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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恐慌

    “所以呢?”

    他看看我,复又转过身面向窗子,“……我跟她说吴馨是我妹妹。”

    “妹妹?我们家没人不知道你是一个孤儿,你打哪冒出一个妹妹来?”

    “风不能把孤儿吹大,雨水落地也不会变成黄金。”他偏过头,说:“我就不能有对养父母?”

    “我妈不是不知道你在孤儿院长大。”

    “孤儿院的孩子也会有人领养,磨合一段日子适应不了再退货的不是没有。不然你希望我跟你妈怎么说?”

    “好一个妹妹!余梓兴,你是不是预备让你这妹妹带着她的女儿跟这一直住下去?”我上前几步,侧目瞟向他,眼底已拢起戾气。

    他从容侧过身,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面上无波无澜,眼神柔和而细致,眼里的两点光芒,竟幽柔如夏夜挂在天穹的小星星。

    心,不由自主颤了颤,他眼底的星芒,于我太熟悉,曾照亮了我整个的少女时代,伴我走过了最青涩的懵懂年华。

    别过头,我把视线落到一旁的书架上,眸中戾气消退,无限委屈自心里溢出盈满眼眶,倾刻化为薄雾。

    “下去吧,我妈等着你一块吃饭呢。”在薄雾化为泪水掉落之前,我快速转身掉头而出。

    “梓兴,听晓寒说你最近在忙单大生意,可别太拼命了,钱是赚不完的,身体好才最重要。来,先喝碗汤。”

    餐桌上,我妈起身欲给余梓兴盛汤,吴馨摁住她,莞尔笑道:“我来吧,佩姨,您坐着。”她盛好汤,捧到我妈面前,“佩姨,您先喝。”继而再盛了碗给余梓兴,又盈盈笑着问我,“晓寒,你要来一碗吗?”

    我还没来得及表态,我妈就说:“你别管她,她要喝自己会盛的。”说罢又对余梓兴说:“吴馨还真乖巧懂事,和丹丹一样,母女俩一眼看去都是那么讨人喜欢。”

    余梓兴没吭声,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吴馨对我妈亲热得不行,左一声佩姨右一声佩姨叫得别提有多甜,还时不时不忘朝我投上得意的一瞥。是余梓兴告诉她我妈对我不感冒,还是她自己在短短时间内捕捉到我和我妈的微妙关系?

    我冷冷看向余梓兴,他也正朝我看来,目光相撞,又各自若无其事地垂下。

    “佩姨,尝尝这个。”吴馨殷勤给我妈挟着菜,笑得灿若春花。

    “还是家乡菜好吃啊,王妈手艺不错,来,吴馨,你也吃吃这个,别光顾着给我挟菜了。”我妈亦笑得如春风拂槛一般。

    真不明白,我妈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姐姐晓彤远比我优秀,她偏爱晓彤我没意见,对余梓兴好我也能理解,可她对吴馨这么热乎算哪门子的事?一餐饭吃得我难受至极,在对她心生怨念的同时,我又因余梓兴对她的冷淡而替她难过。

    “你那辆车哪去了?”

    “啊?”

    余梓兴突然问我,因心里想着事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的车哪去了?”他皱皱眉头。

    “噢,昨晚喝了点酒,早上头昏昏的没敢开车,搁在停车场了。”

    “那早上你是自己打车还是云汐开车送你回来的?”

    “打车。”

    余梓兴看我一眼,没再言语。

    “唉,还是自己有车好啊。”吴馨叹口气,说:“我拿驾照一年了,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车。”

    “你没车吗?”我妈问。

    吴馨说:“我工作没几年,薪水又不高,哪买起呀!”

