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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苏醒

    见我苏醒,秋霜递上茶盏,“主子,尝尝这洞庭山的碧螺春。”说着,又绞了巾帕,为我拭去泪痕,“皇上来过,奴婢说您睡了,他就小坐了片刻。”

    听完她的话,我没吭声,只是默默喝茶。

    自大婚夜,元尚在这儿歇过一晚之后,宫中那些势利的奴才便不敢再小瞧秋华宫――就拿喝得茶叶来说,从秋霜私自晾晒的冬青叶到宫中常备的茉莉花茶,再到江南进贡的御茶碧螺春,可谓‘咸鱼大翻

    身’,而我呢,却仍旧高兴不起来。

    喝过热茶,身子稍稍转暖,不知是何缘故,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您是不是着凉了?”秋霜取过丝帕给我,“需不需要请位御医过来瞧瞧?”

    “不必惊动他人,睡一夜就好,你退下吧。”

    别看秋霜年纪不大,对我极为忠心,她放下帘帐,恭声道,“您先睡,奴婢就在帐外值守,有事尽管吩咐。”

    我本贫贱之人,就用贫贱的方法治病――蒙头发汗。

    谁知第二日清晨,不仅未愈,反而更加严重,不但四肢乏力,咽喉肿痛,还头疼脑热。

    见情形不妙,秋霜吓得脸色发白,飞奔出门,亲自去请御医。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御医就来了。

    隔着垂帘,我瞧见,来者是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

    “微臣叩请?主子金安。”颤颤巍巍的,老御医欲跪。

    从帘内探出素手,我轻声道,“请坐。”

    秋霜替我挽起衣袖,用一方丝帕掩在腕上,老者以三指切按寸口,细细诊断。

    见他不紧不慢,我有些性急,“是何缘故,是不是伤风着凉?”

    “这脉象有些……”老御医顿了顿,“可否请?主子将金面略微露一露?”

    听他这样说,我心一紧,感觉不是小病。

    垂帘被撩开一道缝隙,老者仅是瞧了一眼,便骇然呆住。

    见御医魂不守舍,秋霜连声惊问,“?主子的病,要不要紧,你倒是说话啊!”

    自觉失态,老御医又道,“敢问一句,您是何方人士?”

    是诊病?还是调查户籍?我有些不悦,“这与病症有关系吗?”

    “常言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病症与水土有着密切关联。”

    “祖籍是越州,移居京中已逾十载。”

    “原来如此。”老御医徐缓起身,晦涩一句,“微臣已然心中有数,先行告辞。”

    待他走后,我埋怨道,“那是什么御医啊,尚未开方,就走了!”

    “主子,您别生气,这是宫中规矩。”秋霜柔声劝慰,“您的症状,院判大人已经知晓,要返回御医院斟酌商榷之后,才能开方煎药。”

    “你说他是御医院的院判?”

    “是啊!”秋霜答得很坚定,“他就是以‘针灸术’闻名天下的孙守山,曾多次救过太上皇的性命!”

    不知那些御医是如何办差的,一来二去,一直等到上灯时分,也不见有人送药过来。

    我可能真是病了,不但咳得昏天黑地,就连眼泪鼻涕也好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肆意横流。

    换去冷敷的巾帕,秋霜好言安慰,“主子,您再忍一忍,小陆子又去御医院了,马上就回。”

    趴伏床沿不住喘着粗气,我叹道,“是不是没给赏银,他们就故意怠慢。”

    “您又想多了,今时不同往日!”小丫头为我掖好被角,一再劝解,“近来这些日子,皇上对秋华宫极为上心,他们是绝不敢怠慢的!”

    “那为何…还不送药!”以丝绢捂嘴,我剧烈咳嗽,“难道非要等我咳出半两血水再来吗!”

    “来了,来了。”小陆子尖细的嗓音从殿外传入。

    蓦地,我抬眸向外瞥去,谁知见到的身影,竟是他的!

    “你来干什么?”

    他快步来到床边,极为关切,“在花苑遇上小陆子,他说你病了,我特地过来瞧瞧。”

    “小陆子,你真的很多嘴。”我横眼瞪了瞪。

    一脸委屈,小陆子低声咕哝,“多亏成亲王出面,不然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到底是怎么了?”不顾礼数,萧昭文大大咧咧地坐在身畔,抬手抚上我的前额,“哟,好烫啊!”

    “主子咳了大半日。”秋霜在旁言语。

    萧昭文冷着脸,“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秋霜解释道,“是请过御医问诊的,只是迟迟不见送药过来。”

    “就别提了,御医院乱作一团,没工夫管秋华宫的事。”说着,昭文从荷包内取出一只小巧的玛瑙瓶,旋开盖子,递给我,“嗅一点,这是稀世奇药,保准有效呢!”

    从未见过如此小巧精致的瓶儿,以为又是什么媳香料,我便凑近鼻尖嗅了嗅。

    一嗅不打紧,辛辣的气味直冲脑门,一连打了五六个喷嚏,伤风之症似乎更严重了。

    抬手指着萧昭文,实在是气恼,“你,你又害我!”

