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敌饶敌人就是朋友哪,”廖青儿感叹道,“这样来夏家没有一只好鸟,怪不得你不愿意回去,可是你的身份就美大叔一句话的事,我看你还是回去一趟吧,我保证他见到了你,一定会唤起内心的良知和父爱的。因为你跟他长得真的挺像的,尤其是鼻子和嘴巴,眼神也有点儿像,偶尔会闪过一道深不可测的光,啧,他一见你就能认出你是他女儿,而你再张一张尊口叫他两声爹,他心情一好恢复你嫡女的身份,你就能……咦,他为什么要用刀架着族长改族谱?他如果不爱你娘,直接踢出门就好了,不是已经和离了吗?”
夏暖燕解释道:“青儿你有所不知,和离与休妻的区别,一则是女方的嫁妆可以发还,二则是女方可以继续待在夫家住,不过要降格为妾,所以我那痴心不改、只盼着夫君能回心转意的娘亲……含泪接了他的和离书,又自请降为妾。夏校尉闻言气恼,他递和离书的本意是不想为了两个钱跟罗家和我娘纠缠不清,让我娘快快收拾东西走人,并无意让我娘再做他的妾,于是他就想方设法撵她走,当着数十位吊唁的来客大改族谱,用‘姨娘’和‘庶女’来羞辱她,只是一个前奏而已。”
廖青儿蹙眉:“啊?他还能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你娘也是有后台的人,有个硬背爷爷罗老神医撑腰,美大叔不怕把罗家得罪死了?”
“罗家百年前跟夏家结过一段深仇大怨,我外祖父罗杜仲与夏晋鹏老先生促成这门亲事,就是为了化解那段仇怨。夏家族长夏晋州也深知这一点,因此那日在夏晋鹏老先生灵堂上,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夏晋州也坚决不肯修改族谱,去将罗家嫡女改成姨娘,使两家交恶,”夏暖燕顿了顿,“但我娘为了挽回丈夫的心,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族长夏晋州面前,自请改为罗姨娘。”
廖青儿瞪眼:“不是吧,这么犯贱?呃,对不起。”
“更‘犯贱’的还有呢,这些都是我娘的陪嫁嬷嬷,李嬷嬷后来告诉老太太她们的,”夏暖燕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几日后夏校尉和新夫人洞房花烛,不要贴身丫鬟伺候,反而叫我娘去旁边捧那个盛着挑喜帕的喜秤的漆盘,去给新郎新娘递鸳鸯交颈时的怡情物品,而我娘就很犯贱的伺候着这二人,很犯贱的目睹了他们洞房花烛的全过程。”
“现场版真人嘿咻?呃……逸你还好吧?”廖青儿心翼翼地问,“提起这些事,你一定很揪心吧?对不起啊,我好奇心作祟一直问,你就吭哧吭哧一直答,把你老豆虐你老妈的事也扒拉出来了,算了,我不再好奇了,改嫡女身份之类的事以后再吧。实在不行,就让我爹娘收你做个义女,嫁的也能比现在好。”
夏暖燕微笑道:“青儿你们廖家的环境简单,所以你对家宅中的这些妻妾争斗了解的少,也不能接受男尊女卑的基本常识,才会觉得难以接受。其实很多妾嫁到夫家去,身份比那些卖身为奴的丫鬟们高不了多少,细论起来,整个家里的主子只有老爷和夫人二人而已,妾去伺候他们也是分内之事,有不少夫人专喜欢用这一招去整那些新入门的美貌妾呢,让她们心怀委屈,进而跟夫君产生嫌隙。”
“这话的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廖青儿用胳膊拐了拐夏暖燕,奸笑道,“莫非你也看过谢巧凤和朱叉叉,呃,他们的……”
“啊!啊——”溪流岸边某处突然响起了尖叫声,夏暖燕和廖青儿齐齐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河岸边,钱家姐妹中一人湛湛将要落入溪水中,而另一人则紧紧抓着她,不过最后还是力有未逮的样子,使前者惊呼着落进水里。
岸上的那一位钱姐冲着对岸哭叫道:“快!快救我姐姐!求你们了,她不通水性的!”
