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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将军与夫人的相识(一)

    徐万国在带兵打仗方面确实有些出色的胆识和智慧,不过作为父亲,他绝对谈不上聪明。他总是想着靠权力和威严镇压住徐珂梵,却从未意识到徐珂梵的脾性其实与他这个当爹的一模一样,是头地地道道的顺毛驴,而韩芳怡温婉贤淑的性格才真正是降伏驴脾气的灵丹妙药——他徐万国自己的婚姻不就是最好的佐证么!

    可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徐万国与妻儿在火车上告别之时,还不忘以威胁的口吻告诫徐珂梵道:“你回去要是敢惹你妈生气,我立马去杭州给你揪回来!”不过这一次,徐珂梵倒是没有顶嘴的。他瞄了一眼徐万国,紧抿双唇,努力掩盖着自己总想要上扬的嘴角。他知道这个男人如今也就能在自己面前几句狠话逞逞强了。“你想去杭州就能去啦,部队倒是让你走啊。火车一开,老子可就彻底摆脱你的魔爪了!”想到这,徐珂梵的心早就飞到边去了。

    不过对于儿子在杭州的生活,徐万国确实多虑了。徐珂梵与父亲的拧巴,完全是由于雄性激素的相互碰撞引发的,离开了徐万国,徐珂梵大部分时间还是比较明辨事理,善解人意的。只不过,处于青春期的少年,总会有一股强烈的独立意识,这种极度想要证明自己的欲望如果得不到很好的引导,便很容易演变问题孩子。从这个角度来,韩芳怡彼时选择将徐珂梵和徐万国分开,不仅不是饮鸩止渴,反而起到了抽薪止沸的效果。

    回到杭州的韩芳怡和徐珂梵住进了徐万国父母的老房子。十六年前,徐万国就是在这栋房子里将自己迎娶进门,而当时她身旁唯一的至亲是已经年近古稀的老父亲韩立章。

    韩立章是一个硬角色——一名经历过枪林弹雨,战功赫赫的老红军。他十六岁参军,入伍不久就赶上邻五次反围剿,成为了两万五千里长征中的一员。红军胜利会师后,也就是韩立章十八岁那年,他便在排长和连长的推荐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抗日战争时期,韩立章参加过的大大的战役更是不计其数,其中史上着名的平型关大捷和百团大战都曾有他作战的身影。内战爆发后,他隶属于林彪率领的第四野战军,从中国最北端一直打到了海南岛。

    韩立章是新中国成立那年成的家,可是安稳的日子还没有过上一年,鸭绿江边的战火就烧了起来。当“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口号在全国喊起来的时候,韩立章义无反关报名参加了志愿军。他的新婚妻子辛草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他就开导她:“无数战友用生命换来了新中国的成立,我们活着的人也应该用生命去守护她。如今敌人已经打到了家门口,我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岂能躲在战友身后苟活!你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家属,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韩立章最终跨过了鸭绿江,踏上了朝鲜共和国的土地。临别前,他把自己前半生的所有档案资料都详细地整理出来交给了妻子,并劝慰她,如若自己牺牲,莫要伤心。他:“我没有别的,这就是我的一生,我回不来了,你就带着它们去找政府,国家一定会善待你的。还有,不要一个人受苦,一定要找个好人家。”

    韩立章在朝鲜战场上任炮兵连连长,停战前夕,他所在连队的一颗哑弹在炮膛内爆炸,韩立章胸口被弹片击中,成为战争结束前最后一批被统一组织撤回国内的伤员。而待他养伤之时,美国签署了停战协定,韩立章便也因此错过了授勋仪式。当然,彼时的韩立章并不在乎荣誉与否,他更期待着自己可以快些转业回到地方,时至今日,他与辛草已经分别了三年有余。

    可是让韩立章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九死一生回到家乡,却得知辛草在他走后的第二年,因为难产与世长辞,只给他留下了一个两岁半的儿子,也就是韩芳怡的大哥韩奎辛。这是韩立章一生的心结。他与妻子话别时,假设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后来他给儿子起的这个名字也是取得“韩愧辛”的谐音,就是为了纪念已经过世的妻子。

    韩立章独自带着韩奎辛过了四年后遇到了现在的妻子,也就是韩芳怡的母亲刘韵秋。

    刘韵秋比韩立章了整整十岁,也是二婚。她与第一任丈夫的婚姻仅仅维系了两年零八个月。

    刘韵秋也是个苦命的姑娘,她的父母都是贫农出身,家中一穷二白。她是家里老大,身下还有两个弟弟,姐弟三人从到大就没穿过一件囫囵的衣服,打着三五个补丁都算是新的。因为家里条件实在太差,到了结婚的年纪,也难有媒人愿意上门亲,偶尔有提一两个,不是残疾不能自理的,就是痴傻疯癫的。刘韵秋的父母就是再穷,也不能把孩子们往火坑里推,这一来二去便又耽误了好些年。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土地改革的推进,封建土地所有制的废除,刘韵秋家的情况多多少少有了些改善,再加上原本那些地主、富农等等社会地位的降低,就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变得没有以往那样尖锐了。

    刘韵秋第一任丈夫叫刘书海,是个读书人。他的的爷爷就曾是当地有名的地主。后来到了他爸爸那一辈,连卖地带托关系,才勉强把家庭成分划成了富农。虽然当时国家对富农采取的是中立的态度,但对广大的贫下中农来,富农依然代表着剥削。所以,刘书海的家庭背景在大部分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光彩了。一个是因为穷而难找亲家,一个是因为成分不好难找亲家,于是乎,这两家就这样搭起火来过日子了。

    刘韵秋虽没读过几年书,却是十分仰慕文化饶,因此,尽管刘书海有着被人诟病的出身,但她并不在乎,她甚至一度为自己能嫁与刘书海而感到无比庆幸和满足。然而,刘书海却与她的态度截然相反,他瞧不起刘韵秋,当然不是因为她家穷,而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的婚姻不该受到这些所谓的阶级观点的绑缚——他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他崇尚的是恋爱自由和人人平等。因而,刘韵秋从结婚的第一开始,便默默承受着丈夫的冷暴力。起先她还真地以为这是读书人特有的行为方式,是知书达礼的标志,直到有一,她在街口远远地看到自己的丈夫和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在一起你追我打,笑逐颜开的模样。而刘书海对这件事也并没有打算隐瞒,当晚上就跟她提出了离婚。

    刘韵秋人穷但志不短,她从刘书海眼神中看出来了决绝,看出来了薄幸,看出来了冷漠,唯独找不到她所期待的夫妻情谊。刘韵秋终于死心了,她没有撒泼哭闹,只是淡淡地了一句:你跟我一起去给爸妈道个别吧。就这样,二十八岁的刘韵秋成了一位离异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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