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孙二娘子
数久寒冬，大业二年（公元606年）的大兴特别的冷，冬至过后，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巍峨富丽的大兴城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仿若变成了一座冰雪之城。
这般寒冷的天气，按理来说，外面应该十分冷清，可今个儿结了冰的街道上却有不少马车，宫城外与平民区接壤的地段，设了一溜水的粥棚。
这些粥棚有官家设立的官棚，也有各大勋贵世家和官员家属设立的私棚，粥棚里除了施粥之外，还有不少御寒的衣物。
新皇即位才一年多，就遇到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寒天气，新皇为了体现仁德，命官府在外设立了粥棚和一应御寒衣服，以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和贫困交加的百姓。
皇后贤德，又知情识趣，眼见陛下如此体恤百姓，她这个做皇后的自然不能拖新皇的后腿，立即召集宫妃们捐钱捐物，随着官棚一起在宫城外设粥棚，捐衣捐食，以助新帝威望。
帝后作了表率，大兴城中的各勋贵大臣之家，自然要踊跃跟随，大半个月前刚调任回京的右骁卫将军府家也不例外。
天色刚亮，一辆低调中透着奢华的四轮马车就从府里驶了出来，后面跟着几名体魄强健的家丁，朝着粥棚那边缓缓而去。
马车里坐着一对衣着华贵的母女，和两名年约十四五岁的丫环，那母亲看上去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相貌甚美，浑身透着温婉的气息。
她便是右骁卫将军府的女主人高氏，坐在她身旁的小姑娘是她的女儿长孙二娘，小名观音婢，现年刚满五岁，长得粉妆玉琢，如同观音座下的童女一般，甚是可爱。
“观音婢，外面这么冷，让你别出来，你不听，一会到了粥棚，我们要在那停留一个多时辰，马车里的炭炉可维持不到那时候，到时候可别冻得哭鼻子。”
高氏的目光落在女儿那张白里透红的圆润小脸上，心不自觉的化为一滩春水，伸手帮她理了理衣领，又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开口道。
“阿娘，放心吧，我不会哭的，父亲和先生经常告诫我们，生而富贵，若不知疾苦，一味只知蒙享祖上荫德，终易为家族惹来祸事。”
“我们初入都城，难得有这样亲眼目睹民间疾苦的机会，观音婢自是不能错过，四哥和五弟今日若不是有课，父亲定然也会让他们跟着阿娘一起过来的。”女童拉下母亲在她脸上作怪的手，一本正经的答道。
她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声音软糯清脆，白皙圆润的小脸上嵌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灵动大眼，小瑶鼻娇俏挺直，脸颊边还有个小酒窝，未语先笑。
说话时的语气却偏偏像个小大人一般，端肃板直，再加上她那认真的表情，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呆萌无限，不仅高氏，就连她对面的两个丫环都被逗得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观音婢，你才五岁，说话的时候，别总这么一板一眼的，哎，都被你父亲给教坏了，照此下去，咱们家可就要多出一个古板的小夫子......”高氏边笑边捏了捏她秀挺的小鼻子。
却在这时候，前行的马车陡然停了下来，马车内、骤不及防的几个人同时往前栽去，好在这雪地里，马车行走的速度本来就不快，四人及时伸手抓住车辕。
身形往前倾了一下，就稳住了，高氏在身体往前冲的同时，一边伸手抓住车辕，另一只手则及时抓住女儿，等身体稳下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去查看女儿，生怕她磕着碰着。
“阿娘，我没事。”女童朝她摇了摇头。
“梁护卫，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高氏见女儿没事，这才掀开车帘，问了赶车的车夫一句，厚重的车帘一被掀开，刺骨的寒意顿时随着风雪一起刮了进来。
“回大娘子，那边有小乞儿，差点撞到了一辆贵人的马车，被贵人责骂追打，跑到我们这边来了，小人怕撞到他，就勒住了缰绳，没想到惊到了两位娘子，对不住。”梁奇答道。
梁奇已有四十多岁。本是右骁卫将军长孙晟身边的护卫，有一身好功夫，后来在一次打仗的时候，腿受了伤，不合适再留在战场。
长孙晟就把他安排到了妻女身边帮着赶车。既当车夫，也是护卫，因曾是长孙晟身边的人，又有一身好本事，高氏对其颇为尊重。
“你做得对，不管怎么说都是一条性命，那小乞丐怎么样了？”高氏听完之后，并无责怪之意，反而问了一句。
梁奇正要答话，却在这时候，之前差点被小乞撞上的那辆马车上的人已经追了过来。
但听其中一人指着已经跑到高氏他们这辆马车前的乞丐大声吆喝：“人在那呢，赶紧抓回去让五娘子处置。”
雪地上的那小乞丐脸上黑呼呼的，也看不清样貌，只能隐约辨别出是个八九岁的女乞童。
女童眼见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朝自己奔来，她下意识的抬目朝高氏这边无声了张了张口：救我。
高氏眉一皱，尚未来得及开口，随着母亲一起探出头来的长孙小娘子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住手！”
“现在全城都在施粥施衣，就是为了给这些无家可归乞儿和日子实在困苦的百姓一个活命的机会。”
“她不过是不小心差点撞到你们的马车，实际上还没有撞到，你们这般不依不饶的干什么？”
“宇文府办事，闲人少管闲事。”已经赶到小乞丐身边的两名家丁闻声抬目看了马车一眼，随即不宵撇了撇嘴。
哼，一个刚调职回京的右骁将军府上的人，也敢多管他们宇文府的事？
“阿娘，若我们把今日这事如实报给皇后娘娘和陛下，就说宇文府的人打着施粥的名义，肆意虐打欺凌这些小乞，不知陛下会如何看宇文府？”长孙小娘子没有理会那嚣张家丁，只转目一脸若有所思的问了母亲一句。
宇文府两名家丁一听，吃了一惊，不敢再胡来，他们抬目朝着长孙小娘子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很快转身离去。
长孙小娘子见状正要缩回车内，一转眼，却碰上小乞丐哀求的眼神，她心头莫明一软，转目对高氏道了一句：“母亲，先把这孩子带上吧，回去之后查查来历，如若没什么问题，就让她留在府里当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