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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狭路相逢

    对于杜医生来说,他这次的离别是充满伤感的。临近年尾,荣立诚也忙得晕头转向,等到他安排好一切,将最终敲定的回国日期告知杜维时,已经是两个多星期之后的事了。

    而杜维死性不改,在静候佳音期间,也没有放弃夜半偷偷幽会的机缘。

    漂亮的女病人并不知道他的后续计划是走了就不再回来,每次相见时,她还跟初次短兵相接时那样热情地待他,阴晴圆缺的月色未变,她红唇热度依旧,他的心情却已蒙上了一层冷霜。

    明天,他就要出发了。而杜院长都不晓得,据说躲在书房里伏案研究学术的儿子其实并没有回家。

    “等我好了,你会和我约会吗?”

    “傻话。你这么漂亮,出去以后还会想得起我来?”

    “我想得起,何况我现在只喜欢你。”

    杜维有一秒的失语,在充满尘埃气息的杂物间里,他被她紧紧环着腰,那股若有若无的情愫悄然升腾,充斥这狭窄的空间,像慢性毒药一样浸透他向来不羁的心。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对彼此的身体却很熟悉,心率失调的杜维将手插在白褂子口袋里,试图和她保持安全距离。

    “答应我,你还会回来这里的。”

    “我答应你。”

    “真的?”

    “嗯,真的。我会回来。”

    他这句言不由衷的承诺一出口,美人就知道他是在说诀别了。但她什么也没戳破,精神状态不稳定,不代表智商低,两人分开时,她往他裤子口袋里塞了一张旧照片。五年前十八岁的她还没遭遇创伤,还有美好灿烂的未来。裹着雪白大衣站在寒风凛冽的大桥上微笑,那是她想要留给他的纪念。

    这张照片,破天荒地被杜维塞进了钱夹里。他的钱夹至今没有过任何人类影像造访的痕迹,她是头一个。坐在机场休息室里,杜维将照片翻拍后发给荣立诚看,问他有啥看法。对方隔了很久才发过来一条回音。

    “这位仙女要不是脑子出问题,必须轮不到你小子。”

    “......老实说,我有点后悔回国了。”

    “喂,你可不要临时给我出啥幺蛾子,否则我当场发疯给你看啊。”

    “承认吧,其实你也不一定很需要我......”

    “不,我需要你。我什么都打点好了,就等着你回来陪我开疆拓土!”

    “咱们真的有必要那么搞吗?我总觉得你的计划太嘚瑟了。凡事循序渐进......”

    “呵呵,我没有那么多循序渐进的功夫,再这么等下去,我怀疑那个贱人就要怀上别人的种了。”

    “我说句公道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之前铆足了劲折腾,也没把她打动,这就说明你命里没有她,强求不来的。”

    “你给我少哔哔。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从来不信命!”

    于是乎,在荣立诚夹枪带棒的威胁下,杜维还是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踏上了回国的航班。

    因为事先收到主人的指示,他在出关前下狠功夫把自己捯饬了一翻。眉清目秀的杜医生拿着小木梳,站在镜子前仔仔细细梳一头浓密的黑发,旁边的西装大叔用肥嘟嘟的手掌向后捋过地中海脑壳上已然不再茂盛的植被。

    余光一瞥,这位小兄弟个子高,身材好,五官长得还周正。跟他年纪差了二十五岁有余,却能在航班上狭路相逢,同为头等舱的常旅客。

    更不用提,前来迎接他的是开了阿斯顿马丁DB11的荣氏少东家,这难道不是命吗......?

    其实机场摆拍并不难,只要有钱,有人,就能流水线似的造出貌似偷拍却胜似硬照的效果来。荣立诚聘来的摄影师摆出看家本领,长枪短炮一阵咔擦,把曾在纽约背靠背,肩并肩专干坏事的男子双人组合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日常生活太枯燥,人民群众尤其需要这种相当有故事性的暧昧照片。

    荣立诚一身衬衫西裤和黑色羊毛背心,头上一顶报童帽低低压着,他的装束堪比英剧《浴血黑帮》里的汤米-谢尔比,一旦遮住了那双惑人的桃花眼,他整个人都散发出危险邪恶的气息,有距离感,却又不十分难搞,正是时下仕女们最爱的那一款。

