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父逝(下)
长孙姑娘静静的坐在父亲的床边,忆起这些年与父亲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再瞧着已昏睡了两天多未醒,整个人已病得脱形的父亲,心头的悲伤怎么都抑制不住,眼泪不自觉的溢出眼眶,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的顺着白玉般的面颊滚落。
一旁的高氏和长孙无忌见状有心劝慰两句,可他们一想起大夫的话以及长孙晟如今的模样,只觉喉头发硬,眼眶发红,又哪里劝得出口。
母子俩看了无声哭泣的长孙姑娘两眼,什么话都没说,红着眼睛悄然退了出来,长孙晟向来疼爱观音婢,观音婢与他感情极深,让他们父女独处一会也好。
“观,观音婢,别哭,为父无事。”长孙姑娘不知哭了多久,就在她哭得视线模糊,思维混沌的时候,病床上的长孙晟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瞧着闺女那悲伤得不能抑制的模样,心头一酸,忍不住挣扎着开口道了一句。
“父亲,您,您醒了?”沉浸于情绪中的长孙姑娘被父亲的声音惊醒,她胡乱伸手抹了抹眼,一脸狂喜之色的朝父亲望了过去。
长孙晟已病了半个多月,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尤其是近几日,时常一昏睡过去,就一两日醒不过来,来为他看病的大夫都是满脸无奈的摇头,长孙姑娘真怕他什么时候就此睡去,再也睁不开眼睛。
“嗯,醒了,你这傻孩子,是人都会生病的,为父年纪也不轻了,身体自是不能和年轻的时候比,偶然生个病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无须如此伤心。”
长孙晟瞧着闺女脸上陡然灿放的喜悦,心头的酸楚愈发的浓了几分,他的身体自己清楚,只怕没有多少时日了,嘴上却不能将这种酸楚表达出来,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出言安抚长孙姑娘。
“父亲,你,你真的只是偶然生病,很快就会好起来么?”长孙姑娘闻声精神顿时一振,她目光灼灼,哭花的小脸迸发出言语难以描绘的光彩,满脸期待的看着长孙晟问。
长孙晟今日较以往清醒了许多,精神似乎也好一些,这让长孙姑娘心头无端无生了强烈的希望.
“我……观音婢,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若万一,为父是说万一,若我万一真的好不了,你,你也别太悲伤,你要和辅机一起好好照顾你的母亲。”
迎着闺女那双充满期盼的眸子,长孙晟很想说自己真没事,但他这个身体能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自家闺女虽只有八岁半,却不是一般的孩子,他这个时候再骗她并无任何好处,意念电转间,长孙晟决定选择实话实说。
“父亲……”长孙姑娘一听,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像缺了堤的河流般,滂沱而下,又担心自己的哭声惊着外面的母亲兄长,她只能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
她今年不过八岁半的年纪,这般隐忍的痛哭,整个身体很快随着压抑的哭声颤抖成一团,当真好不可怜。
“观音婢,你,你别哭……“长孙晟只看得一颗心纠成一团。
“我,我不哭,父亲,我不哭,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长孙姑娘一边低声呜咽一边开口。
“怎么了,观音婢?“长孙姑娘虽尽力压抑自己的声音,可里面的动静学仍然惊动了外间的高氏和长孙无忌,他们生怕长孙晟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冲了进来。
“夫君,父亲!”高氏和长孙无忌听得长孙姑娘难以抑制的呜咽,以为长孙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没想到一进来,便看见床上的长孙晟已然清醒过来,不由大喜过望。
“阿娘,哥哥。”长孙姑娘看到母亲和兄长,终努力控制住了泪水。
“你这孩子,你父亲醒过来了,该高兴才是,怎的还哭得这般伤心。”高氏欢喜之余忍不棕头嗔了女儿一眼。
“阿娘,我,我只是喜极而泣。”长孙姑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父亲醒过来了么?”高氏正要开口,室外已传来长孙安业兄弟以族中的几个晚辈的声音。
长孙晟病了半个多月,大夫们又都说他的病没有什么希望了,高氏自然不能不通长孙晟尚在长安的几个儿子。
“醒了。”待长孙安业几人进来,高氏便转头对他们道了一句。
“父亲既然已经醒了,你为何还哭得这般伤心?莫非你这丫头压根就不想看到父亲好起来?”
长孙安业闻声,立即与几个族兄弟一同将高氏母子几人挤到一边,自己挤到长孙晟的床前。
长孙晟两个遮出的儿子则是面色讪讪的站在一旁,长孙安业唤了一声父亲后,目光不经意看见长孙姑娘脸上尚未来得及擦去的鼻涕眼泪,立即语气不善的斥责了一句。
“你?”长孙无忌听得大怒,自家这位兄长,自来到洛阳后一共只来看过父亲两回,其余的时间都窝在祖宅,完全看不出来有多担心父亲。
现在倒好,妹妹担心父亲病情,才哭得如此伤心,结果他一开口就想为妹妹安上如此不孝的罪名,长孙无忌如何不怒。
“我什么我?我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子几个,天天装模作样的守在父亲床边,心里还不都盼着父亲死了好来夺我们长孙家的家产?我告诉你们,只要有我在……”
哪知长孙无忌刚说出一个你字,话就被长孙安业截断,长孙安业双目一瞪,一脸不宵的盯着长孙无忌开口。
“住,住口,你这孽子……”长孙晟一个重病的人被这么多人围住,本就有些不适,现听到嫡子的言论,直气得浑身发抖,他嘴唇哆嗦,免力抬起手指,指着长孙安业怒喝。
“父亲,我知道你对我母亲没有什么情份,向来偏着他们母子几人,可你再怎么不喜欢我,也不能忘了,我才是您正经原配所出的嫡子。”
若是长孙晟安好的时候,长孙安业万无此胆量当面顶撞长孙晟,但今日瞧着长孙晟重病至此,仍一心偏着高氏母子几人,心里不知怎的,一股邪火腾的一声就冒了出来,立即口不折言朝着床上的长孙晟驳了过去。
“孽,孽子……”长孙晟的身体本就虚弱之极,被长孙安业这么一逼,一口气顿时卡在喉咙中下不去,他双目鼓起,死死的盯着长孙安业,随后脑袋一歪,伸出手指无力的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