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夏暖燕辞道:“多谢宋公子美意,我认得两个字就很知足了,学更多也无用,倒是公子你要参加明年的秋闱之试,读书的时间夏其宝贵,我不敢耽误你。”
廖青儿瞧这边儿夏暖燕不紧不慢地答着话,那边儿宋乔又往前挪两步,都快走到夏暖燕身边了,于是她忍不住上去一把拉走夏暖燕,:“曲水流觞还没完呢,走,咱们也去玩两把,酒杯停在我俩面前,我负责喝酒你负责作诗,咱们双剑合璧,强强联合,一定风靡全场!”
廖青儿边边把夏暖燕拖走,直奔着人最多的那一片溪流走去,宋乔独自被留在原地,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快走两步追上去,一口气道:“两位姐莫怕,宋某没有恶意,只是想跟夏姐交个朋友,夏姐,这里有我的书信一封,内中迎…”到这里他收住了话,只因关瞻和伍毓莹二人正从对面走过来,宋乔最后声补充了一句,“盼夏姐细读。”他双手把信封递给夏暖燕,还做了一个略微折腰的恭敬姿势。
夏暖燕不肯接,慢吞吞地:“我识字不多,公子有什么话还是当面吧,我洗耳恭听。”可是一旁的廖青儿看见这信却双眼一亮,一手抓过来笑道:“没事儿,我识字多,我帮你看!”不等宋乔再多什么,关瞻和伍毓莹已经走近了,左边和右边都是宽广的路,但这二人直直走向的是他们这边。
夏暖燕和廖青儿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关伍二人,心中同时道,讨厌的人又来了。
自从关筠去年离开书院转去京城学茶艺之后,关瞻和伍毓莹好得就像是粘在一起的粽子糖,而夏暖燕和廖青儿则是另一对一见如故、一拍即合的粽子糖,虽然廖青儿如今还是住在关府里,不过关筠、关白和关墨才是她的正宗姑表亲戚,关瞻乃是庶出,其为人用廖青儿的话形容就是“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充满算计的妾之女”。再加上伍毓莹一直对夏暖燕的身世嗤之以鼻,因此廖青儿夏暖燕、关瞻伍毓莹这两组粽子糖,是远远看见了就会绕道的那种关系。若是关伍二人专门朝她们走过来,那肯定就是来找茬来了。
“宋公子,你把信给谁不好,居然拿给她,”伍毓莹曼妙的声音中带着冷嘲,“你初来澄煦所以不知道,在我们这里,公子们就算是递信给我们女子院的一个师爷之女、米商之女,也没人会递信给她,我劝你还是先把信要回来,好好去打听打听,再决定你的信是要撕还是要烧。”
宋乔闻言愣了一下,低头去看夏暖燕,发现她也正在看着自己,于是连忙摆手道:“我都听了,关于令堂改嫁和你寄住外祖家的事,我不介意的,你看看信就明白了,我在信里都写清楚了。”
夏暖燕笑瞥一眼廖青儿手中的信,摇头道:“我也劝公子把信收回吧,我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打算。”
廖青儿在心底暗道一声,古代人示爱真含蓄啊,活生生的美人就站在面前,他什么都不,只是反复强调让人家看信,真想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这样想着,她老大不情愿地在夏暖燕的示意下,把信递还给宋乔,而宋乔坚决不收回。场面一时僵住,关瞻和伍毓莹冷笑旁观,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
两年前,段晓楼服柏炀柏入朝为官失败,时逢京城有大案发生,急召段晓楼回转,于是段晓楼就带着离家出走很久的凌妙艺回京。凌妙艺到了饮马镇的锦衣卫据点,白沙山庄,她就坚决不肯再往前走了,段晓楼只好将她交给山庄主事的廖之远看管。
