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退婚
确实,她身份特殊,有魏征一人知道已是冒了风险,若再让李世民知道自己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了泰山府的帝姬,那还不趁机向她再要五百年。人心不足,而帝王对于寿命更是孜孜以求,她可不想惹出什么麻烦,万一惊动天君,恐怕到时便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帝姬放心,此事你知我知,地知天不知。”他指指上头,又摇摇手,笑得狡猾极了。
好在,他只知道她要来凡间历劫,却不知原因为何。冥魅不想让任何人插手她与崔钰的事情,她要自己弄明白,是杀是留也要自己亲自动手。
待这一世的恩怨算清了,等将来他去了地府,自己定会亲自看他喝下孟婆汤,从此两不相欠。
“你为陛下求了这么多,怎么不为自己求一求?”冥魅也饮了口茶,反正她无事可做,索性与他多聊了几句。
“为陛下求就是为我自己求,明君难遇,圣上身体康健,老朽才有时间建功立业,如此,便心满意足了。”捋了捋胡子,魏征一脸淡然神色。
冥魅不由得对这老狐狸刮目相看,许多人活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是碌碌无为,就是贪得无厌。像魏征这样目的明确,懂进退,知舍得的人太少了。
难怪他能入泰山府为太宗求寿,也只有他这样通透的人,才能得仙家青眼。
伸手拿了一枚棋子放进那黑白纵横的棋盘之中,冥魅与魏征又对了几子,整个棋局便全然变了一番样子。“下棋这东西就和打仗一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本宫虽不懂人心,但这些道理还是明白的。”
魏征闻言又是笑了笑,“公主聪慧,不愧是陛下的女儿,真真贴心。”他意有所指,方才冥魅拒绝了太宗的邀约,是不想到承欢殿惹人厌,现在又弄乱了棋局,是不想太宗没面子。只是他虽看透却不说透,只是点到为止。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魏大人,你说是不是?”这句话既是说给魏征听的,也是说给下面人听的。之前那棋局僵峙,她若是不打破了,等下还要底下人大着胆子弄乱。冥魅到底是公主,将这事情顺手做了,也是给下面的人省事儿。
她与了这些人方便,就是想着哪日自己不方便的时候,不会孤立无援。
“公主的话,微臣明白。”即便冥魅不说,魏征也知道,泰山府给了他方便,他以后也要给这位帝姬行方便。何况不论是哪的帝姬,都是他惹不起的人,卖好还来不及,怎么敢不识抬举。
笑着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忽听得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崔侍郎到了。
冥魅一惊,魏征则是拍着脑袋道了声,“哎呀。”方才他和陛下下棋时就有人来通传说崔钰求见,太宗当时是传了的,只是转眼沉浸在棋局中便把这事儿忘了。待到韦贵妃着人来请,危机解除,就高高兴兴到承欢殿用膳去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崔钰什么侍郎。
这会儿功夫,崔钰已经到了亭下,魏征走下去跟他解释。太宗不在,这两个人倒也没拘着那些礼节,当真是关系不错的样子。冥魅看着他,男人衣着得体,除了面上稍显疲惫,其他倒看不出什么问题。
崔钰也看见了她,只是目光并未停留,便转回了魏征身上。
冥魅见他如此,心中不由得有些恼,可嘴上又说不出什么。
“什么?退婚?你疯了吧,”未听清崔钰说了什么,可魏征的话却清清楚楚落入耳中。可能是也觉得自己声音大了些,他辅一说完便闭了嘴,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见下人们识相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魏征这才继续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位亡妻?抗旨不遵,那是要掉脑袋的,你是仗着父母都过世了,也不怕拖累了谁,可好男儿应志在建功立业,怎么能被这些儿女情长所牵绊。”
“崔钰呀崔钰,不是我说你,人都死了十年了,你也该放下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走出来,怎么知道就没人能替代她呢”
冥魅是不喜欢魏征这些话的,建功立业,那是他的志向,崔钰志不在此有什么错。可是转念一想,十年前的少年郎绝不是个为了一些小儿女情事便会自甘堕落,破罐子破摔的人。
她的夫君,有着鸿鹄之志,做人做事甚至比魏征这个位极人臣的相爷也不遑多让。
心忽就软了下来,忍不住接了话头也骂上几句,“大人可是因为那日灼灼的话?她一个小丫鬟,信口胡言,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何况大人为官多年,做事难道没有自己的思量么?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说她是妖就是妖,说她是人就是人,大人自己就没有判断?”
一口气说了这好些话,连魏征都吓着了,他有些搞不懂,公主为何对崔钰的家事如此清楚。
没想到自家主子会如此生气,灼灼后悔死自己那日的多嘴了。战战兢兢守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崔钰抬起眼看着她,一双瞳仁漆黑如夜,看不出什么情绪。冥魅这样一直被他盯着看,只觉浑身不自在,方才还像连珠炮似的发问,现在却好似哑巴了。
良久,男人忽然笑了,他的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万千星光跃入眼眸,璀璨夺目,倒映得冥魅一张脸都红透了。
轰的一声,她胸中似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只叫人恨不得掩面逃走了才好。
这个男人,居然在笑她。
拱手行了个礼,崔钰嘴角含笑地对冥魅说到,“多谢公主提点,只是不知在公主眼中,崔钰竟是如此糊涂的人。”
他的意思,两人半斤八两,互相都看不清,谁也不比谁强。
冥魅此刻懊恼至极,她就不该劝他,他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关系。转身拂袖而去,她丝毫不想再面对他。
见她气鼓鼓地走开了,魏征一脸茫然,而崔钰望着那背影,眼中的笑意则又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