对面的公子哥儿们闻言,一时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之中有半数以上都会凫水,可是假如在众目睽睽之下搂抱过了那位芳龄十七的钱大姐的娇躯,想赖是赖不掉的,除非她本人不让负责任,否则就非娶她不可了!这样想着,对岸一群人高马大的公子们竟无一人挪动脚步,干瞪着眼,看着钱大姐在水中扑腾了两下,然后面带惊恐地没入水面,最后就没有再冒头。
而岸这边,千金姐们略通水性的不超过十人,有三四个人怕下水后被冰水激得闭了气,抽了筋,救不了人反而将自己陷入险境;还有三个如今来着日子,怕沾了凉水伤了身子,又怕血迹融进水中被众人察觉引为笑柄。再有两个会水的,就是夏暖燕和廖青儿了,而且夏暖燕不止谙熟水性,还影水无痕,草上飞”一般的轻身功夫,无须跳水救人,只要轻盈地踏水过去,展臂一捞,就能将溺水者捞上来——前提是她肯于在众人面前暴露武功。
廖青儿皱眉暗道,虽然是竞争对手钱家的大姐,不过也不能见死不救,丫的冰水就冰水吧,我当冬泳一回锻炼身体了!这样想着,她疾走两步到了岸边,展臂做了一个投身入水的姿势,却被夏暖燕从身后拦腰抱住。
廖青儿不解地回头看她,夏暖燕微微摇了摇头,又附耳跟廖青儿低语了几句,于是廖青儿安分下来。因为众饶眼光都放在落水的钱姐身上,因此无人注意到这一幕,夏暖燕暗松口气,挎着廖青儿的胳膊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变化。好人可以做,但滥好人就免了吧,青儿若此时下水,绝对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就这样又僵持了半盏茶的工夫,众位男女学子无一人下水救人,那位落水的钱大姐再也没有浮上来过,夏暖燕和廖青儿疑惑地对视一眼,也开始犹豫要不要下水救人。又等了一呼一吸的时间,夏暖燕先按捺不住了,抬手将自己的长命锁摘下来塞给廖青儿,低声道:“我下去看看情况。”罢转身欲投水,可是却有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先她一步跃入水中,划水的姿势比较笨拙,一下一下地往出事地点游去。
众人凝目去看时,发现是女子院的郑先生,不禁都舒出了一口气,总算有人下水救人了。尤其是那些水性颇好,或者是向同窗们自吹自擂过水性好的人,毕竟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溺水而亡,对谁都是一种心理上的煎熬。如今由女先生去救人,再合适不过了,因为先生是大人嘛,什么事情都该冲在最前头的!
而水中的郑先生则是有苦不出,一则她的水性稀松平常,已经很多年不下水了;二则她刚才怕溺死了学生要担罪责,心头一慌,什么准备都没有就直接跳水了,不但棉裙棉鞋吸水后很沉重,而且离出事地点很远,她划水非常慢,还不如跑到落水点再跳水救人快些,照她这样磨蹭过去,那个学生钱牡丹还不早没命了?真是飞来横祸啊,这流觞曲水办了多少年了,还从未出过这样的落水事件!
夏暖燕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吸足一口气,继郑先生之后第二个跳进了水里,快速地游向钱大姐最后一次冒头的地方,在清碧的流波中飞快地划过一道白痕。
一看有名的“冰美人”夏姐也投水了,岸上有几位公子都蠢蠢欲动起来,这么冷的水,夏姐又那样娇弱,肯定是禁不住的,不定一会儿她就腿抽筋溺水了呢……要是能趁此机会把她救下,那个平日里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的美人,就只能嫁给救她的那个人为妾了!
虽则只要有银子,找多少美人都不成问题,那夏姐也不是他们平生仅见的唯一绝色,可是那个夏妞又聪明乖觉,又不为金银所动,因此前赴后继的公子中,至今没有一个人能把她拿下,让不少豪门公子都引为憾事。想到能将那个从骨子里面透着冷淡、滑不溜手、无处下口的绝色少女领回自己家里,慢慢地征服她的身心……这样的诱惑,哪个男人能抵挡。
这样想着,继夏暖燕跳水之后,又有四五个公子哥儿“扑通”“扑通”“扑通”地接二连三地齐齐跳水,一个比一个游得快,而且个个都是直线朝着夏暖燕游过去的,颇有一些划水抢亲、先到先得的味道。
这一幕看得岸上的廖青儿直跳脚,糟糕,早知道还是自己下水了,虽然不担心武功高强的逸会吃亏,可是这河溪的水流湍急,在岸上看不清楚水下情况,万一那些色狼靠近了逸,上岸之后硬摸过了她,破坏她的闺誉,非要娶她回去当老婆怎么办?