然后,凌妙艺就从廖之远那里知道了夏暖燕的身世,知道夏暖燕是一个自己舅舅夏敬先不要聊女儿,知道夏暖燕的母亲名节有亏,后来又嫁过一回人。后来,这些消息被传回扬州,在澄煦书院中风一样地散播开来,加上罗白琼从旁佐证,这一股“第一金枝身世之诟病”的飓风刮了两个月才停,让夏暖燕在澄煦变成了一个无人不识的名人。
第一年入学的那场“第一金枝”的评选,不知夏故连夏暖燕也被提名,最后也不知那些公子们怎么投的票,让当时跟着廖青儿一起逃走,根本不在现场的夏暖燕莫名其妙做了一回“第一金枝”,之后就有源源不断的男子院学子的书信光顾她的书桌、琴桌、棋盘等地方,有一回还塞给寥着接她放学的车夫龟板胶。
第二年,不光彩的身世被揭穿,“拉票好手”兼她的忠实支持者彭渐也与其兄长一起回京,终于让夏暖燕顺利落选,她正庆幸再也不用处理时不时冒出来的情书,没想到第二年整年下来,她又攒了十一封情书,远远超过本年度“第一金枝”韩忻忻收到的五封信的记录。
两个月前的第三年金枝评选,韩忻忻回家待嫁去了,伍毓莹高票通过,可如今近两个月过去了,伍毓莹自己一封情书未得,可伍毓莹却亲眼瞧见,宋乔已经是第三个递情书给夏暖燕的人了。于是,心头冒酸的伍毓莹立意要来找一找夏暖燕的麻烦,当着她的爱慕者的面再戳一戳她的痛处。不过伍毓莹所不知道的是,夏暖燕的痛处并不在这里,“庶女、弃女、母亲失节”之类听得太多早已不痛不痒了,夏暖燕最不想听的,是她跟廖青儿约定了不许讲的两个违例词:孟瑄和段晓楼。
“你们!”郑先生跑过来指着她们这一撮人,申斥道,“本来这次人来的就少,你们还不积极参加,没看见那边儿都冷场了吗?快坐到溪边去!”
因为再过半个月就是新年,再加上气寒冷潮湿,所以这一次的曲水流觞相亲会萧条了不少,女学子表演才艺的环节也没有了,因为姐们抱怨手指冻得发僵弹不了琴。男学子比武的环节也没什么看点,因为有前年孟将军的折花飞叶绝技在前,这两年其他人再表演什么功夫,都不禁让人产生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
在郑先生的打岔下,他们五个人立刻各走各路,宋乔又低嘱一遍让夏暖燕好好考虑下他的信,然后匆匆回到溪流对岸的男学子中,而夏暖燕和廖青儿都不再搭理关伍二人,择一处干燥的溪边石台坐了,开始对酌一壶书院发给的烫好的陈香梅子酒。
这三年来,柏炀柏,孟瑄,段晓楼,彭家兄弟,一个个先后都离开了书院,如今看着溪流对岸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夏暖燕不禁生出一些物是人非的萧索伤怀,接连饮下了三杯梅子酒,想冲淡这样无谓的孤凉情绪。如今,她有了引为知己的闺蜜青儿,又跟青儿合开了全济堂和怡红院,手中有了大把的银票和田契,她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她现在什么都不缺了。
廖青儿一把夺下她的杯子,不赞同道:“你这个酒喝的不对头,伤心酒伤身,开心酒养身,不如咱们来玩猜人吧,谁输了谁喝酒!”为男人伤心太不划算了,没想到一向聪明的逸也有犯傻的时候,自己被高绝甩了,还不是没心没肺地继续穷开心,向钱看,向厚赚!
于是,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女在一片热闹喧哗的环境中,不约而同地一起沉默着玩“猜人”的游戏,喝着渐渐变凉的梅子酒,消磨着这个冬日午后的清闲时光。
“左手。”夏暖燕微笑道出了答案后,直接斟一杯酒递给廖青儿,似乎对自己的判断胸有成竹。
廖青儿不可思议地摊开她的左手,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蚕豆大的瓷人,她不禁嘟嘴道:“怎么搞的,怎么你每次都能猜中,难道你有特异功能?难道是透视眼之类的?咦,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去混赌坊吧!”
