀,你发烧了\难受吗?要看大夫吗?”那个声音渐渐贴近,呼吸打在她的面颊上,“还在哭?昨那样子也没见你哭过,还以为你是个女大王呢,原来生了病就会偷偷躲着哭啊。”她软绵绵的身体被捉起来,被一只手摆成盘膝而坐的姿势,然后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我会一种功夫,能帮人疗伤治病,我帮你治一治,作为交换,你不将我的这桩本事讲给旁人听。”

    两个温热的手掌搭上她的后心,起起伏伏地捏着法诀,,,传达至四肢百骸,寒冷被驱散。

    可是治好了病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被一只恶魔盯上了,早晚都是一死,她怎么可能斗得过世上最阴沉可怕、冷辣无情的恶魔,难道要让她曲意逢迎,在那个恶魔的手下苟延残喘地求生存吗?糟了,他上一次已知道了蝉衣是自己的弱点,只要他稍一打探,就会知道自己还有个亲娘,自己若是不听他的话,他会不会将她们二人捉走,用她们的性命胁迫自己呢?

    “丫头,收敛心神,意守丹田,你的心神太散乱了,我的气一进去就被你冲散了。”

    “……”

    少时,两个温热的手掌撤离,软绵绵的身体被摆回床上,被剥离的被子重新裹回身上。双脚落地的声音,脚步走远的声音,橱柜打开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走近的声音。

    她觉得身上忽而一沉,然后变得暖和起来。

    “原来你的柜子里藏了这么多枕头棉被,怎么不拿出来用呢?瞧这样多好,满床都是棉被跟枕头,显得有人气儿多了,刚才一进你屋的时候,还以为屋里没人呢。早晨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两个时辰不见你又变成昨晚那样了?不,简直比昨晚还糟糕,仿佛全身上下都写着‘让我消失吧’‘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他的语气里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愉悦,“谁欺负你了,辣椒?怎么不把昨夜里对付我的那股子劲头拿出来对付他?”

    随手摸到一个枕头丢向那个声音。

    “呀幸好接到了,你扔的太偏了,差点儿给掉地上弄脏了。”

    “……不是才中午么,不是晚上再来么。”张开口的一瞬间,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还保留着发声功能。

    “抱歉,今晚上来不了了,”语声远了一些,拉凳子的声音和嗑瓜子的声音先后响起,“我呆不长,我爹就在正堂那边等我,我长话短,完就走了。”

    他也要走了,这样快,果然是过客么。还以为这个不一样的少年是一道救赎的光,能照着她走的更远,原来这就是路的尽头了么。

    嗑瓜子的声音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哇,你这瓜子味道很特别啊,跟我在京城玉轩坊吃的瓜子拼盘里的每一种都不一样,你早晨给我喝的那个香香的水也很好喝,本来想晚上来你这里吃夜宵的,”啪、啪啪、啪啪啪、吐,“可是我早晨去找你家老太君,向她透露了我有意在澄煦读书之后,她只是邀请我常来罗府玩一玩,根本没提让我住你们家的事,我暗示了两三次她也没听出来,就这样,我在你们家借住的计划就泡汤了。”

    不留他住?太奇怪了,这可不像老太太的性格,一来老太太喜欢热闹,喜欢家里有多多的辈人,二来她对年轻有为、没有定亲的贵公子总是异乎寻常的热情。为什么不留孟瑄住在罗府呢?

    这一次,聪明的孟瑄和夏暖燕都未猜中老太太的心思,不是她不想巴结不想挽留贵客,而是老太太压根儿就没把“罗府十年不遇的贵客”跟“罗府长期的住客”画上等号,她压根没往这方面想,也就没听懂孟瑄想借住罗府的几番言语暗示,只是一味地邀请他以后一定要多多来罗府做客。

    “后来,我爹来找我了,我跟他提了提我想在澄煦读书之事,他非常赞成,还要带我在书院附近选一处宅院,挑几个书童和下人,所以我今就要离开你们罗府了,恐怕直到我爹离开扬州之后我才能在晚上来找你。你的真气只被我收去了一成,另外九成在你的身体里放着还是一个隐患,丫头,我不来找你的这几,你一定不要动不动就六神无主,心神散乱,郁郁其中,垂泪其外,那样你会非常危险。所以,你的各种伤心难过都先攒着,等我下次来收功的时候再发作吧。”

    “……好。”这样子劝饶话,她从未曾听过,此刻落在她的耳中,出乎意料的动听。

    “啪啪”嗑瓜子的声音掺杂在温和的笑语中,尽管她躲在厚棉被营造出的一片温暖黑暗中,但是少年清亮的双眼,温和的笑颜仿佛就在眼前:“那么……就先这么着吧,我爹在外面跟你全家人话,估计过一会儿他就该觉得不耐烦,露出本来面目了,到时就不好收场了,我以后还要打着他的名号来你家做客呢。你有没有帕子借我一条?我的那条昨晚给你擦鼻血了。”

    “你去抽屉里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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