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盛尧箐求助观音大太太存心自持
此时此刻,尧箐小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观音菩萨的身上。
千里姻缘一线牵,这种事情,只有观世菩萨才能做得到。
“尧箐小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阿香呢?”大太太走到尧箐小姐的跟前,拉住她的手。
“大娘,阿香在山门外等着呢。”尧箐小姐两颊绯红——过去,她从不到隐龙寺来烧香拜佛,还真有点“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意思。
尧箐小姐一定是来拜观音菩萨的,所以,她不想让阿香随侍左右——即使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也不行,人家脸皮子薄嘛!
长平公主倒是经常在隐龙寺见到盛夫人,在隐龙寺见到尧箐小姐,这还是第一次。所以,昌平公主刚见到尧箐小姐的时候,确实有点吃惊和诧异。
“尧箐小姐姑娘家家的,到庙里面烧香拜佛,身边怎么能没有人伺候呢?”
“大娘,你们先行一步,尧箐随后就跟上来。”尧箐想支开长平公主一行,她是来求姻缘的,所以,不希望长平公主一行在跟前。
“尧箐,你今天还去看戏码?”
“去啊!拜过菩萨以后,尧箐就随大娘回谭家大院——尧箐和阿香是一路走上山来的。大娘等尧箐一会。”尧箐只说拜菩萨,没有说拜观音菩萨。
“走上山来的?这孩子,为什么不让府里派马车送你们上山呢?”
“整天做马车,坐腻了,尧箐想走一走,想活动活动筋骨。平时,尧箐跟随母亲左右,不是坐轿子,就是坐马车,不及一个人自在。”
“今天,尧箐算是开了眼,这山上的风景煞是好看。”尧箐小姐面如桃花,神采飞扬。
“行,那我们就等一会。梅子,你去伺候一下尧箐小姐。”
“大娘,不用梅子照顾我,你们先行一步,尧箐随后就到。”
昌平公主已经明白尧箐小姐的意思了,尧箐小姐不让阿香在跟前,就更不会让梅子在她跟前了:
“行,尧箐,我们先在寺院里面转转,家里面有很多客人,我们可不能在这隐龙寺多耽搁。”
“尧箐明白。”
长平公主一行走出殿门。
尧箐小姐目送昌平公主等人走下台阶,然后迅速闪进大殿。
直接走到后殿门,站在中间一个队伍的后面——这个队伍里面以年轻的女孩子居多。
没错,今天,尧箐小姐到隐龙寺来就是向观音菩萨求姻缘的。
尧箐小姐回家是假,到隐龙寺来拜观音菩萨是真。所以,免不了有些害羞,要不然,她的脸也不会这么红。
赵妈、梅子、紫兰和高鹏先陪昌平公主在紫霞殿里面转转,一圈还没有转完的时候,尧箐小姐着急慌忙地走进大殿。
大太太和尧箐小姐走出隐龙寺山门的时候,尧箐小姐在一行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大娘,您——您快看——”尧箐小姐大声道,她有点激动。
昌平公主提留着长裙,停在山门前最上面一级台阶上:“尧箐,你让大娘看什么呀?”
“大娘,您看——石桥上。”
山门石阶前不远处有一座石拱桥,桥下是潺潺的流水。凡是到寺院进香的人都要经过这座石桥。
昌平公主循着尧箐小姐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突然聚焦并专注起来,她看到了少班主程向东。
程向东跟在三个香客的后面,缓步朝山门走来,他的右手上拿着一把雨伞——就是蒲管家送给他的那把标有“谭记雨伞”字样的新雨伞。
程向东头微低,眉紧蹙,跟在几个人的后面,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在琛儿一岁多能够奔跑的时候,昌平公主经常带着他到鸡鸣寺去烧香拜佛,府中也有一个佛堂,佛堂里面也有一尊千手观世音坐佛,大太太也经常带着琛儿到佛堂祈祷。
莫不是是程少主想起了什么?想到这里,昌平公主的心里顿时如翻江倒海一般。
联想到程少主曾经在普觉寺生活过一段时间,难道是观音菩萨在冥冥之中一直保佑自己的琛儿吗?
