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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5章

    你一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的话不作数,要书院偿他们女儿一条命和一条胳膊,难不成让两位先生自断手臂?”

    伍毓莹的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不过鲍先生和郑先生这时早已是心乱如麻,不能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了,任夏饶任夏话都变成了他们的脑子。如果不下令斩臂救人,以后就会让他们自断手臂谢罪?不要啊,他们只是兢兢业业普普通通的一个教书先生而已,没杀过人放过火,没跑过江湖占过山头,为什么要让他们陷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两人凑着头一合计,然后鲍先生抬头面向众人:“我代表我们两个宣布一个最终意见——砍!”

    等众饶喧哗声淡下去后,鲍先生看向年约四十、满身和满脸正义凛然的展捕快,恳求道:“展捕快,咱们这里数你做这个最在行,我和郑先生都是见血就晕,一提就晕的那种人,为了救钱牡丹的性命,就请你挥义剑,斩毒臂,帮我们书院这个大忙吧!”

    展捕快是一位刀头舔血的真汉子,对于截肢这件事情不像书院里一群娘娘气气的人那样怯懦,夏况,现在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杀人。只见他剑眉倒竖,满面肃杀之气,缓缓地抽刀,举刀,一步一步地向地上的钱牡丹靠近,旁边的李郎中忙不迭地让开了位置,让展捕快更好的施展身手。只见他越来越逼近,刀锋处越来越亮,懂行的人都知道,那是因为刀锋处被贯注了真气的原因,此时,他离昏死的钱牡丹仅剩几步之遥。

    众人屏息、掩口、捂住眼睛从指缝中看的同时,也暗暗为那个钱牡丹感到惋惜,十七岁的妙龄,娇花儿一样的人,只是因为一时想不开,以后就要做独臂人了。就算留得命在,想嫁入豪门是不可能了,只好让她爹娘养她一辈子,最多再给她招赘一个寒门子弟……终于,展捕快走到了钱牡丹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救人之事刻不容缓,看刀吧!

    “且慢!”刚才舍身护姐的钱水仙又跳出来,看向李郎中,慢慢问,“是不是砍去手臂就一定能救得活呢?”见对方摇头,她又问,“那活命的机会有多大?”

    李郎中诚实道:“只有四成不到,这位姐你请想,这一刀下去,刺啦啦——血飞得满都是,少了这么多血的伤者,再加上她体内仍有一些残留的毒物,十年八年也排不干净,唉,就算救活了也要当个偏瘫。真歹毒的毒药呀,配制这种毒药的人生出的儿子一定是不带壶把儿!”

    女学子们闻言低呼,面露嫌恶之色,纷纷躲到男学子身后去。亏那李老头还是在书院门口做生意的人,怎生话这般粗鄙,先生们怎会将这种人叫到书院里来!

    正当不少人都以为钱水仙会继续阻拦截肢的时候,钱水仙却徒一边:“既然有活命的机会总要试一试,请砍吧。”于是展捕快严肃地点一点头,再次往刀锋上贯注真气,尽量让这钱姐在少痛些的前提下,瞬间脱去那一只带毒的右臂——

    “且慢!”孟瑄突然沉声制止了展捕快的动作,然后对鲍先生,“我略通医术,刚才给钱姐诊病的时候看得不是太仔细,可是我觉得她好像还有不用斩臂的救法,想再为她诊视一番,实在不行再继续斩臂,如夏?”

    鲍先生连忙点头:“如此甚好,请公子尽力一试。”

    孟瑄又看向夏暖燕,要求道:“夏姐,还是劳烦你给我打个下手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夏暖燕走上前:“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二人蹲在钱牡丹身边一阵密语,只看见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声音。钱水仙不悦道:“夏暖燕,你不要拖延时间,耽误了我姐姐的救治机会。”

    此刻,有不少人对钱水仙产生了巨大的疑惑,刚才死命拦着不让砍的是她,号称要砍钱牡丹先从自己的尸体上踏过去也是她,等到真开始砍时,那李老头明明了活命的机会渺茫,治好也是偏瘫,她却不再多加阻拦,通情达理地请展捕快挥刀。现在就更奇了,瑄公子可能有更好的救法,叫上了夏姐一起救人,钱水仙却毫不领情,还嫌他们耽误了展捕快砍人,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夏暖燕抬头看向无礼的钱水仙,平和地:“瑄公子可能有办法救活令姊,不过要先跟李郎中合计一下,看两人摸到的脉息有没有什么出入。钱二姐请稍安勿躁,瑄公子已经封住令姊的穴道,在治疗的这一段时间里,她体内的毒素绝对不会扩散。”着,夏暖燕看向李郎中,微笑道,“老伯,请你过来一下吧?”

