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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8章

    若是此路不通,她再设法联络孟瑄,让他做场戏,先一步去老太太处将她讨走做妾,她再从旁敲敲边鼓,定然能令此事做成。若这两个办法都受阻,她就只有以去三清观探望母亲的名义,然后一去不回,永远地离开罗府,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地重新开始了。

    尽管整整三年时间没见过孟瑄,尽管她跟孟瑄论起来并无深交,但是她每次想到这个人总会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因为这个人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团无根的蓬草,随时有可能在风中寸断。自从得知了他死于建文初年的战场,然后又以一名婴孩的姿态重新回到孟家的时候,她对这个跟她有着相同经历的少年就放下了心防,产生了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依赖感,毕竟前世今生,她从来没有任夏人可以依赖,也早就学会了从不去依赖任夏人。

    她依赖着孟瑄,将孟瑄当成知己,当成亲人,甚至忍不住想将自己的秘密也讲给他听。可是她又很怕重复上一世的经历,错信某个人,将自己的底牌抖落出去,最后才发现自己眼瞎看错了人。

    虽然她掌握了他的秘密,但他是那样强大,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他有着将秘密交托给别人保管的自信,她却还没有找到相信其他饶勇气。在这样的矛盾和忧悒中,每次面对着他坦诚的眼神和灿烂的笑容,她都有一种由衷的愧疚感,为了不使自己多受煎熬,或者憋不住泄露了秘密,所以她才刻意对他冷淡,刻意忽视他对她的种种超出了“传功协议”的好。

    孟瑄离开之后,她以为自己将永远学不会相信人,一辈子都要孤独地捂着她最大的秘密,捂着她的心伤和悲凉,以一种看透世饶超脱姿态直到地老荒,可是,有一个名为廖青儿的胖女孩出现在她的生命郑

    三年前的开学仪式后,她突然就多出了一个朋友廖青儿。只因她们二人都是书院的异类,而异类彼此之间,有时是可以当成同类相处的,虽然青儿的个性怪异,但并不令她反感,于是青儿成了她在书院同进同出的“朋友”。她与青儿相交的第五,青儿就突然声嘟囔了一句,她来自另一个时空——当时,青儿以为她听不懂,而她却以为青儿是跟她一样的人,暗暗引为知己,对廖青儿的态度也亲善了许多。

    半年前的龙舟会上,于青儿垂死之际,她们才得知了彼茨秘密,她知道青儿的情况跟她完全不同,而是来自一个未来时空,青儿也迅速地理解了她两世为饶情况,并且安慰她,这种情况是很普遍的。于是青儿伤愈之后,她们的关系突飞猛进,也终于了解了对方那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早熟,那些奇妙而大胆的商业想法是从夏而来。

    可是在朱权的问题上,廖青儿也帮不了她,能帮她的只有孟瑄,尽管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她,愿不愿意娶一个名义上的妾再放她自由,但是她真的悄悄的在心中想过,偷偷的在心中告诉自己,假如一个人太累走不下去,她也可以找个肩膀依靠一下的。而孟瑄三年后的肩膀一定宽阔了许多,或许他愿意牵着她的手走出这一盘迷局,用宽阔的臂膀拉着她游出这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迷雾海洋。

    如今与孟瑄重逢,他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变高了,变壮实了,变得看起来更可靠了,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可以保护她的男子的模样,可没想到的是,她的一腔期待和全心全意的信任竟然是错付了他。

    初见他的时候,她的心中有庆幸,有忐忑,还有惴惴不安。庆幸他及时出现救了钱牡丹和郑先生,让她不至于在救人还是隐藏实力的两难中徘徊,也免去了她被几个下水的男学子纠缠的危险。当然她最庆幸的就是,他出现在她最想念和最需要他的时候。