昌平公主加快步伐——她比尧箐小姐还要激动,虽然她在极力克制,等梅子和赵妈反应过来的时候,长平公主已经走到第四个台阶上,而梅子和赵妈则停在第二跟台阶上。
梅子和紫兰立马跟了上去。
尧箐小姐紧走几步,迎了上去,梅子和紫兰一左一右搀扶着昌平公主跟在尧箐小姐的后面,赵妈和高鹏走在最后。
昌平公主觉得,她和程少主能在隐龙寺相遇,也应该是观音菩萨的安排。
两个人同时到隐龙寺来烧香拜佛,绝不是一种机缘巧合——长平公主感觉自己的眼眶些微湿润,这个让她想了十九年的人,就在她的眼前——当时,她就是这么想的。
程向东抬头仰望隐龙寺山门的时候,眼睛扫到了尧箐小姐和长平公主。
他愣了一下,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程向东也有点激动。
“程少主,这么巧啊!你也到隐龙寺来了。”尧箐小姐显得有些兴奋,此时此刻,她的脑中各种想法交织一处,她刚在观音菩萨面前祈祷过,转眼之间,程少主就出现在她的面前,隐龙寺的观音菩萨果然灵验。
“尧箐小姐,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小姐。早晨,你还在谭家大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隐龙寺来了。”程向东道。
尧箐小姐还想说什么,昌平公主走了过来。
程向东给昌平公主行了一个礼:“向东见过大太太。”
行礼前和行礼后,程向东的眼睛都不曾离开过昌平公主的脸,此时此刻,在大太太的面前,他不仅仅感到亲切,在亲切之中还有很多难于言说的东西。
“程少主,这么巧啊!”昌平公主望了望尧箐小姐,又望了望程向东,
“早知程少主要到隐龙寺来,就请你跟我们一块来了。程少主经常到寺院里烧香拜佛吗?”昌平公主有意试探程向东。
“回大太太的话,程家班每到一个地方,只要有寺院,向东都要进香拜佛的。”
“程少主与佛有缘啊!”
“在我能记事的时候,母亲经常带着我到寺院里面去进香拜佛——向东在睡梦中经常梦见高高在上的菩萨。”程向东有意向昌平公主暗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深藏在记忆——或者梦境中的一些东西全部显现出来。
“小时候的事情,程少主还能记得?”
“能记得一些,毕竟还小——向东是两岁的时候离开父母的,有些事情早忘得一干二净了,今天早上,我在大太太的房间里面看到了佛龛和佛龛里面的观世音菩萨,这才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
“小时候,你母亲经常带你到寺院里面去拜佛,拜的是什么佛啊?”
“回大太太的话,拜的是千手观音佛。”
“在到歇马镇来的路上,蒲管家跟我提到过隐龙寺,他说隐龙寺的观音菩萨很灵验,我早就想来看看,今天才抽出空来。”
大太太喜上眉梢,到目前为止,她已经能确定站在他面前的程少主就是她的儿子琛儿。
她真想马上相认,但想到老爷的话,她还是忍住了:“尧箐,大娘先走一步,你留下来陪程少主在寺院里面转转,别忘了领程少主到我们谭家的禅房去看看。”
“我留一辆马车给你们,高鹏,梅子,你们也留下来,待会儿小心伺候程少主和尧箐小姐。”
此时,大太太的心里面非常矛盾,她想留下来陪程少主在寺院里面转转,但她又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怕自己失态。
关键是她答应老爷早点回府的——今天是他五十华诞的第二天,府中有很多宾客,寿星不在府中,肯定是不合适的。
昌平公主觉得她必须赶紧离开隐龙寺,如果再不离开,她一定会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想起了老爷的话:即使和程少主相认,也要等程班主回来。
“大娘请放心,我一定小心伺候程少主。”尧箐小姐喜不自胜,她从心底感激大娘给她和程少主独处的机会。
长平公主和尧箐小姐正说着话,阿香跑了过来。
两辆马车停在石拱桥前面的菩提树下,梅子和紫兰将昌平公主扶上马车,车夫调转马头,待赵妈和紫兰上了马车之后,车夫用手勒住缰绳,马车缓缓向前驶去,下山的路是缓坡,弯道多,马车只能缓缓前行。
山路上还有一些香客,马车更要慢行。
昌平公主掀起后窗帘,望着伫立在菩提树下的程向东,一直到看不见了才放下窗帘。程向东则纹丝不动,眼睛凝视着马车前行的方向。
“太太,披上风衣,山里面有风。”赵妈将一个皮毛一体的貂皮风衣披在昌平公主的身上。
紫兰将左右两边的窗帘撩起来,这样,山路两边的景致便可尽收眼底,紫兰想用窗外的美景分散昌平公主的注意力,紫兰伺候老爷多少年,就等于伺候长平公主多少年,她和梅子一样,能理解昌平公主现在的心情。