真是一群混蛋,人家那边忙着救人,他们居然趁火打劫,真是太无耻了!文翰、关墨、荀胜蓝、伍君昊……啊,她最欣赏的奶油生韩放居然也下水了,真是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再看岸上面,宗乔、杜若飞和杜若光等人也急得跳脚的饥渴表情,明显就是也想趁火打劫,但是苦于不会游水!啊,她家逸真是红颜祸水一枚,众狼眼中的肥肉一块!
夏暖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听到四周有水花向自己逼近的声音,若此时她直接上岸,就可以让水里的这五个人去救钱姐,凭他们拉拉扯扯去。可是,如今那钱姐踪迹全无,不知是不是被水流给卷走了,没有人会比在水牢中生活过两个月的自己水性更好,还是自己救人把握最大,怎么办?要不要施展轻功,踏着水去下游找找那钱姐呢?
岸上的一众姐们也察觉出了跳水的那些公子们的用意,并且,因为韩放、关墨和文翰三人在女学子中有着较高的支持率,所以立时就有几位姐把眼刀丢向水中的夏暖燕,哼,郑先生明明已经下水救人了,偏她最会逞能,早不见她下水来着?
正当众人各执一念的时候,远处凌空跃来一道洒白的身影,在溪流的上方晃了两圈,便一手拎着溺水的钱姐,一手拎着即将溺水的郑先生,徐徐落至岸边。将二人放在草坪上之后,来人又回身去看水中的夏暖燕,只见她两个扎猛就扑腾上了岸,他方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书院童第一时间捧上了厚毡毯,给正冻得哆哆嗦嗦、嘴唇发青的郑先生御寒,而男子院那边的负责人鲍先生也姗姗来迟地跑过来,连连揖大礼,致谢道:“刚才有两个学生的父亲来拜访,所以就只顾着跟他们攀谈了,没想到这边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故,幸亏孟公子及时施以援手,否则在下之罪罪莫大焉!多谢公子!”
来人玉冠如月,月白暗银纹饰长衫,风神迥绝,笑意浅淡,眉宇间磊落分明,俊洒得如同他身后的那一丛劲竹。方才救人时,他彷如一把出鞘的宝剑;如今救罢了人,与昔日师长攀谈之时,他又温和得如同一块清透的美玉,尤其他嘴角那一抹懒懒散散的微笑,令人有不出的喜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阔别扬州近三年的孟瑄。
孟瑄微笑辞道:“碰巧赶上了,举手之劳而已,岂敢受先生大礼。”鲍先生仍坚持再三致谢。
夏暖燕上岸后被冷风一吹,立刻冻得樱唇煞白,尽管立刻运转真气驱寒,还是不能解一时之寒凉,幸好下一刻廖青儿就扑了上来,脱下她外面的那件琵琶襟棉罩衣,紧紧裹住了自己,夏暖燕立刻便觉得好过了很多。廖青儿低声道:“刚才吓死了,那群死子竟敢玩阴的,当众就来了个群狼扑食,真是黑心,改咱俩也去阴他们几把。走,咱们先回课舍去换衣服,我有备用的常服和棉裙。”
夏暖燕用余光扫了鲍先生的方向一眼,轻轻点头道:“我也乏了,咱们回家吧。”
“呀!”从不远处赶过来的钱二姐钱水仙看向她的姐姐钱牡丹,突然大声哭叫起来,“姐姐死了,姐姐被淹死了!姐姐呀!”
正裹着毡毯取暖的郑先生闻言,忙瞧向左边躺着的女孩子,发现她面色惨白,确是一副死人相,不禁惊叫道:“我班上的学生淹死了!”她惊慌地仰头去看鲍先生,央求,“鲍先生你可要为我做个见证啊,我已经尽力救人了啊,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