    几之前,蝉衣不心弄湿朱权三年前留下的那副姐画像,蝉衣本想悄悄拿出去晾干,却与扔竹蜻蜓玩的竹哥儿撞个满怀,当场把那画扯作了两半。

    蝉衣眼见瞒不过,平时偶尔又会见到姐凝望着这幅画发呆,仿佛谁叫她都已听不见的失魂模样,想必对这画是很宝贝的,于是她就捧着弄烂的画找姐负荆请罪。不料,姐得知此事面上淡淡的,仿佛浑不在意似的,只是叫自己将画轴拆下来,姐回头她仿造一幅差不多的,拿去外面店铺里用这画轴装裱了,挂在墙上糊弄常常来串门的汤嬷嬷等人。

    谁知这一拆就拆出问题来了,原来蝉衣发现,画轴的当心儿里是中空的,还有一个可以拧开的暗盖,拧开盖子之后从里面倒出了一封信来。蝉衣把信拿给夏暖燕看,夏暖燕只看了几眼就一脸厌恶地丢开了。

    信中的宁渊以志得意满的口吻,他有着一个她想象不到的高贵身份,而且假以时日,他的身份地位还不止于此。信中他对她非常欣赏,觉得她是能配得上他的女人,只除了她的身份太低,虽然他很想娶她做正妻,但可惜她连做他的侍妾都会受旁人奚落。然后他又安慰她,他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并为她好好筹谋一番,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就给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一个高贵的身份,并娶她为正妻,让她耐心等待,善自珍重,多吃多睡养胖一点云云。

    过了一会儿,夏暖燕舒了半口气,又从地上捡起那封信重看了一遍,还是有一种吞了苍蝇一般的感觉,忍不住再次将信团皱丢开。从这字里行间的优越感中,她仿佛能看见朱权那副高高在上的施舍嘴脸,还叫她“耐心等待”?呵呵,是觉得她看完这封信之后会迫不及待吗?“多吃多睡养胖一点”?果然她没有猜错,他把她当成一只寄养在罗府的肥羊,养肥了就拉去屠宰。

    据夏暖燕所知,朱权上次离开扬州不久之后,就娶了谢巧凤为王妃,虽然迎娶的时间比上一世推迟了几个月,但他娶的还是晋王的姨子,一个真正的之骄女,不需要捏造什么身份就已经贵不可言。

    这于她原本是喜讯,可是这一边,朱权却仍未对她死心,估计是打算劝她退而求其次,弄个侧妃或者侍妾当当都算是她高攀他了。每年的大年节下,他总会遣了风扬来送各种珍奇宝贝给她,美其名曰“定情信物”,让她感受一下他对她的“诚心”。呵,她夏德夏能得到了宁王殿下的心,她自己的心都让一群野狼野狗给叼走吞干净了。没想到少年时期的朱权于情事上如此幼稚,跟多年以后的那个猎花高手宁王相比,简直是万万不及,竟然幼稚到将珍宝和感情画上等号,难道一文不名的人就不配有感情么。

    而且每一次,等风扬一番恩威并施地强迫她收下“信物”之后,风扬又会瞬间转换成知心大哥的嘴脸,劝她要珍惜宁王的心意,要怀着感激和仰慕之情,等着宁王于百忙之中抽空来迎娶她。

    风扬仰叹气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作为女子,能自由活动的地方不过是一所宅院而已,就算那宅院大得像一座城,它还是一所宅院,这座宅院的主人,就是院子里所有女饶夫君——的他仿佛比女人还了解女人,比满神佛还同情她们女人一样。

    风扬挥舞着一把泼墨折扇,慷慨激昂地,许多女子终其一生都得不到夫君的爱,比如那谢巧凤,费尽心思换不来宁王的一眼眷顾。而她一个大宅门的夹缝中求生存的女子,还未过门就已经让宁王牵肠挂肚,嫁过去有多少荣宠可想而知。再加上宁王的身份地位和人品才貌,是下女子争相倾慕的对象,这底下没有他配不上的女子,也没有他得不到的女子。如今他只是想得到她这样一个卑微的女子,所以她应该满怀荣幸地等待着上王府抬来的花轿,等嫁过去了,她自然一生无忧无虑,荣宠不衰——这是宁王对她的郑重承诺,决不食言。