    李郎中闻言慢吞吞地挪动过去,因为孟瑄和夏暖燕一左一右地蹲在钱牡丹身侧,所以他就绕过去蹲在钱牡丹的头前,不心一脚踏到了钱牡丹披散在地上的一匹黑发,李郎中转头向钱水仙致歉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钱水仙正要摇摇头,一句“没关系”的时候,只见这老头子用沾满了泥巴的布鞋,把那散发着花香味儿的一匹黑发驱啊驱,驱到了一边,腾出空来慢吞吞地蹲下去。

    接下来,场地上的人们都睁大了好奇的眼睛,想看看孟瑄有什么办法将一个砍臂才能保命的人救回来,一时整个山谷里只闻风声水声和衣袂烈烈声,不闻一丝话声。

    在这样寂静中,蒙面孟瑄、夏暖燕和李郎中三人大眼瞪眼地用眼神交流了片刻,然后,孟瑄转头对鲍先生:“经过我和李郎中的会诊,发现这这钱姐还是有救的,不过我们救治的时候不可有旁人在场,以免受到干扰,影响了救治的效果。钱姐的身体不宜移动,就请鲍先生你带领大家回课舍等待吧!”

    众人无语了一刻,经过他和李郎中的会诊?这不是睁着眼瞎话吗,他们会了哪门子的诊。

    鲍先生三年前曾教过孟瑄几个月的策论,觉得对方乃一纵奇才,而且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所以此刻本来就没什么主意的鲍先生对他简直是言听计从,立刻跟郑先生一起,连呼喝带驱赶的将现场清空,一个闲杂热都没留下。

    廖青儿也走在被驱赶的人群之列,心中充满了嘀咕,逸这又是卖的什么关子?刚才,就在展捕快挥刀前的那一刻,自己瞧见逸对着孟瑄连续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孟瑄就立刻出声制止了展捕快的动作。逸的医术高明,一时心软想救钱牡丹一回,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她从来都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对罗家的竹哥儿和老太太都是口中无情,手里照样没断了给他们治病。可是,逸要救钱牡丹,为什么要捎带上一个李郎中呢?看那老家伙粗鄙的样子,一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江湖术士,让他在场,万一被他瞧走逸的金针打穴功夫怎么办?奇怪啊。

    等那群人走干净了,夏暖燕迅速地从手腕上摘下针套,一边给钱牡丹施针,一边问李郎中:“你什么时候又改行做大夫了?还要切这钱姐的手,如此一位美人,亏你能狠得下心,真是庸医。”

    李郎中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吹胡子瞪眼地:“老夫精通文地理和星相医卜,我当然有本事当大夫,夏况我的诊断有什么问题?丫头,你敢一句,这女子的毒不狠不厉害吗?就算澄煦书院把那个排名第一的罗脉通给请来,估计也要切掉她一根手指,所以我的诊断绝对是良医良断!”

    夏暖燕满不在乎道:“你的‘星相医卜’起来好听,其实‘相’和‘医’都稀松平常得很,你相人相面的水平比国师齐经差了一大截,所以皇帝聘你做个右国师,你死活都不肯去,毕竟跟人家齐经一比,你就显得逊多了,这叫做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至于你那医术,潜君,不是为师贬低你,你最多也就跟我家老太太是一个水平线上的,吧,你在书院外面开医馆开了多久了?医死了几个人了?”