昌平公主望着东边冉冉升起的太阳,整个山林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她此刻仿佛觉得太阳已经照到了她的心里。
自从离开应天府,来到歇马镇以后,她的心里就变得暗淡阴晦起来。
这些年,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了不让老爷担忧,她在老爷的面前极力地表现出坚强的样子。只有在她独处的时候——即更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任意挥洒自己的眼泪。
她之所以和老爷分床睡,就是出于这种考虑,她希望有一个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每天晚上,如果不思念儿子,如果不看着屋子里面琛儿曾经触摸过的家具,她就无法入睡。
十九年来,她的心里不曾有过一点光亮,她甚至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
现在,她的心里突然敞亮起来,这完全是因为程少主的突然出现。
今天早晨,是赵妈第一次看到程向东,从早晨到现在,她始终没有忘记尧箐小姐说的那句话:“程少主长得和谭伯父一模一样。”
赵妈也是这么想、这么看的,但这种话,小姐冉秋云可以说,尧箐小姐也可以说,她却不能说,因为她是一个下人。
早晨,在安怡斋,老爷夫人、冉秋云、尧箐小姐和程向南、程少主兄妹俩吃早饭的时候,赵妈站在一旁伺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妈作为旁观者,她看到的东西比尧箐小姐和二太太看到的东西要多的多。
她不但从程少主的脸上看到了老爷的影子,还看到了昌平公主的影子,昌平公主的嘴角两边有两个很深的酒窝,程少主的嘴角两边也有两个很深的酒窝。
昌平公主的皮肤洁白如雪,程少主的皮肤也很白,这些细微之处,冉秋云和尧箐小姐都没有注意到。
如果不是大太太的儿子琛儿已经不在人世的话,赵妈一定会认为程少主就是老爷太太朝思暮想的儿子。
赵妈已经从老爷太太的眼神和他们对程少主的态度上看出来了,老爷和太太已经笃定程少主就是他们的儿子琛儿。
唯一让赵妈感到纳闷的是,老爷太太的儿子不是溺水身亡了吗?难道老爷太太的儿子并没有死?
昌平公主将双手抄在袖筒里面,她将头靠在车箱上,闭上双眼,两行热泪滚落而下。
赵妈从衣袖里面掏出一块手绢,擦干净昌平公主眼角和鼻沟上的眼泪:“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长平公主慢慢睁开眼睛:“赵妈,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昌平公主透过前窗帘看了看赶车的家丁,压低声音道。
昌平公主要说的是谭家非常隐秘的事情,自然要谨慎一些。
“太太,长秀看出来什么呀?太太请明示。”赵妈也低声道。
“你说程少主长的像不像老爷?”
“像——像,太像了——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程少主像不像老爷的话,只有老爷太太自己能说,尧箐小姐也能说,唯独她赵妈不能说。
既然太太已经说出来了,那她赵妈就可以顺着太太的话锋说,“太太,早上,在用饭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我是一个下人,可不敢随便乱说话。”
“赵妈,你可不能自轻自贱了自己,算起来,你到谭家大院已经有十六年了。”
“老爷和我——包括谭家大院的人可从来没有把赵妈当成下人,我和老爷更没有把赵妈当成外人。所以,你用不着陪着小心。”
“这——长秀知道,太太菩萨心肠,我时常想,像太太这么宅心仁厚、慈悲善良的人,老天爷一定会格外的眷顾、格外开恩的——但愿大太太能如愿以偿;大太太一定会福寿双全。”
“托赵妈的吉言,但愿老天爷能让儿子回到我和老爷的身边,也不枉我这么多年苦熬苦撑着——昌平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老爷,只要琛儿回到我的身边,昌平对老爷——对谭家就算有了交代了。”
“大太太,程少主十有八九是老爷和太太的儿子,他的长相不但像老爷,也像大太太。长秀真为老爷和大太太高兴。”
“是吗?程少主也像我吗?我只觉得他像老爷,没有想到他像我。”
“程少主也有两个酒窝,和大太太的酒窝一个样。大太太,您难道没有看见吗?”