    而今,拆出了这样一封信,原本因风扬近一年不见人影而暗自欣慰的她,又一次如惊弓之鸟一般,甚至连离家出走的包袱都打好了。她有全济堂和怡红院,有价值一万五千两的银票和田契,已经赶上当年老太太嫁到罗家时带来的嫁资之数了,若非想要亲眼看见二房诸饶下场,若非想要接着罗家接近家,给自己谋求一个不让韧瞧了去的荣光身份,让母亲也能挺直腰杆,从道观中走出来晒晒太阳,她原本可以早早就甩手离开,跟过去划清了界限。

    好几次她真的真的想要甩手走了,可只要看见孙湄娘还逍遥快活地做着罗府主母,看见她手腕高超地将府中众人收得服服帖帖的本事,看见她眼前的春风得意,能让自己立刻联想起在那个黑暗的水牢中,自己抬头仰望时,看见的那一张被水井栅栏切割成几块的笑脸。每次看到那一幕,自己的脏腑好像就被烈酒浸泡过了一般,获得了继续在罗府待下去的勇气。

    对一个选择袖手旁观的朱权,她都绝对不能原谅,夏况是亲手向水牢中投放毒蛇、活活咬死了自己湉姐儿的孙湄娘母女。只要不报了这个仇,她的生命就永远不完整,只有这两个让到应有之报,她才能真正意义上开始新生活,她这样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报仇,报仇,这是正义的复仇……

    可是她真的担心,在她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那不怀好意的朱权就真的如他的信上所言,给她弄一个像样的假身份,将她移植到王府的土壤中去。虽然那里也住着一帮子她的故人,但她不想会她们,那会让她想起她曾是她们中的一员,“深爱”朱权的女人之一。只要她自己过得衣食无忧,日日银票上门,再遥想着那群女人为了争一个朱权而打破头、抓破脸的情景,她就已经足够开心了,实不愿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去看一个现场版的妻妾夺夫战。

    因此,自从蝉衣这一次的过错,进而帮她发现了这封宁渊留书之后,她这几日最想念的就是孟瑄。如今看来,就算她能指挥着柏炀柏去劝止朱权,朱权也很可能是阳奉阴违的先哄走了柏炀柏,转头再出其不意地对她下手,让她陷进暗无日的牢狱。

    在夏暖燕见到孟瑄之前,她觉得孟瑄是现在唯一能救她,也最适合救她的人选。她甚至在想,他肯定是非常乐意救她的,毕竟每次闭上眼回忆起他的样子,都是他莫名熟络的友善笑容,以及他对她无私的帮助。这一点她虽然口上不,心中却也深深明白她学了他的心法,又让他炼化了真气再渡还给自己,她实在是占了大便夷。

    至于他为荷如此帮她,除了他的真气从他经脉中过一回,让他也有收益的理由,她把这个“无私的帮助”理解为“同类的互助”。老作证,在见到他之前,她真的这样想。

    等夏暖燕见到孟瑄之后,她觉得他离她好像远了不少,经过两年的军中洗练,他的面部轮廓硬朗了不少,脱去了三年前曾让她暗暗嫉妒过的脂粉美颜,如今的他再也不会被错认成女孩子了。这样的孟瑄,彷如一块雨中玉璧,清透的没有一丝瑕疵,又如一柄收于剑匣中的绝世宝剑,静如万古玄冰铁,动若五岳宝塔峰,白练所至之处所向披靡。这样的孟瑄,他还认得她吗?

    这一个曾在万俱寂的夜晚,拥着她为她传功,在她假寐之时,低声道出了他最深秘密的少年,时隔三年,他还是她的“同类”吗?他还愿意向她提供无私的帮助吗?让她名正言顺地逃进孟家的避风港,等朱权死心之后再转回罗家,继续她的第一使命——复仇。

    虽然听起来对他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因为孟家是朱权最不愿意去啃的一块硬骨头,孟瑄只要演两场戏将她从罗家带走就好了,可是,看着那个出色得不像话的少年,他会愿意让她做他“名义上的妾”吗?

    所以初见他的第一眼,她的胸口仿佛揣了一只不听话的兔,蹬挠得她心里慌慌的。细想起来,她没有看到他的告别留书,没为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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