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好戏将至
沈其音曾经通过王鹤给当今子带去了两条建议:
第一就是不要亲自下场跟宰相争吵,让臣子代劳即可。坐在龙椅上的子只需要选择最佳的时机叫停就可以了,最好是用来堵夏伯严的话。要知道,当争执戛然而止的时候,人们最容易记住的总是最后发言之人的话。
第二就是在夏伯严空谈执政理念的时候,不直接驳斥,而是让他落实细则,写成奏章去和专业人士讨论。
沈其音打听到夏伯严作为一个清流儒臣,从翰林院升到都察院,从都察院升到通政司……一路升到宰相,在京中公文衙门里的时间很长,但治理地方的经验却相对较少。他不是有主意吗?那就让他自己解释清楚,越细越好。白纸黑字的奏章摆在那里,几分是切实可行,几分是一厢情愿,真正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了。
这两招单独拿出来可能用处不大,但和其他手段配合起来却可以积少成多,动摇百官,尤其是实干派对宰相的信任。
当然,夏伯严贵为宰相,完全可以摆摆手落实细则是下级官员的事,本相只负责大方向。真要如此,沈其音的这一招也就给破了。不过只动口不动手的宰相同样也会被底下写断了手改寒了心的官员记恨上,哪怕这个额外任务是子布置下去的。
夏伯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玄妙,想都没想就当场应承了下来。早朝上的一番争执也就此画上了句点。
从结果上看,增强武备的请求再次被搁置,夏伯严以军代工的提议反倒有了落实的迹象,这似乎是子一方的又一次失败和妥协。可是许多中低层的文官心里却有些慌了,因为向来一致对外的文官阵营隐隐出现了分化的征兆。
这里指的当然不是另类已久的王鹤,而是户部尚书张启真和工部尚书林志安。
林志安公然拆宰相的台,大家都是做官的多少还能理解,这是不想工部替宰相的突发奇想担责任。可户部尚书张启真的态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虽然老大人只是如实汇报了国库的盈余,看似没有选边站。可要知道,前两次讨论相同提案的时候,张尚书可是一直反对来着。甚至在去年,张启真曾因此事在朝堂上痛斥君王,态度可不比前几日的夏相温和多少。
如今旧事重提,张启真却没再反对,甚至还有隐隐支持的迹象,只是因为国库里的银子多了吗?回想起来,从新设奢侈税开始,宰相和户部尚书之间就已经有了一些分歧。那么今日早朝上的一幕,会不会是这种分歧的延续呢?
更让人觉得心惊肉跳的是,早朝结束之后,张启真还主动找王鹤了些什么。虽然只有两三句话的功夫,却足够引人遐想——该不会是德高望重的张老大人要倒向皇帝一方了吧?
也正是在这一,王鹤生辰宴的请柬分送到了各个官员的府上。
“王大人一共送出了多少份请柬?”沈其音好奇地问道。
“也不算多,只有三十二份。”
考虑到京城里中层官员的数量,这三十二份请柬还真占不了多大的比重。
“那王大人估计这三十二个受邀的宾客里会有多少人出席呢”
王鹤笑道:
“看到了夏相的丑态,心思活跃的自然就会想要求变。所以最终能有多少人出席,还得看沈县主这几的运作是否成功了。”
沈其音轻叹一声,道:
“可惜算错了越国公奏章抵京的时间,也没想到夏伯严会突然提出修水利。现在老夏要写他的细则奏章,也不知还有没有时间来写儒学文章了。”
“哈,沈县主这就有所不知了。咱们夏相可是出了名的才思敏捷,文思一到,日赋万言。几篇文章,一份奏章,难不倒夏相的。现在我只担心自己投送到盛京报馆的那些文字无法引起夏相的兴趣呢。”
“王大人可不要妄自菲薄啊,我听肖锦您也是个大才子呢!”
王鹤自谦地摆了摆手,却没有否认。不是自信才华高绝的人,又怎么敢为下先,做那第一个投效魏王的文官?之后又面对整个文官阵营的敌视,在朝堂上屹立多年而不倒?
不过这个话题下去就要往自吹自擂的路上走了。王鹤轻咳了一声,转而道:
“还有一件事情得让沈县主知道。早朝之后,张老尚书对我他想参加我这一次的生辰宴。虽是耳语,却是当着出宫的文武百官面前。看来老尚书的确是有意相助我等啊!”
“是吗?”沈其音略感意外,却马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那就看看张老尚书能帮到什么地步好了。”
事实证明,王鹤还是成功了。
之后一期《盛京正报》的儒学正论板块上,夏伯严已经不甘于缩手缩脚地探讨些陈词滥调,而是向儒学中颇有争议的几个话题发起了冲击,宣扬自己的见解。
夏伯严上套了!
另一边,张明诚在父亲和女儿双方的催促下,立刻找到了京中几位关系不错的大儒,发出了约稿的请求。
一般来,政治和学术应该是分开的。但儒家是个例外,因为他和封建皇权的统治密不可分。再得现实一点——科举考的就是儒学啊!
北宋熙宁变法,王安石除了推动新法之外,还带领亲党撰写了《周官新义》,《毛诗义》,《尚书义》,合称三经新义,作为新法的理论依据。而王安石所代表的儒家学派也被称为荆公新学。
从王安石为相到北宋灭亡,新学作为官学整整统治了儒门六十年,连科举的标准答案都是按新学释义制定的。其他学派的儒生,就问你去不去考科举,想不想中进士?想,那就得乖乖地去背三经新义,不管你认同不认同!
而成朝新立,学术环境还没有稳定下来,并没有哪家能独占鳌头。平日里大家闷着头各读个的书,各论个的道也就算了。可当朝宰相,儒学宗师,忽然开始在报纸上公开论儒,而且言论中还涉及到一些颇具争议的观点,这无异于往平静的水潭里丢进一块巨石。
宰相开始往学术圈里伸手,宣扬自己的学派了,若不及时出声反击,那今后的儒学派系里岂不是要以‘夏学’独尊?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做学问的谁服过谁来?一时间儒家各派群情激愤,一篇篇文章信手拈来,矛头直指宰相的一家之论。
好戏就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