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阴魂不散
外面的雪花在肆无忌惮地飘着，屋内梅九仙对钱守旺的追打也在肆无忌惮地继续着。
“这是钱府不咧？这府上的老爷是钱守旺不咧？这是钱老爷的府上不咧？钱老爷在家不咧？”伴随着一声声的询问，外面进来三个人，头上落满了雪花，身上也有落雪的痕迹，看着样子像是赶了很远的路才过来的。
“俺叫你嫌弃俺！俺叫你嫌弃俺！俺叫你嫌弃俺！”梅九仙还在跟钱守旺的打斗中根本没有听到别人的呼唤，更没有注意到已经进来了三个人。
“俺都说咧俺说错咧，俺说错咧的，娘子，俺真是错咧！再说咧，俺就是说那也是说王寡妇没说你咧。”钱守旺一边躲闪一边求饶，两个人围着火盆的角逐不分胜负。
“说谁也不成咧！你心里就是这想的咧！”梅九仙紧追不放。
“俺没想咧，说真咧，俺真没想娘子咧！”钱守旺脚步凌乱且匆忙。
“一个汉子打不过一个娘们儿咧，还真怂咧！”三个人当中似乎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略带稚嫩的嘲笑，几滴开始融化的雪水从他的额头上低落下来。
“俺说，这是不是钱守旺钱老爷的府上不？”已经成了雪人的婆娘再次询问。
只可惜，前厅里钱守旺正被梅九仙打的火热，这颤巍巍的声音根本没人听见。
“俺说这是钱守旺钱老爷的府上不？”可能是被忽视的太久了，婆娘游有些耐不住性子，嘹亮的嗓音一开，如火如荼的钱守旺和梅九仙立刻停下了手。
“俺是钱守旺，你谁咧？买棺材找俺夫人咧，俺不管！！”钱守旺躲着梅九仙始终保持着逃跑的姿势。
“俺这里今儿不卖棺材咧！要买找别人儿去！”梅九仙也没顾得上瞧上一眼，她愤怒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钱守旺半分。
“还真是钱老爷咧！看来俺是找对咧啊！表哥！仙儿妹子！是俺！俺咧！”待梅九仙和钱守旺站定，婆娘这才看清楚了两个人的容颜，婆娘一下子拍起了巴掌兴奋地叫嚷。
“表哥？谁是你表哥？你是谁咧？俺咋不知道俺还有个啥亲戚表妹咧？”钱守旺颇不耐烦地瞟了两眼，可那个衣衫褴褛浑身是雪的人要是不听声音连是个破囊还是个汉子都分不清，可此刻的梅九仙却有些听出了些端倪。
“难道你是……”梅九仙脸上的表情忽冷忽热怔怔地盯着看不出性别的婆子。
“仙儿妹子！是俺咧！是俺！俺是你吴嫂子咧！”看到自己有可能被认出，婆娘高兴地上前一把拉住了梅九仙，扯着她的手就开始不住地椅，梅九仙的掌心有种被干草划过的感觉。
“吴……嫂子？是你咧？”梅九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说之前的吴婆子也不是什么绝色美女，可至少打扮还算干净整齐，再看现在这个吴婆子，这跟讨饭的已经没有什么两样儿！额，好像比讨饭的还要惨上几分。
“是俺！是俺！是俺咧！”婆娘的眼中亮起了希望的光芒。
“你这……这大冷天儿的，你不在家好好待着，你咋来这儿咧？”一听说是吴婆子，钱守旺的眉头恨不得都皱在了一处。
“表哥这是说得啥话儿咧？俺这不是来瞧瞧仙儿妹子和表哥咧吗？”吴婆子身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在头上身上留下了湿哒哒的痕迹。
“咋？这是要过年咧给俺们拜年来咧吗？这拜年……空着手儿来的啊？”钱守旺直到自己的危险已经过去，可他宁愿自己再被梅九仙追打也不愿被这样的亲戚找上门，他老远地撇着嘴儿看了吴婆子两眼，脸上的不耐烦更加的明显。
“表哥这是咋话儿咧？这……仙儿妹子都离开俺们那多日子咧，俺怪想的，俺想着，这仙儿妹子肯定也想俺咧是吧？俺来瞧瞧。”吴婆子眨了眨眼睛，虽然钱守旺的语调没有任何的友善，可丝毫不影响吴婆子的意兴阑珊。
“瞧俺们？不是吧？吴嫂子来是有啥事儿吧？”梅九仙看了看吴婆子的身后，那阵容似乎是吴婆子的全部家属，这大年下的拖家带口的来这儿……
“俺能有啥事儿咧？俺就是来……”吴婆子转动着眼珠子，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有些狼狈。
“没啥事儿就走咧吧，俺们这真真儿没啥好瞧得！”还没等吴婆子把话说完钱守旺就已经送客了。
“别，别，别咧，表哥，俺们……”吴婆子慌了，犹豫的神色更加浓重。
“打住，千万别叫表哥，俺没你这样儿的表妹子！”好久不见，难得钱守旺对吴婆子的怨恨没有一分一毫的减退。
“仙儿妹子，你瞧俺这大老远来的，你们咋也不能……”吴婆子眼里泛起了泪花儿，混着那雪水从脸颊上划过。