    我妈看看余梓兴,又往吴馨碗里挟了一筷子菜,嘱她多吃点,说带孩子挺辛苦的,得注意营养,还说想吃什么就让她告诉王妈,别客气,让她把这当成自己家。

    她一番话喜得吴馨眉开眼笑。

    我摞下碗筷,起身说:“妈,你慢用,我吃好了,我得去把车开回来。”

    上楼坐着发了会呆,我拿过手机,见有未接来电,是云汐打来的。再点开那几条没翻阅的信息,最后一个也是云汐发的,且是半个多小时前。

    点开,她说,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挂什么机?下午你家余梓兴给过我电话,问我昨晚有没有帮你把车开走。本想告诉他马水寒开走了,可想想马水寒多帅啊,怕引起他误会,所以我说你车在我家车库呆着呢,他若问起,你可别说漏嘴哈。

    呵呵,晚了,我已经说漏嘴,不是吗?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余梓兴不是才认识我,晓彤领着他走进我家大门那年,我念初二,十三岁;他那会刚念大一,十九岁;至于我姐姐晓彤,在念高二,十七岁。所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余梓兴一清二楚,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说谎成性的家伙,不然在俞博瀚事件上他不会听不进我的解释。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三年前那一幕是怎么回事,不明白自己和俞博瀚怎么会不着寸缕睡在一块。俞博瀚跟ok哥一样也是余梓兴的大学同学,关系好得不得了。那次事件发生后,他离开了榕城,至今不知去向。

    再后来,余梓兴身边的女人就开始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为此,我哭过、闹过、甚至不惜跪下哀求过他。我求他,不要恨我,不要这样来惩罚报复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我和俞博瀚是清白的,是无辜的。虽然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丝不挂和俞博瀚睡在一起,但我的身体我知道。

    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他当时是如何回答我的,他脸冷得像块冰,他说,杜晓寒,没有爱,又哪来的恨?更何谈惩罚与报复?你该知道,我爱的不是你,我要娶的也不是你!

    是的,我当然知道一直以来他爱的不是我,想娶的人也不是我。之所以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嫁给他,是因为我始终固执的相信,终有一天他会爱上我,会被我的爱感化。

    那晚我流了一夜的泪,也是自那晚后,我再也不在他面前落泪,对他身边的女人视若无睹。只为着他说过的,没有爱,又哪来的恨!

    抹把脸,我昂头去了洗手间。

    重新梳妆打扮完毕,我挺胸走下楼时,客厅沙发上,我妈和吴馨一左一右坐在余梓兴身边,他面上表情不喜不悲,我妈和吴馨兴致却很高,不知在热烈说着什么。

    见我下来,没人理会我,打他们身边过时,本想跟我妈打声招呼,可看她跟吴馨那热乎劲心里就憋了气,便也省了。瞧瞧,我做人可真够失败,连我亲妈都视我如空气。

    “出去啊。”倒是王妈抱着蛋蛋过来跟我打了声招呼。

    走出别墅大门,下了坡,我靠在路边棕榈树干上,掏出手机拨通了国际长途。

    “姐,贺佩岑是不是我妈呀?你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我妈!”

    “怎么了晓寒,发生什么事了?”相隔万水千山,我姐柔柔的声音清晰得好似她人就在我身畔。

    鼻子一酸,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一定不是我妈,对不对?”

    “胡说什么呢,妈生你时爸带我去了医院,因难产妈还差点把命给丢了。”

    “真的吗?姐,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傻丫头,从小到大我有骗过你吗?别胡思乱想,啊?”

    “不是我爱乱想啦,你不知道,她对余梓兴的……对余梓兴的好远远多过我。”

    “我的傻妹妹,妈对他好还不是为着你,妈那是希望他能念在妈对他好的份上加倍对你好。”

    “是这样吗?”

    “当然。晓寒,你,你还不打算要孩子吗?”

    “噢,我不急,我才不想那么早变黄脸婆。姐,我还有事,先挂了哈。拜拜。”

    “嘿嘿,只要是女人,早晚都得有变黄脸婆的那天。”冷不丁一个声音在我脑后响起,转过身,马水寒似笑非笑站在那斜眼瞧着我。

    “我的车呢,你没给我开来吗?”我扬目四下扫扫,没看到我的车,也没看到他的车,就前面路边停有一辆加长房车,先前我好像没看见那有车,难道这车是他刚开来的吗?

    “这坡上不通公车,的士也难撞上,我要开着你的车来,等会谁送我出去呀?你会吗?”

    “我车在哪?”

    “我家。”

    “你家?”

    “确切说,是我租的一套单身公寓,也算我的家吧,一般我都住在那。”他抛抛手中的钥匙串,乜眼看着我,说:“怎么样,敢不敢去我那取车?”