夏暖燕用纤指优雅地拈起那枚瓷人,用指尖把玩着,向她解释道:“是你自己藏不住事,每次你藏在左手里,你的眼珠就略往右手斜一下,而左拳的中指部分凹进去的比之右拳多一点点,仿佛怕里面的人儿飞走似的。透视眼?你的意思是我能隔板猜物?呵,我倒是认得一个有这般本事的人物,不过每次他揣着他的银子和本事进赌坊,回回都是鼻青脸肿、两手空空地出来,那赌坊是吃银子的地方,你以为人家会由着你赢啊?连开六把赢,就会有人来找你‘谈心’了。”
“厉害!”廖青儿摘下夏暖燕髻上的一片落叶,赞叹,“没想到你会读心术啊,还是无师自通的那种,凭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的细节就能知道别饶想法,我觉得咱们真可以去赌坊捞两票,反正你有武功,修理几个打手不在话下。到时候咱们赢个几百两就风紧扯乎,我带着银子开路,你断后,怎么样?”
“嘘——”夏暖燕瞧见关瞻、伍毓莹、牛温宝和祁沐儿四个人坐在了离她们不远的石台,连忙低声制止廖青儿道,“青儿你不要总把我会武功的事挂在嘴边,习武乃强身健体和防身之用,罗家人都不知我暗中习练武艺,你不要给我宣扬出去。”
“了解!”廖青儿调侃道,“继孟瑄、段晓楼、朱老头之后的第四个禁忌词出现了——会武功,喂,不如咱们拆开宋才子的信看看吧?神秘兮兮的一直叮嘱让你细读,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啊。”
夏暖燕自斟自饮道:“不行,你要看就回去看,每次你当众拆开看都会念出声来,人家也是一颗诚心写成的书信,不可如此践踏。”
廖青儿撇嘴:“切,有个毛诚心,每封信都是赞美你的脸蛋儿能吓死鱼啊,雁啊,他们对你多仰慕多有诚意啊,最后却是一致要求娶你为妾!古代的男人真是贪心,就那个文翰吧,要娶位门当户对的贵女,还想弄几个美人放在家里赏心悦目,包二奶包得这样明目张胆,简直令人发指。那个段晓楼算是好的了,愿意娶你当正妻,可是三两头就跟我表姐关筠纠缠不清,真是搞不懂他是什么心理,明明爱你爱得好像可以立马去上刀山下火海的样子,我都想张口劝你应下他的求亲了,谁知一转身就在拐角处看见他在给关筠擦眼泪……”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段公子是个好人,我很为关姐欢喜,也相信她是段公子的良配,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夏暖燕迅速地完,转而问,“你刚刚‘弄几个美人放家里’,难不成文公子还给别容过信?”
廖青儿用眼睛斜了斜左边关瞻那群人,附耳道:“不就是我们书院新来的白兔公主祁沐儿,大盐商的私生女。前中午,我亲眼看见文翰把她堵在了后山的跑马场,白兔低着头往左走,文翰就往左一栏,白兔红着脸往右走,文翰又往右栏,白兔转个身,文翰也转个圈跳到她前面,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啧啧,年轻真好啊。”
夏暖燕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渗入笑意:“你怎么对祁姐偏见这样大,她又没惹过你。”
廖青儿努一努嘴,闷闷道:“不是跟你过了嘛,我穿来这里之前,就是被我爹妾的女儿抢了未婚夫,蹲在公共厕所里痛哭才不心穿过来的。后来,我试着在你们这里的公厕里大哭,可怎么哭都穿不回去了,唉,我那边的老娘和我的存款啊……所以我平生最恨妾的女儿,而且那个祁沐儿一看就是很会装的那种。“””发现夏暖燕满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廖青儿连忙摆手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你!你这样的情况在我眼里根本不算是妾的女儿,而是最最正牌的夏家大姐,至于你娘再嫁一回饶事,那就更平常了,我上辈子就经常鼓励我娘去上网征个婚。”
夏暖燕回过神来,微笑道:“我没什么,刚才只是想到了别的事情,对了青儿,你认得那边的那两个少女么,穿同样款式百花绣裙,披缠臂粉纱的那两个。”
“哦,好像是钱家的两姐妹吧,叫什么桃花杏花还是牡丹花之类的记不清了,不过这个钱家咱们都熟,就是南大街开凤芙酒楼和凤芙妓院的暴发户钱家,跟咱们算是同行三分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