    御用名医则墨镜加持,有它挡掉了两道因为相思病而冒出来的黑眼圈,他便没有什么可再担心的了。杜维昂首挺詾踏着稳健的步子朝荣立诚走去,深褐色西裤有精致的滚边,墨绿相间的波点长袜搭配怀旧的双扣皮鞋,这种带一点点玩世不恭的英俊,来自意大利的男装兄弟牌CANALI。

    再坏的名声也架不酌看的皮囊,何况有了杜医生关照的荣立诚,也没打算把牌坊在一夜之间就立起来。他听取了杜维的建议,循序渐进,缓缓推进,各路媒体呼啦一炒,这对容貌身材出挑的旧友就成了新鲜的风向标。

    如此来势汹汹的人气,自然不会被所有人偏爱。围观群众分为男女两个阵营,最上蹿下跳的暴躁之人,非唐嘉辉莫属。他痛恨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那张刀疤俊脸,他更痛恨荣立诚不要脸的宣传手段。

    “我日。怎么又是他?9能不能好好看新闻了?喂,连修然,你咋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因为我从来不读娱乐版,无论他怎么闹,一点都影响不到我的阅读体验。”

    “你不读,那她也不读吗?”

    “她为了威尼斯双年展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管荣立诚的闲事。”

    “你很有自信啊......”

    “当然有。如果没自信,我也不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熬这么多年,你说是不是?”

    此话正中红心,对唐嘉辉的杀伤力不可谓不强。然而他虽然吃味,却没有生气。连松雨的作品入选双年展,才算是现在的头等大事。那作品能得人慧眼识珠,和唐嘉辉的努力奉献有很大关系。

    没有他勤勤恳恳在工作室里站桩兼打杂,她哪里来的创作冲动?每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男人。她多么幸运,简直是被彗星砸中的天选之女,她背后不仅有男人,还一下子就有俩。

    被连修然耐心地教育批评过后,唐嘉辉自觉好像是太小家子气了。从前没分过心,现在更不是分心的时候。荣立诚或许可以继续用无处不在的男色魅惑她,但以色侍人,都不是长久的事嘛。

    “喔!嘉辉,这么豪华的午饭你是从哪里买来的?”

    “买?你买买看!这是我自己做的。瞧见这描金的漆盒了没,这可是我爸足足等了六个月才收到的独一份艺术珍品。”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拿来装蒜泥白禸。我们会不会被你爸就地正法?”

    “再贵重,它也是个饭盒,物尽其用,你不要太拘小节!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现在你专心备展才是正经事。”

    唐嘉辉潇洒地摆摆手,示意她放心食用,把盒子吃坏了算他的。大不了回家去花园里跪一跪,男子汉能屈能伸,没啥可怕的。

    连修然成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更要替主子好好照顾娘娘了。除了送饭送水,唐嘉辉还很贴心地帮她把荣立诚寄来的贺礼给偷偷销毁了。特地委托了会长助理颜咏哲行个方便,他载着一后备箱的贵重物品开去了颜氏旗下的葬仪社。

    如果要环保,那就一定要火化呀。她的成功不需要荣立诚来恭贺,她的未来也不可能和他有关。炉子按钮啪地一摁,唐嘉辉的脸上闪烁出了幸福的光辉,看得颜咏哲心绞痛。

    “太浪费了,这些好东西你说烧就烧,难道不能转手送给祁真他妹妹吗?”

    “......你咋不早说!”

    然而荣立诚到底也不是省油的灯,打电话不接,礼物送过去没反应,上门堵人肯定也行不通。他脑袋一拍,大手一挥,把计划B提上了日程表。

    为了庆贺那间位于托雷多的艺术仓库提前完工,一场别出心裁的盛大答谢晚宴在当地酒庄举办,上至决策者,下至基层工作人员,荣立诚做人厚道,一视同仁,统统给发了邀请。

    有了索菲娅的鼎力支持,这热闹非凡的晚宴高开高走,一举给他带上了“有为华人投资家”的高帽。

    现场照片洋洋洒洒拍了一大堆,全部发布在他新推出的专业艺术品资讯网站上。有反差,才能戳中看客的心窝子。荣立诚在这场不讲究衣装的晚宴上,和杜维两人穿着皱巴巴的亚麻衬衣和布裤,跟几位已过中年的本地庄园主合影,他们摆出的姿态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跟之前打造的形象南辕北辙。

    而这些故意造出来的势,雷声大雨点也大,落在一边刮鱼鳞,一边鼻孔出气的唐嘉辉眼里,就只剩贱人两个字可以做结语。

    “连修然,我最近也是有点忍不住了。这孙子再这么宣传下去,是不是打算竞选市长?”