    “就算害尽天下人,也不会害你!”他乐呵呵笑问,“感觉如何,是不是舒爽畅快极了!”

    “你,你还说呢!”眼泪鼻涕齐流,我慌忙用丝帕擦拭。

    一脸顽劣的笑意,萧昭文打趣道,“西域进贡的洋鼻烟,不是人人能够消受的。”

    我已是生病的可怜人,他还如此整蛊,真是太可气了!

    沉了面色,我嚷道,“你快出去,秋华宫不欢迎你!”

    “好了,好了,别生气嘛!”他斜靠在床头,替我盖好锦被,“仅是玩笑而已,又何必当真,你若是说说笑笑的,病痛很快就会走!”

    正说话间,殿外响起脚步声,小陆子出去打探之后,回禀道,“是御医院的医女。”

    不等我发话,萧昭文抢先一句,“让她进来。”

    从药罐中倒出汤药,医女端着药盏步入内室,恭声言语,“?主子,请用药。”

    在这秋华宫之中,萧昭文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样,他主动抬手去取,不知是药盏太烫,还是医女过于紧张,只听一声脆响,连盏带药一齐坠落在地,摔得粉碎。

    “该死的贱婢,你是如何办差的!”萧昭文顿时恼怒,抬手就是一掌掴去。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医女跪地,不住求饶。

    真是弄不明白,也想不清楚,各宫各殿的主子们为何总是喜欢扇人耳光,我曾经也是受害者,故开口解劝,“算了,就让她再倒一盏,何必将人打得狼嚎鬼叫!”

    “多谢?主子。”医女再次叩首。

    听她的声音有些耳熟,我轻言细语,“你抬起头来!”

    医女缓缓抬头,我瞧见一双慧黠的明眸,还有熟悉的姣好面容。

    “雅兰,你是纳吉雅兰!”万万想不到,我与她竟会再遇再见。

    她抬头望我,愣了半晌之后,才怯怯一声,“你是可馨!”

    “大胆贱婢,居然直呼?嫔的闺名!”萧昭文极为维护我,再次扬了扬巴掌,欲当空挥下。

    “她是我的故人!”一语化解仇怨,遂让雅兰起身,“你怎么会成为医女的?”

    “奴婢不曾通过初选,被编入尚宫局服役,而后又被指派至御医院充为医女。”雅兰低头言语,似乎隐有极重的心事,“原以为有蜀州刺史的推荐函,就可以…想不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是当然。”接过话茬,萧昭文得意洋洋,“蜀州刺史不过四品小官,若是搁在京中,只比狗身上的跳蚤大一丁点,能说得上什么话!你想当选,就该早些登门拜访本王,现在才说,早就晚矣!”

    听闻此言,我恍惚一笑,“当选又能如何?成为妃嫔就好过么?如若可能,我宁愿与她对换!”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萧昭文笑得晦涩,徐缓凑向耳畔,小声道,“奴婢变主子,有些困难;主子变奴婢,还不是一瞬之事…跟我同床共寝一夜,再让皇上捉奸,我保证你立刻就能达成心愿!”

    “你还真是贫嘴!”我瞥眼瞪他,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这样欺负一个布,有意思吗?”

    见我咳得厉害,雅兰又倒了一盏汤药送到面前,吞吞吐吐道,“御医院有些混乱…所以药才送晚了,还请?主子见谅。”

    “没关系。”亲自接过药盏,又示意她坐下,“我仅是小病而已,不碍事的。”

    “把药给我,我来喂你!”吹拂过热气,萧昭文极为小心地舀了一匙,送到我的唇畔,“乖乖的,喝药了!”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昭文始终是萧元尚的兄弟,我与他,不好太亲密,随即夺过药盏,怒道,“你别这样,好不好!”

    “你在害怕什么,是害怕隔墙有耳,还是……”显露出几分不屑之色,萧昭文冷声言笑“你说这位医女是故人,她自然守口如瓶,不会说你的闲话;至于秋霜嘛,本王对她深信不疑!”

    兀然,蓉姐姐的凄惨遭遇在眼前浮现,我正色道,“你与皇上是亲兄弟,他不会杀了你,可我不一样,他是会下毒手的!”

    “毒手?”萧昭文反问一句,“什么毒手?”

    “就像蓉姐姐,被他废去双腿,剪去舌头!”

    听过此语,萧昭文淡淡而笑,“暴虐嗜血是他的老毛病,我早就习以为常…身为他玩弄过的女子,倩蓉的遭遇还算是幸运的,至少保住一条贱命,不像芊芊,被他蹂躏凌辱,被他逼上绝路!”

    暴虐嗜血的魔君,才是萧元尚的真正面目吗?

    我很难很难相信,惊声质问,“谁是芊芊?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吗?”

    我想了想,答道,“是在莲池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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