    扔给他一个白眼,我抬脚往那辆加长房车走去。

    他愉悦地在我身后吹了声口哨。

    车启动后,我随口问他,“怎么没开那辆大众。”

    “那车在修理厂。”他侧目看我一眼,“能注意到我换了车,说明你还很关心我嘛。”

    我没接他话,爱怎么想是他的事,我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喂,你应该问我,那车为什么会送去修理吧。”

    “为什么。”

    “因为你啊。昨晚我开着车,脑子里却在想你,一不留神,追尾了。好在我车技过硬,不然一大好的爱国青年没准就英年早逝了。”

    “开大众就是爱国啊?”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止车,你没发现我的手机和腕表都是国产品牌吗?”

    “我眼拙,还真没看出你的思想境界高过了摩天大厦。”

    他笑笑,说:“不瞒你说,这会要有人拿枪比着我脑袋,让我在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上做个选择,我还真不知自己会如何选,没到那份上,谁知道呢?喂,你可别给我说出去。”

    “你还是个律师吗。”我微勾了勾唇角。

    “如假包换。”

    “那你为什么支持国货。”

    “我留学时,结识了个日本佬,有回我们好几个人一块出去购物,不管买什么,那家伙必定首选日本货。有人就问了,问他为什么要买他们日本货?”

    “他怎么说?”

    “很简单的几句话,他说他是日本人,如果日本人都不支持日本货,还怎么指望别的国家的人来买他们的货?”

    “从那以后你就开始爱国用国货了?”

    “嘿嘿,我还真没把用国货扯到爱国这高度上来。我只是觉得,那小日本的话在理,觉得自己应该用国货。”

    “难道这车也是国产的?”

    “这车是我哥的。”

    “哦,何雅琴的老公,是吧。对了,你嫂子好像和你有点扯不清呢。”女人果然都爱三八呀,我也不例外。

    “目前和我扯不清的女人只有一个,叫杜晓寒。”

    该!自找的。暗啐自己一口,我扭头望着夜幕下声色犬马的街道不再吭气。

    “你别瞎想。”见我不出声,他又说:“何雅琴不过是想把她表妹推给我,她那表妹傻妞一个,跟你一样。”

    嗯?“你说谁傻呢?”转眸瞪着他。

    “没听清啊?没听清我也不说二遍了。”

    半小时后,车开进了马水寒租住的高级公寓地下车库,我问他要我的车钥匙,他说钥匙和包都在楼上,让我跟他回房去拿。我告诉他,说我在这等,让他自己上去拿了给我送下来。

    “杜晓寒,我不欠你的,我没有义务替你跑上跑下。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就上七楼,,门牌号,记住了,过时不候。”

    说罢他转身吹着口哨往楼道走去。

    “马水寒,你给我站住!”

    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嘴里大声说道:“,别走错门,这里是合欢公寓,入错门后果你懂的。”

    愤而斜眸,我用眼刀恨恨凌迟着他后背,这哪里是什么律师,分明就是个流氓嘛。

    可我,要不要跟这“流氓”上去呢?

    上去会发生什么我还真不敢保证,曾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每个人来到这世上时,身体里都会同时住进一个天使和一个魔鬼。

    天使,代表正义、善良;魔鬼代表的则是邪恶、欲望以及贪念。

    而黑夜,是欲望滋生的摇篮,此刻,魔鬼就在我体内蠢蠢欲动,曾经与他有过的一夜缱绻也在脑子里清晰鲜活起来。

    老实讲,我无法将那夜从我的记忆中抹去,诚如他所说,人脑不是电脑,不是格式化一下再重启就能把已发生过的事给统统删除掉。

    对他,我不是没有眷恋,只是刻意不去想,不去想他那夜给予我的柔情与抚慰,尽管我和余梓兴的婚姻存在很大的问题,但他毕竟是我深爱之人,是我从很早很早起就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嫁的人。

    是以,每当忆起和马水寒那夜,我就会很恐慌,这份恐慌不单单是含了对余梓兴的愧疚,还含了我对生活对婚姻对爱的怀疑。

    原本以为余梓兴背叛我,背叛了我们的婚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能让我得到平衡,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可没想到自那夜后,非但没让我减轻痛苦,反增添了无限烦恼。

    马水寒……唉,我该拿你怎么办,要不要上去呢?

    去吧,拿回自己的东西就走,绝不多呆一秒,不为别的,就算为了云汐,我也绝不能再和他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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