    旁边专心拌调味汁的连修然轻轻地点着头,他对唐嘉辉的牢骚感同身受,有点后悔剪彩那晚没能把荣立诚真的干成脑震荡。

    “都怪老子的背景登不了大雅之堂,否则我也真想和你一起上个杂志。”

    唐嘉辉忿忿地挥着手里的小刀。

    “就咱俩那形象,不比那对医生病人的组合好?”

    连修然放下玻璃碗,走到水池边把手指沾上的调料洗掉,他看了一眼旁边气哼哼的唐嘉辉,敲对方也斜眼睨着他。

    “你想和我上杂志?”

    “想。”

    “如果我说可以呢?”

    “喂,连修然,你可别诓我,我真信你的啊......”

    既然背景不干净,那么匿名就行。既然脸是招牌,那么不露脸也可以。

    荣立诚已经被出身美利坚的《Esquire》大肆报道过,连修然和唐嘉辉决定另辟蹊径,主攻意大利血统的老牌男装杂志《LUomoVogue》。牵线搭桥不是问题,飞去其位于米兰卡多纳广场的总部洽谈就更不是问题了。

    身材比模特更标准的两位爷,为杂志拍了一组黑白特辑。在那个虚构的地下世界里,他不是连氏基建的掌门人,他也不是本地帮派的继承人。面容隐在烟雾之后,他们被赋予新的身份,穿梭于罗马入夜的古桥和长廊里,化身冷峻而残暴的巴勒莫黑幇兄弟。

    半跪在幽暗教堂的圣象前,以家族之名起誓,戴着尾戒的双手合十,低头做出虔诚礼拜的姿势。

    传言说,这两位东方模特是经济公司EliteMilano大推的新人,他们不是普通的男模,而是出身了得,黑白通吃的玩票大佬。照片里的故事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意有所指。

    翻着这本隆重推出的新刊,荣立诚的狂躁症不禁发作得更厉害了。正式搬入别墅的杜维现在已经变成了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跟班,也幸亏当时有他四脚并用按着荣立诚,小周才能顺利地给少爷打上针。

    “哈哈!连修然,就是化成灰,我他妈也能认出是你!”

    荣立诚在药效发作前,张牙舞爪地把杂志摔到了地毯上。

    相形之下,连松雨面对这场公孔雀漫山遍野撒丫子乱跑,争相开屏斗艳的奇景,则表现出了十足的姐姐派头。她的日常生活完全不受影响,吃得下,睡得香。

    外界谣传的那些道听途说,百分之八十都是以讹传讹。什么西西里,什么科西嘉!上杂志又如何,这位大佬还不是要乖乖地被司机送去上班下班,然后再绑上小围裙,站在厨房里专心切洋白菜吗?

    “下次再这么出去野,你就不要回家了。”

    “……是嫌我们的照片拍得不好看吗?”

    操作台旁,那英俊清平的男人手起刀落,自从跟着妹夫取过真经之后,连修然的刀工突飞猛进,已经可以跟着祁真一同去道馆比试两局了。

    所以,剁菜切丝啥的又岂在话下......连松雨盯着那双洁净而充满力量的手,慢慢出了神。这是她男人的手,是属于她的手。每一个寂寂的长夜里,它们抚过她的长发,捏过她的脸蛋,也打过她的枇股,扫过她的嘴唇。

    它们这样好看,根本不该出现在男装杂志上,成为取悦他人的利器。

    连松雨默默走到连修然身后,她悄然将侧脸贴上他温热的背,手指由上至下划过他的脊椎,这个动作带来的战栗让连修然头皮发麻,他握紧了刀柄,用力之大,像是握紧了自己熊熊燃烧起来的爱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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