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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此剑牧羊

    自古有月黑风高杀人夜之说。

    只是今晚的月亮高悬在天上,既不乌云密布,也无悲风大作。

    但追杀与逃跑这个世间最常见的事在这样宁静的夜晚也是毫无例外的进行着。

    一个黑影窜入了密林,又是几个黑影紧随其后,在夜色中,原本充满生机的花草树木,都有了一层诡异可怖的倒影,张牙舞爪,肆意妄为;一人在前,几人在后,在这诡异的环境中,这场追逐战就像是几个猎手在追捕一只猎物,殊不知落入了一张更大的猎网。

    “龙七,你无路可走了,把东西交出来,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龙七侧头闪过一个暗器,对这威胁报以一个白眼,死都死了,谁还在乎有没有全尸吗?

    在即将跑出这个密林时,龙七突然向左一转消失了踪影,追击者面面相觑,一前一后也跟着左转;过了几晌,几声惨叫惊起了原本蛰伏在深处的鸟兽,但也不过一瞬,密林立马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龙七甩着衣带,踱着大步,走出了密林,嘴里还轻轻吹起了口哨。

    回头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龙七恶狠狠的看着埋葬了曾经的队友的密林嘲讽道

    “真的是没见过这么蠢的东西,穷寇莫追不知道吗?死了也白死!”

    在月光下,龙七的影子长长的映在地上,和丛林那庞大的阴影连成了一片,成了这可怕景像的一部分。

    龙七走到村口,看了一眼大柳树,折了一棵柳枝下来,放在手中玩耍,游戏一般甩打所有看到的东西,慢悠悠的晃荡到了村长家门口。

    龙七大力的敲门,很快屋内就点起了油灯,村长披着衣服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将灯举高想看清是谁大半夜的来访;

    龙七推开快碰到他鼻子的油灯,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屋内;

    “阿辉?!是你吗?”

    村长老婆还没下床,在穿鞋的时候看到龙七惊喜异常的问道。

    “干嘛,不欢迎你们儿子回家吗?”

    龙七,或者说是阿辉把那颗柳枝随意扔在桌子上,自己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回来干嘛?不是这辈子都不回来吗?”

    村长气呼呼的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把油灯放回到桌子中间,昏黄的灯光只能照出父子俩脸部的轮廓,除去岁月的因素,两人长得极为相似。

    “混不下去了啊,不回来难道饿死在外面吗?”

    阿辉吊儿郎当的回答,从怀中掏出一块红布,走到母亲的面前,把红布放在她的手上。

    “阿妈,这是我给你在都城买的,上好的青玉镯。”

    他自然地坐在了床沿,母亲赶忙用被子盖住儿子的腿;

    “算了算了,阿辉那个时候也只是赌气,现在孩子回来比什么都好!”

    村长坐在椅子上只是闷闷的抽着烟,一言不发,抽完了最后一口,将烟杆收好,开口说:

    “明天先去跟乡亲们打个招呼,以后在家呆着,也不少你一口饭。”

    “知道了。”阿辉往后一躺,大字躺在了床上。

    “哎,把衣服先脱了!”

    “不嘛,很累,睡了。”

    “这孩子...”

    一夜无话。

    隔日,在小屋外,少女又坐在了老地方。

    “天苍苍”

    少女抬头看到的天布满了白云,蔚蓝不过是一片白中的点缀;

    “野茫茫”

    环顾四周,小桥流水人家,炊烟渺渺,所看到的只有瓜棚豆下,家前屋后,常见的中原小村;

    “风吹草低见牛羊。”

    少女干脆闭上了双眼,头向后仰,用力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泥土的味道,也有风的味道,但更多的是烟火味,甚至还有鸡屎味?

    少女气闷的托住自己下巴;

    她,牧羊女阿青,大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牧民,如今却只能闻着鸡屎味?改头换面的她怕是连她的羊崽子见到都认不出了吧。

    不过,现在的她有什么资格谈自由呢?

    她活的不是一个人的份,是两个人的。

    “阿姐!你怎么又在发呆啊!快来帮忙做饭,阿耶快要回来了!”

    “哎!来了!”

    时间已经过了两年,自从醒来后,阿青就谎称除了名字其他关于家乡的记忆都记不得了,阿耶也不疑她,便让她以侄孙女的身份住进了这个家;

    听说阿青识字后,教导阿花的职责就落在了她身上,每天要做的除了像所有闺女一样操持家务外,就是做阿花的女先生。

    听阿耶说,阿花的阿爹阿妈在把还不满周岁的阿花送回家后就不知所踪了,阿花就由阿耶一个人抚养长大,虽然不知道阿青的来历,但看到阿青就觉得绝不会是坏人,因此如果阿青无处可去的话,给阿花做个伴也是好的;

    家中还算殷实,多一个人也吃不了什么粮食,就此这个原本只有祖孙二人的家变成了三口之家,阿花比以前更欢快了;

    阿青可以感觉到,这个小妮子是真的把她当作了姐姐。

    说是阿青把持家务,其实不过十岁的阿花做得比阿青好多了,大部分时间都是阿青在打下手;阿青每次看到阿花明明气力还不够,却始终努力要把每一件事都做好,免不了对这个坚强的小女孩生出更多的怜惜。

    阿青和阿花合力把午饭做好端上桌后,阿耶就提着农具进了家门,阿青连忙上去帮忙卸下。

    “阿耶,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干活吧,虽然以前没干过,可我力气大的哩!”

