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这真是琴池角逐？（上）
琴池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山上的气温比镇上降了好几度，行在山路上不时有雪花洋洋洒洒从天上飘落下来，四周像拉起了白色的帐篷，大地变得银装素裹。远处山峰重重叠叠的，都盖着一层皑皑白雪，好似大海卷起的滔天白浪。直到入了琴池殿内，青蓝冻僵的身体才感觉到一阵暖意，绿蚁新醅酒，红泥叙炉，冬寒正隆时，这种感觉让青蓝恍若回到了自己尚在现代社会时的火锅，忍不住将口水咽了咽。
自上次琴池分别之后，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但这次琴池诸位弟子再次碰面，却没了当时相聚那会儿的亲昵，谈笑间隐隐有股剑拔弩张的较量劲儿。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次琴池角逐，六名弟子中只有一人能胜出成为司音史。
上次未曾见到的冯雨儿也来了。这姑娘看上去很有几分古韵柔美的典雅之气，五官算不得精致，眼睛小了些鼻翼宽了些，但胜在青丝如墨肌肤胜雪，加之身量有若弱柳扶风，远观倒也的确算是个美人坯子。她大概也已听说了青蓝先前在琴池的光辉事迹，是以自青蓝来了之后她一双桃形水润眸子就一直滴溜溜打量着她。而其他琴池弟子，大概也把青蓝当做了极为强劲的竞争对手，都在明里暗里较着劲，这种感觉让青蓝浑身不自在。
人员到齐之后，众人纷纷交出文书，那是三年游历的证明。青蓝的文书上，盖有飞羽军主帅之印，那是她待在落日城的最后几日找流昀息盖的，再次看见那个鲜红帅印，她心中依然蓦地一跳，没来由地想起当时流昀息翻箱倒柜找帅印的模样，他阔别落日城太久，营中大院也在炮火倾覆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帅印，在青蓝宛若刀片的眼神紧逼下，流昀息差使倒霉的飞雪在檐上床底都找遍了。一想到这里，青蓝忍不住抿起了嘴唇，随后想到琴池弟子都在场，便默默将笑容压了下来。
冯雨儿就站在青蓝旁边，青蓝瞥见了她的文书，上面印有南海图腾，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
琴池掌门苏飞虹缓步走了过来。她似乎比以前更瘦了，目中泛着浩渺的容淡淡的雾色，整个人像是踏月而来的凌波仙子，纤腰摇曳，青丝飞舞。在她的示意下，青蓝她们每人领来一架蕉叶琴，苏飞虹樱唇轻启吐出一句话：“就这架琴，弹首最简单的曲子吧。”
青蓝傻眼，就这蕉叶琴？她目光不由暗自瞥向自己带来的玉髓琴，那架皇帝老儿御赐的宝琴泛着暗红尊华的流光，仿佛在静静等待主人的宠幸，可是青蓝只能苦涩地吞咽下唾沫，再次将目光移回面前这架蕉叶琴，琴身由蕉木而成，琴弦由木枝而成，横看竖看这蕉叶琴都跟玉髓琴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倒是其他弟子，都对这架不起眼的蕉叶琴颇为满意。虽然这琴，跟她们平日弹奏的古琴相比着实有些差距，但好歹同是蕉叶琴，公平竞争。她们可不想眼睁睁地看青蓝用御赐的玉髓琴将她们都比了下去。
琴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一时整个大殿音韵冲天，充斥着每个人的耳膜。青蓝秀眉不由蹙了起来，各种韵律都在她耳膜中横冲直撞，叫人心烦意乱，有种群魔乱舞之感。幸亏青蓝曾在落日城络绎阁经历了看客们人声鼎沸的锻炼，否则真会被眼前此景扰乱心神。
这么说来，好像还得感谢流昀息把自己发配到了络绎阁？……呸呸呸！
这时耳里响起一声惊呼，一个清脆的琴弦断裂声打破了殿中的悠扬音律。众人齐齐停了下来，朝着声源望去，只见白露脸色涨红，呆呆看着自己面前一分为二的木枝琴弦。
苏飞虹走了过去，看了看那截琴弦：“琴意放有余而收不足，白露，你出局了。”
不是吧？
众人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直到听见“出局”二字才明白过来，这就开始了？一时间白露脸色由红转白，面上露出震撼而追悔莫及的神色——她就这样失去了角逐的机会？这也太快了吧，她几乎都未曾感受到开始啊……
其他弟子在面露惊诧之余，懈怠之色骤然褪去，她们个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为自己刚才的弹奏而感到庆幸。青蓝也有点懵逼，过了会儿心中有点明白过来，这种角逐方式背后深意重重，是考量她们的琴意啊，还真亏师父想的出来。
这时苏飞虹就坐，顺手取来离她最近的一架蕉叶琴，开始抚琴。
青蓝隐约觉得那曲子有点像《广陵散》，但又好像不是，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先前师父曾在琴池首秀时弹过《广陵散》半曲，只因后半曲失传便未曾终了。如今她自己将后半部分补上了，在苏飞虹指下，这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蕉叶琴像是有了魔力，铮铮琴声铺天盖地而来，若非亲眼目睹，大家恐怕绝不会相信这幽远绵长的旷世仙音竟出自这样一架琴。
可见人的技能到了某种境界，手中之器只是一种工具，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抵也是这么个理。
不过青蓝心里还是蹦起了无数个感叹号和问号——众人围观掌门弹琴，这真的是角逐司音史该有的画面？要不是师父已位居掌门之位，她差点以为师父也要成为她的竞争对手……
瞥向其他琴池弟子，无一不是面露惘然，要不是刚才白露弦断出局敲响了她们心中警钟，她们恐怕这会儿都不曾意识到角逐已然开始。此时掌门苏飞虹亲自上阵奏演，莫非是又一轮考量开始了？但这下又是想要考量弟子们什么呢？
听着浩渺空灵的琴音，青蓝脸色忽而变得古怪，她心头波澜像是被人投了石头似的泛起一圈圈涟漪，一时间她有点头晕，扶着窗台缓缓坐下，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