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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真正的杀招

    张启真到底还是误会了沈其音的意图。

    看报纸不是吃饭,在这家吃饱了就不会去另一家。对读者,尤其是商人来说,信息是永远不嫌多的。别说两家商报了,只要保证内容不重样,就是十家商报,商人们也会心甘情愿地一期一期买了来读。

    沈其音从没想过要削减《盛京商报》的销量和话语权,恰恰相反,她还怕这份报纸的读者不够多呢。

    怂恿张启真也办一份商报来宣扬儒商理念,为的是刺激夏伯严,让他在报纸上发表更多的观点和言论。只要他的话匣子打开了,就一定会自己坑自己。

    老夏这人吧,沈其音也算琢磨透了。

    有这么一句话,叫‘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出自《左传》。人难免会犯错误的,对吧?但是圣贤是绝对不会错的!这样的观点自儒学成为稳固统治的工具开始就一直在延续,甚至神化。

    《论语》里一句‘生而知之者上也’,说的不过是天生的才智,也就是天才。可儒门的卫道士却把它引申成了‘圣人生而知之’,再加上对‘圣贤无过’的夸大,孔子这样的儒门至圣就变成了生下来便知晓一切,一生从未犯过错误的完美之人了。这还是人吗?已经和神只差不多了吧。这就是所谓的学派宗教化了。

    对普通百姓和浅学的书生而言,儒学真的和宗教差不太多。

    而夏伯严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只会和统治者一样,把儒学当成一种达成目的的工具,地位越高就越是如此。难道张启真对儒商这个概念青睐有加是因为想推动商界的精神文明建设吗?根本原因还是想替朝廷省点麻烦,商人规矩了,治安也就稳定了,税也好收了。

    对儒学的看法不同,看待圣人自然也和寻常百姓不一样。

    夏伯严是天下地位最高的儒臣,又是在任时间最长的宰相。不管是为了儒门道统还是为了自己的相位稳固,在执政理念上,他都必须维护儒家思想的唯一正确性。而时间一长,必须正确的到底是儒家还是自己,恐怕夏伯严已经分不清楚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句话里,夏伯严对号入座的是圣贤,而不是人。至于后半句‘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对他来讲就更是不存在了。

    死不认错,是儒家思想狭隘化,政治化之后的产物,也是人性和道统在融合过程中必然产生的化学反应,即便到了后世也依然普遍存在,而历史上就更是屡见不鲜了。

    沈其音见得太多太多,如今摸准了老夏的脉,再预测他面对各种变故的反应就一点都不难了。

    “当真?”肖锦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口出狂言的沈其音,有些挑衅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张家真办出一份商报来宣扬儒商的话,夏伯严会有何反应?”

    “一点点恼火,而后受到启发!”沈其音轻轻捏着自己的下巴,自信地解释道,“别看张大人年长,但在儒学圈子里,还是夏伯严的地位更高。看到张大人办报谈论儒学,哪怕只是借用儒家的名头,夏伯严心里的滋味都不会太好。因为他觉得有资格率先在报纸上谈儒论儒的非他莫属,只是一时没有想到,却让别人抢了先。不过张大人只宣扬儒商的理念,并没有切实地探讨儒门学问,这就等于给老夏留了条路。信不信,张家的报纸问世之后,下一期的《盛京商报》上一定会出现夏伯严的儒学文章!”

    “那不就等于学着张家做事?夏伯严拉得下这个脸?”

    “办报纸不就是学的吗?你看,就在上一期,盛京那边不也开始收集和刊登读者留言了嘛,还不是学的咱们京华!夏伯严心气是高,但他不傻,新兴事物上已经证明有效的方法,有什么理由不学过来用呢?”

    肖锦怀疑沈其音在拐弯抹角地笑自己傻,但他没有证据。他轻咳两声,转而问道:

    “好吧,就算夏伯严开始在报纸上唠叨他的儒学了,那和咱们的计划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要用科学跟他打擂台吗?”

    沈其音赶紧摇头,有些颓丧地否认道:

    “打不动,根本打不动!这趟上京太匆忙,怕这怕那所以带足了人手,却把书院的事都给耽误了。公然跟儒学叫板?至少还得再积累个三五年才行吧。刺激夏伯严论儒并不是想要驳他。酒后失言你懂吧?这儒学就是夏伯严的酒,而整个京城就是无法推辞的宴!哪怕最开始只想浅谈,可一旦起了头,想收都收不住。太学,国子监,京城里那么多年轻气盛的儒生会架着他往前走的!从儒学到朝政,从安民到止战,话题抛出来之后,就不是哪个人能控制得了的了。扭曲,放大,极端化,夹带私货……哼哼,夏伯严也许懂学问,但他绝对不懂舆论!估计他们闹的最凶的时候,咱们真正的杀招就该到了。”

    故弄玄虚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说到正点上了!

    肖锦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那真正的杀招到底是什么?”

    沈其音眯起了眼睛,说道:

    “是越国公正式请求朝廷改良并增造战船以御佛朗机的奏章。你说说,一个合情合理,利国利民的请求,若是在一,再二,再三被借故拒绝,算不算是大错?”

    “算!可是万一夏伯严良心发现,这次就同意了呢?你不是说国库自那三笔进账之后,已经有了闲钱了吗?”

    沈其音却早替夏伯严想好了说辞:

    “国库有钱,可民生依然凋零啊,北境边防也是吃紧啊,银子哪有够花的时候?这次改弦更张,不就等于自食前言?你放心吧,就算夏伯严有心改口,狂热起来的儒生们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沈其音的表情有点可怕,肖锦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这算不算你设计诱他犯错啊?”

    沈其音抬头望天,一脸无辜。

    “算吗?没有报上论儒,没有儒生狂热,夏伯严继续犯错的可能也有八成。我只不过给他加个保险,确保他一错到底而已。虽然总归是不大光彩,但为了大局计,也只能如此了。只要夏伯严犯下此错,再等和宁败亡的消息传来,我们就可以着手推动罢相了!”

    沈其音的弯转得有点快,肖锦一时没跟上,赶紧问道:

    “和宁败亡?亡于佛朗机吗?你怎么能如此确定呢?姐夫他不是答应派密使送私信给和宁王,让那边小心防范了吗?”

    沈其音微微挑起了秀眉,说道:

    “哦,看来你还不知道啊,密使已经不用派了。我从户部缴完税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咱们的‘礼部主事’陈子延,他告诉了我一个最新的消息:正值壮年的和宁王——急症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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