“千万别为难俺娘子，俺娘子这人儿心善咧，禁不起你这个！当初俺也是大老远得去的，你咋对俺的不会忘咧吧？”看着吴婆子马上要上演悲情戏码，钱守旺知道梅九仙招架不住这个赶忙替梅九仙挡招。
“当初……俺们……都是俺不好！表哥，仙儿妹子，俺实话儿跟你们说咧吧，俺在乡下实在待不下去咧，俺怕俺再不来就死在乡下咧！”吴婆子抓着梅九仙的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当那声爱好从吴婆子的嘴里发出来的时候梅九仙直觉得刺耳。
“俺的个娘咧！这真是怕啥来啥！”钱守旺捂着脑袋，他知道，这是来者不善，他的府上可能又要破财招灾了。
“表哥，这回娃他娘没说谎咧！”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当中的一个开了口，梅九仙知道那是拴住儿。
“俺的个娘啊！这是个人咧？”钱守旺瞥了一眼道。
“表哥，俺是你表妹夫！栓柱咧，这是你表外甥铁蛋儿咧！”栓柱儿把孩子往钱守旺近前一推，吓得钱守旺恨不得把墙凿开躲得老远。
“栓柱？这是你名字咧？”钱守旺眉毛一挑。
“是咧！表哥去俺家得时候俺就叫这个咧，可能表哥贵人多忘事没记得咧！俺家几代单传咧，到咧俺这儿俺爹娘怕俺出点儿啥事儿就给俺取咧这个名儿咧！”栓柱憨憨地一笑，说实话，这张脸要比吴婆子讨喜。
“栓柱个屁咧９不如早死咧，俺也好改嫁咧！你瞧仙儿妹子咧，嫁给咧表哥，这吃香得喝辣得咧，穿丝得戴绸得咧！你再瞧瞧俺咧？这吃没吃喝没喝得，穿上个烂布衫大冷天儿的跟你讨咧一路的饭咧！你咋也不死咧！死咧俺好给自己个儿说媒咧！”吴婆子抹着眼泪，一把鼻涕揩下来顺手拾起根儿木棍儿抹在了上面。
“你倒是盼着咧！俺可好着咧，你死咧俺都活着咧！”栓柱儿嘴里嘟嘟囔囔道。
“俺说你们，要死的都离俺这儿远点儿咧，俺这儿只卖棺材可不管埋咧。”钱守旺根本没有一点儿要待客的意思。
“别别别，别咧，表哥，俺们是来投奔你和仙儿妹子的咧，你们可不能不管俺们咧！”吴婆子张着的手要再去拉梅九仙，梅九仙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因为那手刚刚开过鼻涕。
“别投奔，俺们自己个儿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咧。”钱守旺立马回绝。
“别！别咧！表……仙儿妹子！想当初，咱们在乡下，你说说俺对你咋样儿咧？你出门子，是不是俺还送你咧？这才分开几日咧？你可不能嫌乎你吴嫂子咧？”吴婆子眼泪哗哗地下落，不得不说，之前，梅九仙很少见过吴婆子哭，这泪水是块儿敲门砖，梅九仙的心开始有些变软。
“先别说管不管的咧，你先跟俺说说，你们咋成咧这样儿咧？俺当初离开得时候你们不是还好咧吗？这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儿这是咋咧？咋就你们仨人儿咧？金蛋儿咧？”
“娘子咧，啥驴蛋儿狗蛋儿的咧，咱就不能搭理他们咧！”钱守旺提醒道。
“仙儿妹子，还是你心眼儿好咧，你还想着金蛋儿咧！实话儿告诉你咧，俺现在能留住铁蛋儿这么一个娃就已经烧高香咧，要是再不出来，恐怕过不了今儿冬儿，这铁蛋儿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咧！”吴婆子的哭声儿像极了戏文里唱戏的调子，一出嗓子就叫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咋？这是咋咧？”梅九仙一问，吴婆子哭诉了一家子的悲惨遭遇。
原来，入秋以后本来是庄稼收获的季节，可谁成想，连绵的秋雨将一年的劳作毁于一旦。村子里挨饿的人十之七八，有些人家能有些余粮度日，可对于吴婆子家这有上顿没下顿更不知道余粮为何物的人家儿来说，这样的灾年无疑是灭顶之灾！
就在全家人东借西讨过日子的当儿，灾涝之后的瘟疫夺走了金蛋儿的性命。眼看着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就算是野菜都难以找到了，守着几十年的破茅屋也根本抵挡不了刺骨的寒风了。左邻右舍再也借不出一粒粮食了，留下是饿死，走出去可能被冻死也可能是饿死也可能是能够保住一条性命。
吴婆子一家在忍饿挨冻之后终于想到了梅九仙和钱守旺这个可以叫他们度过难关的亲人！走出去的希望有点儿渺茫，可留下来就意味着没有任何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