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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五章 一朝风卷平波起(二十)

    聚会虽然勉强进行,但并没有预想中宾主径的场面出现。

    反而是当众人离去时,颇有一种不欢而散的感觉。

    只是宴会散丑,蔡深林满是尴尬地走到陈孚身边:“文炳,方才我一时语激,口不择言,实非对你有看法。”

    他是在宴会中途突然醒悟过来。

    陈孚可不像陈衡一般怪异,身为宰相嫡子,陈孚对维护自身形象、培养亲近势力十分上心。

    但同时,遇到那些立场敌对的,他也不吝于主动打击。

    不过好就好在,对那些失去反抗之力且愿意屈服的人,陈孚为了显示胸怀宽广,向来会留一条生路。

    充分展示了什么叫“斗争底线”。

    果然,听到蔡深林的话,陈孚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君子和而不同,鹿鸣能与我争执,我高兴还来不及!”

    “是了,是了!”蔡深林挤出笑容,“文炳胸怀,我所不能及。为一己私利口出胡言……说来惭愧,惭愧啊!”

    说到最后,他还真露出一副懊悔羞愧的神情,半真半假。

    陈孚笑着拍了拍蔡深林的肩膀,宽慰道:“谁能无过?鹿鸣日日自省,已有贤者之风。”

    互相夸了几句,两人总算是演完这出戏,各自散去。

    坐到马车上,走了大概一半路程,陈孚突然开口:“纯臣。“

    “少主何事?”

    他的亲随,刘河的儿子刘延忠迅速掀开车帘扭头询问。

    “蔡深林在我面前直言普教格褒赏太过,你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是。”

    刘延忠应了一声,记下此事,放下车帘不再说话。

    放出消息,支持普教格的会对蔡深林不满,对普教格泛酸的会把蔡深林捧为旗帜。

    到时候蔡深林退一步万丈深渊,进一步,陈孚就有理由直接对他出手。

    宰相肚里好撑船。

    这样胸怀只有面对被击败的敌人才是胸怀。如果面对的是没被击败的敌人,只会被认为无能、好欺负。

    至于蔡深林是被打落深渊还是乘势而起,全凭手段。

    只不过陈孚的手段更多更强大就是了。

    巧合的是,石熙载刚刚得到一把利刃,现在,他要将这把刀刺向陈佑,看陈佑要如何应对。

    “忠孝一体。虽不知中书令为何放任百官争论,可他既然之前没说话,现在再说已经迟了。”

    坐在赵普面前,石熙载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

    “是嘛。”

    赵普不为所动。

    “熙载听闻相公乃是太祖子侄,先帝股肱,忠贞之心,天下无出右者!而今何不先行义举,改换新天?”

    赵普嗤笑一声:“说得漂亮。”

    石熙载面色不变:“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宗族称孝,师友归仁。相公以为如何?”

    沉默良久,赵普挥手:“不必多言,我自有计较。”

    石熙载心中安定,起身一礼,退出书厅。

    过不多时,赵普前往同明殿面见天子。

    十月初二,诏蜀地有父母在而别籍异财者论死。

    这是一道正式诏令,而且,这也是兴国以来第一道没有首相附署的诏令。

    此诏一出,“忠孝一体,不孝者必不忠”的议论立刻传开。

    目的很简单,逼迫陈佑认可这道诏令的合法性。

    整整一天,陈佑都没对此做出反应。

    初四,以大理正乔奎为首的一批中层官员上书以“蜀地兄弟别籍案”为例反对诏令。

    乔奎是不想做这种出风头的事的。

    只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不愧是陈师!”

    同明殿里,赵德昭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石熙载坐在对面,默然不语。

    之前他去劝赵普,没想到赵普转头亲自寻天子商议,直接把他居中筹谋的功劳按死在萌芽状态。

    这就是宰相,这就是权力。

    同样的,首相陈佑虽未公开表态,但也用手中的权力展开斗争。

    乔奎等人的奏疏被陈佑全部截留,没送到御前,也没给其他宰相。

    这让石熙载、赵普等一开始设想的批驳这批奏章的计划失去执行条件。

    而且,这批奏章,优中选优被刊登在邸抄上。

    没有被批复的奏章,被直接公开,而且还是反对之前发出的诏令。

    毫无疑问,中枢有宰相对之前的诏令有不同看法!

    发泄一通,赵德昭看向石熙载:“凝绩可有法子?”

    听到闻询,石熙载稍稍一顿,之后才开口:“官家静观其变即可。”

    “何解?”

    石熙载不好明说,陈佑有了警惕的情况下,再想越过他签发诏命十分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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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不能颁布诏命,天子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真正有用的,是他们这些底下人。

    仔细考虑一阵,石熙载恭敬地解释道:“官家乃天子,天子曰‘可’,则臣等奋力行之。首相以为不可,是臣之敌也,非天子之敌。”

    “唔。”

    赵德昭皱眉,听到这话,他突然想起以前陈佑曾经说过“一旦亲自下场斗争,就失去了超然物外的仲裁权”之类的话。

    虽然想要掀翻陈佑,但来自陈佑的教导,赵德昭从未轻慢疏忽。

    “便如凝绩所言。”

    想通之后,赵德昭点点头,不再纠结此事。

    他可以等,石熙载等人不能等。

    各类私报也好,各家讲学也罢,一时之间关于“父母在而别籍异财”是否不孝的辩论迅速扩大。

    远超之前声势。

    一派想要定死“不孝”的判断,进而引申出反对诏令的人就是支持不孝,就是本身不孝,因为忠孝一体,就能推导出此人不忠!

    另一派则要全力否认这一点,准确来说,是想否认“父母在而别籍异财”者一定不孝。拿来举例的还是蜀地案,同时用瞽叟杀舜而舜避逃来类比此案。

    两派战得难解难分,要想分出胜负,只能期待最高权力做出裁决。

    就在这种情况下,有官员弹劾赵普在两浙时收受吴越王等人贿赂,致使有罪者从轻惩处。

    紧接着,首相陈佑奏请拜刘熙古为宰相。

    这时候,侍中兼枢密使巴宁泰上奏支持拜刘熙古为相。

    同一天,因薛居正无力回天,胡承约放弃毁约打算,奏请拜刘熙古为相。

    初七,刘熙古拜相,祭告太庙。

    当上宰相之后,刘熙古立刻前往大理寺,要求大理寺在执行“别籍论死诏”时,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因事制宜,不可一刀切。

    风波,似乎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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