“赵妈说的对,还真是这样。”长平公主略带回忆道,“程少主的嘴角两边是有两隔酒窝,馨儿也有两个小酒窝。”提到酒窝,昌平公主想起了夭折的女儿。
“除了酒窝,程少主还有一个地方和大太太也很像。”
“赵妈,你快说。程少主还有什么地方像?”
“程少主的皮肤和大太太一样的白。”
“可不是吗!程少主的皮肤确实很白。”
“皮肤白的人很多,但像太太和程少主这么白的皮肤,少之又少。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但愿程少主就是我的琛儿。”
“太太拜了这么多年的观音菩萨,观音菩萨一定会满足太太的心愿。”
马车有些颠簸。坐在车夫旁边的紫兰不时提醒车夫慢一点。
山路不是很平坦,马车走的已经很慢了。
“大太太,有一句话,长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赵妈当讲无妨。”
“不是说十九年前,公子他已经——”赵妈只说了半句话。也只需要说半句话,虽然是半句话,但意思是完整的。
“是啊!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也一直没有想明白,不过,我仍然心有不甘,单凭一只虎头鞋就认定琛儿死了,我不甘心,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和蹊跷。”
“大太太说的是,在咱们歇马镇,凡是生男孩子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穿虎头鞋,为仁、为义、为礼、为智、为信五个孩子的虎头鞋就是长秀做的。”
“只要是虎头鞋,做法和模样都一样,所以,翠云家人从河里面捞上来的那只虎头鞋不一定是公子的虎头鞋。”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好在老爷已经派为礼随程班主到安庆去了。我相信,程班主和为礼一定回带回来好消息。”
“我说今天早上没有看见程班主呢?我早就和二太太说过,太太是一个有福之人,老天爷是有眼睛的。”
“还是老爷英明,如果不是老爷派蒲管家到青州去请程家班——我真不敢想这件事情。”
“这个程班主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他把程少主养大,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赵妈说的极是,程班主十二年前收养的程少主,他一直在帮程少主找寻生身爹娘,我从小就喜欢黄梅小调。”
“我也知道这碗饭不好吃,为了讨一口饭吃,孩子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要跟着师傅学戏和练功,可程班主愣是不让程少主学戏练功——他怕委屈了程少主。他只让程少主打打杂,写写画画,管管账目。”
“可我听说,昨天晚上演杨四郎的人是程少主啊!”
“程班主说,戏和功夫是程少主自己偷学偷练的,他不想做一个吃闲饭的人,如果找不到生身爹娘,他还要在程家班安身立命,他不是还要孝敬义父程班主吗?”
“老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我一看到程少主,就觉得他举手投足,文质彬彬,通情达理,看来,程班主也没少*他啊。”
很快,两个人话题转移到赵仲文的案子上来了。
“赵妈,仲文的事情,你跟我说说。”是昌平公主先提到赵仲文的案子的。
“贵娃已经跟我说了,今天早晨,欧阳大人就随我哥哥去探监。”说到侄子赵仲文,赵妈鼻子犯酸。
“赵妈,你不要担心,只要是欧阳大人过问的案子,就一定会有一个好结果,你们兄妹俩就听好吧C在天无绝人之路。”
“这要感谢老爷和太太,这件事情,要不是老爷出面,我侄儿仲文恐怕要被冤屈死了。我们赵家就只有仲文这条根,实在是折不起啊!”
“这件事情,你应该早一点跟秋云和我讲,你不讲,我们怎么能知道呢?”
“长秀不是不想给老爷太太添堵吗!眼下正赶上太太的五十寿诞,我不想用这种事情来烦扰老爷太太——眼下,还有什么事情大过太太的寿诞呢。”
“赵妈,昨日辰时,用早饭的时候,秋云妹妹提到你侄子仲文的事情,我就开始想这件事情了,仲文是一个善良厚道的孩子,他没有理由害死刘明堂,这里面一定另有蹊跷。”
“我素闻刘老爷是一个没有主见,又耳根子软的人,自从娶了小老婆张氏以后,就很少到大老婆的房间去了。”
“那张氏是一个不清不楚的人,她的儿子刘明禄更是刁钻古怪、行为不端的主。”
“依我看,一定是刘明禄母子为了争夺大当家的位子,设计害死了老大刘明堂,然后又嫁祸于你侄子仲文——这一招很阴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