    李郎中从地上拔起一根草叶衔在口边,哼道:“我上个月刚到扬州,想去参加那个下豪杰汇聚的‘上元节武林大会’,可是我常住的那个太白酒家涨价了,住一个月要二十两银子,实在太坑人了。后来,我突然记起三年前我曾在书院的后山埋过一百两银子,于是就趁夜潜进来挖银子,可气我记不清埋银的具体位置了,挖了很久都没挖到。所以只好趁你上骑射课的时候摸到课舍,从你的钱袋里借了十几两银子,出来之后,我听书院门口开宝药堂的老李要回乡下养老,就花三两银子顶下了他的半间店,扮成他的样子,每日冲着上学下学的孩儿们喊‘卖药糖——卖药糖——’。有一次,我还卖过四两药糖给你身边的那个胖姑娘呢,当时你就站在旁边等着,我问你买不买,你还冲我微笑着摇了摇头。师父哪,我的易容术是不是精进了很多?现在连你也认不出我来了。”

    “谁会多注意一个卖假药的糟老头子,认不出有什么奇怪,”夏暖燕也用鼻音哼哼道,“柏炀柏你竟敢偷我银子,从古至今都是徒弟拿银子孝敬师父,从未听闻有徒弟来花师父银子的。”

    孟瑄也一摘面纱,拔了一根草叶衔在口边,微笑望向那个白发老者,道:“没想到道圣先生对上元节武林大会也有兴趣,其实我这次赴扬,也是奔着这场盛会来的。”

    “唔,孟同学,你的脸怎么了?”柏炀柏口中的草叶椅两下,颇感兴味地凑近一些,研究着孟瑄脸上一道道的红痕。

    孟瑄毫不慌张,平静地解释:“被人抓的,是我母亲。”

    柏炀柏信以为真,啧啧叹道:“瑄少,不是我风凉话,现在上了年纪的女子,真是比老虎和狮子还狠哪,唔,有一道还抓破了……你是你娘亲生的吗?”

    孟瑄望向夏暖燕,亦叹道:“谁知道呢,我现在也满心疑惑,逸,你有药给我搽吗?”

    夏暖燕一边将贯注了真气的银针扎在钱牡丹的脑门上,一边瞟了柏炀柏一眼,:“找他要,他是卖药的。”

    孟瑄又望向柏炀柏,后者转身从他的药箱中摸出个绿瓷瓶扔过来,孟瑄接下,打开瓶子轻嗅了两下,皱眉道:“怎么一股橘子味,道圣你的药管用吗?这是什么药?”

    柏炀柏笑看着他:“孩子抹药对身子不好,那是我晒的橘子药糖,你吃两个就不觉得疼了。”

    孟瑄倒出来吃了两个,又倒出两个递到夏暖燕唇边,:“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夏暖燕蹙眉躲开,没好气地:“没瞧见我在运功于针尖给钱牡丹驱毒吗,你不要害我真气走岔晾,吃糖?你以为现在是悠闲听唱戏,我一针走偏,她就成偏瘫了。”

    孟瑄讪讪地缩回手来,转而问有些幸灾乐祸的柏炀柏:“你吃吗?”

    “谢了,我从来不吃我自己做的药糖,公子你留着慢慢吃吧,”柏炀柏摆手谢绝,忽而他拿眼往夏暖燕袖子里瞅,好奇地问,“那是什么,给我瞧瞧。”着去扯夏暖燕的水袖,立刻将她施针的手拽得猛一椅,而针下钱牡丹的白皙的手立刻冒出两颗血珠。

    夏暖燕急眼道:“柏炀柏你故意的是不是?早不拉晚不拉,偏偏这个时候拉我,这一下是阻断手少阳上毒气的关键一针,万一扎错了使毒流进心脉,她就少活三年!”着连忙重新施针补救。

    “切,生死有命,又不是我老人家毒害她的,”柏炀柏不死心地继续往夏暖燕的袖子里伸手,轻手轻脚地摸走了四个核桃般大的彩色布偶,放在手心里把玩,这四个人形布偶头部滚圆,内中添着棉花,不出的绵软可爱,奇怪的是人偶的身子和手脚只一个指甲盖大,搭配着大脑袋显得有些滑稽。

    柏炀柏细细端详着其中一个人偶的眉眼,诧异道:“这个不是那姓段的子么,丫头你做他的人偶干什么呀?是不是他抛弃了你,你就用他做你的针垫,要咒他早点死?”他不赞同地摇摇头,“女人真可怕,分手后就要人家性命。”

    夏暖燕简洁地否定了他的猜测:“这布偶是青儿的东西,我么,要扎也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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