    “胡闹!女孩子家,做什么农活!阿耶虽老了,但这做惯的活也是累不着的。”

    阿耶去洗了把脸就在桌前坐了下来,三人正准备吃饭,门外就传来一整嘈杂声;

    “老陈,在吃饭呢?”村长领着一个青年走了进来,笑着对阿耶打招呼道:

    “是村长啊,这大中午的来有啥事嘛?”

    阿耶也笑呵呵的站了起来,迎着二人坐下,招呼着一起吃午饭。

    “不了不了,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讲一下,我大儿阿辉昨天回来了;阿辉9不跟你陈爷爷问好!”

    村长扭头对青年训道;

    “陈爷爷好,爷爷还记得阿辉吗?阿辉可是一直记得小时陈爷爷经常带我去捉鱼哩!”

    那青年笑嘻嘻的对阿耶问好,本就端正的五官一笑就更显得人畜无害。

    但阿青发现,这青年从进门开始,就暗暗的观察家中格局,身形也是时刻紧绷没有放松过,看上去不像是一般农夫。

    “记得记得,唉,阿辉也走了差不多十年了吧…年少离家肯定吃了不少苦,现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耶的语气渐渐低了下来,十年前阿辉离家的时候他的儿子也刚把阿花抱回家,但十年过去了,父子却再没见过一面。

    “好了,不打搅你们吃饭啦!我们还要去下一家哩。”村长站了起来,但那青年却对阿青有了兴趣。

    “这位阿妹是谁啊,阿花我记得,长得和小时候没啥两样,却不记得阿花什么时候多了位这么漂亮的阿姐?”

    还不等阿耶解释,村长就拉着青年起了身,斥道:

    “姑娘家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还懂不懂规矩了,这是陈爷爷的侄孙女阿青,以后见面记得叫声阿青妹,别给我口花花,欺负了人家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青年被半拉半扯的出了门,出门之前还大喊:

    “阿青妹妹,我叫阿辉,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唉,阿耶摇摇头坐了下来,也让阿青和阿花坐下,宽慰阿青道:

    “这阿辉是村长家的大儿子,自小离家,想来也沾染了一些城里人的脾性,不过也不是什么坏孩子,别放在心上。”

    阿青点了点头,给阿耶夹了一筷子菜,心中却不以为然;

    真的不是坏孩子吗?

    夜深,阿耶和阿花都睡下了,阿青却悄悄出了门。

    径直走到村口大柳树旁,阿青抬头看了看,也伸手扯下了一根柳枝,背在身后,往河边走去。

    在河边早有一个身影等候于此,看见阿青到来,笑着跟她打招呼:

    “阿青妹妹来啦,夜晚寒冷,还让妹妹出门,真是阿兄的不是了。”

    阿青走到他面前,递给阿辉一张纸条,只见条上写着:

    子时,河边相见,不来就杀了阿花。

    这张纸条是阿青准备上床睡觉时在枕边发现的,她看到后没告诉阿耶,只是攥在手中,应约而来。

    看着面无表情的阿青,阿辉嬉皮笑脸的撕碎了那张纸条,扔进了河里。

    “哎呀,这不是怕妹妹不肯出来相见,开的一个玩笑嘛,别生气了嘛。”

    阿青与阿辉对视,哪怕在夜色中,也能感觉到阿青面若冰霜,眼中隐隐有了杀意。

    “很好笑吗?”

    阿辉还在笑着,可那双眯起来的丹凤眼充满了狡诈。

    “到底叫我出来做…”

    阿青的话还没讲完,阿辉手里的柳条就如疾风之势挥向阿青的脚下,激起一地碎石,纷纷扬扬洒到阿青的脸上、身上。

    阿青只觉得石子打在肌肤上打得她生疼,眉头微皱,那双剑眉就宛如出鞘一般,更加锐利了;

    “阿青妹妹也是有功夫在身吧,我看到阿青妹妹就觉得不是一般人,虽然也没什么证据,可我的直觉很准的。”

    阿辉还在摆弄着手里的柳条,看上去也只是平凡无奇的一根柳枝,可脚旁那一道刚刚新鲜出炉的鞭痕足以证明,它打在人的身上就可断筋裂骨。

    “所以呢?“

    阿青捏紧了背后的柳条;

    “所以…所以我们就来玩玩吧!阿青妹妹!”

    阿辉快步向前,手里柳条挥舞不停,如鞭如风,飞沙走石,烟尘滚滚,每打在河床上一下,都会发出啪的一声声响,如打在人的心脏上一样,声如裂帛;

    若是普通女孩见此阵仗大概没吓晕过去也早已瘫坐在地,可阿青却对此置若不闻,不躲不闪,目光只盯着阿辉的双眼。

    哼,不知死活!

    阿辉不再留手,下一鞭直往阿青门面甩去,若是命中,丧命无疑;

    可鞭还未落下,就卸掉了所有气力,成了一只普通的杨柳软软的垂在阿辉的手中

    阿辉的眼神向下,看向那根直指他脖子的杨柳条,这条柳枝,如松如直,锋芒逼人,一往无前,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定要穿透他的喉咙。

    顺着笔直的柳枝看到阿青骨节分明的手,再看到她一脚向前,一脚向后,半蹲的出剑姿态;

    只见那剑客嘴唇微启,用低沉却又清晰的嗓音吐出了剑招;

    “此剑,牧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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