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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悔恨的表情

    她的话语让他一寒,脸色愈发阴沉,“沉鱼,难道你对本王爷纠缠得还少么?以前的哪次你不是这么说,然后又求着本王重投本王怀抱的?”

    她深深吸一口气,语气平淡,“至少这次,鱼是认真的。”

    “认真的?”嘲讽般从床榻上站起来,厌恶般拂袖而去,“沉鱼,不要说本王没有可怜过你,你不是说要走么,那好,那这次就有志气一点,滚得远远地,再也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更何况,”踏出的脚步微微一顿,“你以为,本王今日叫你来,真的是留你的么,本王本来就是为了让你滚一事!”

    颓然地跌在地上,绝望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她紧咬着颤抖的双唇,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耳边依县放着七年前的话语:鱼儿,本王要许你永不殒灭的宠爱,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现在,韶光易逝,烟花幻灭,七年之后,你我之间的情意,终究不过是繁花落尽一场空。

    门外忽然再次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她一惊,霎时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

    “想着你今夜就要走,本王亲自将银子替你取出来了呢,一共一千两,沉鱼,你说本王对你是不是很好?”一只褐色钱袋子扔在她眼前,他高高在上地望着地下身影单薄卑微的她,“记住,出了王府之后,要离得这里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再回来。沉鱼,你知道的,舞儿她见不得这王府中有不干净的东西,你的存在会玷污了她的纯洁。”

    命令式地说完这句话,他忽然蹲下身子,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在摊开的掌心上,放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粉嫩晶莹,泛着淡淡的荧光,剔透皎皎。

    “对了,临走之前,我想我还欠你一句话呢,鱼儿,是不是?”

    她的身子顿时一震,这是长久以来,他第一次唤她鱼儿,却让她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惊惧。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表情,眉眼中忽然迸发出一股笑意,温柔地将桃花插在她的耳边,将嘴巴覆在她的耳边,低低的嗓音三分笑意七分感叹,“果真还是桃花最配我的鱼儿呢,惹人垂怜。”

    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邪魅的眼睛依旧笑意如月,“七年了,鱼儿,生日快乐!”

    说罢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七年了,鱼儿,生日快乐。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与她,是同一日生辰。

    原来,自他从大街上将她拣回,她跟了他的那日起,已是整整七年。

    七年前,洛阳城。

    城西,熙熙攘攘的集市上。

    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拎着一只沉甸甸的竹篮朝街尾走去。

    那少女身穿一袭旧旧的粗布衣衫,衣衫已被洗得发黄泛白,但却丝毫遮掩不住少女姣好的身材与气质,明眸皓齿柳眉如月处,一身泛白衣衫反倒将那张梨花脸庞衬托的更加清新婉约令人砰然。

    沉甸甸的竹篮将少女纤细的胳膊勒出一道红痕,少女不禁停下了脚步,将竹篮放了下来,稍稍喘了一口气。

    低下头,打量着地上的竹篮,豆子,米面,娘要的针和二两彩色丝线……这次买的东西,还真是多啊。倘若让街坊看了去,恐怕又要笑她将整个集市都买回去了吧。

    微微站直了身子,拾起袖子擦一把汗,不过走了两条街而已,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看来,自己还真是不中用啊。

    休息少顷,少女提起竹篮刚要转身,背后已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鱼,又到集市上卖刺绣了啊?”

    她转过身,看到对面正站着肩挑扁担的阳嫂,满脸热情地冲着她打招呼。阳嫂家就住在这一带,平日里以卖桂花糕为生,因为娘爱吃桂花糕,她便经常从这里买,于是两人倒也颇熟。

    少女看到阳嫂,姣好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笑意,“嗯,已经卖完准备回家了呢。阳嫂,您刚出来啊?”

    对面的妇人点点头,随即放下了肩上的担子,“鱼,你赶得巧,阳嫂这里的梨花糕刚出炉呢,这次还是包两块回去么?”

    她朝着担子上的梨花糕看去,只见一块块雪白雪白的梨花糕正整整齐齐地堆砌在一起,热腾腾地冒着香气。那股梨花独有的馥郁气息萦绕飘至鼻尖,勾了她的胃虫儿,她不禁猛地吞咽了一下喉咙。

    将手伸进袖中,偷偷转身看了一眼,好看的眉头随即微微皱了起来。

    一枚,果然买完了所有的东西之后,兜里的铜钱只剩下唯一一枚了呢。

    只是皱眉在一瞬间便恢复了坦然,少女转过身时,脸上已重新凝起了笑意,“阳嫂,这次还是不了吧,梨花糕吃多了不容易消化,容易戚胃呢。”

    转身走了几步,还是折了回去,羞赧地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阳嫂,可不可以只卖我一块啊?我胃口不好,但是娘胃口还不错……”

    娘最爱吃的就是梨花糕了,她们,已经好久都没有吃过了吧?

    看着少女怯怯的样子,妇人眼底顿时涌出一股悯惜,随即大手一挥将她手中的钱挡了回去,从砧板上熟练地包起两块梨花糕,飞快地塞进她的怀中,“正好今天阳嫂卖不完,搁着也是糟蹋了,不如鱼帮阳嫂解决可好啊?”

    少女顿时一愣,大概被这突如其来吓了一跳,抱着怀中梨花糕不知该如何是好,话语也有些结结巴巴,“可是刚刚阳嫂不是还说,这是刚出炉……”

    却见阳嫂朝着她笑笑,早已转身挑着担子飞速离开了。

    只是在刚走出几步便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夹杂着些许的心疼,“造孽啊……”

    她的鼻腔一下子就酸了。

    愣愣地望着那包梨花糕发了好一会儿呆,少女才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梨花糕揣入怀中。

    好闻的香气不断从怀里顺着空气吹入鼻息,再顺着鼻息沁入肺中,喉咙再次不争气地“咕咚”吞咽了一口。

    已经有多久,都没再尝到过这温润酥软的梨花糕了呢?

    已经有过久,连吃一块梨花糕这么简单的事情,对她而言,都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

    是从两年前二娘进门开始的吧,爹爹娶了二娘,从此便再也容不下娘的存在。明明娘是正室,却偏偏被二娘赶到了后院的柴房中,而偌大的沉府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施以同情。难道仅仅是因为二娘添了小少爷,而娘生不出儿子吗?

    娘被赶到了后院,断了跟沉府之间的联系,却也从此断了跟沉府金钱上的往来。好在娘有得一手绣花描凤的好手艺,才可以换得她们母女二人勉强果腹度日。这样的日子虽清贫,可是少了沉府那些刻薄嘴脸的冷嘲热讽,却也乐得轻松自在,娘的刺绣隔三差四拿到集市上卖,偶尔还能换得一两块梨花糕尝鲜,只是近来娘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夜里咳嗽得厉害……

    想到这里,少女的眉头不禁又紧紧皱了起来。

    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咬牙提起沉甸甸的竹篮,再也不敢在路上耽搁半分。

    待推开沉府后院的木门时,太阳已经微微西斜了。高大的沉府在夕阳的余晖下气势恢宏,后院的柴房掩映在围墙长长的阴影下,可怜得如同一只苟延残喘的蝼蚁。

    这里,她和娘已经住了整整两年,也如蝼蚁一般卑微了两年。

    拎着沉甸甸的竹篮入屋,悲悯的脸色在踏入门槛时也转化为了一丝晴朗,“娘,我回来了!”

    屋中的妇人听到声音,立即抬起头来,冲着少女温柔一笑,“鱼儿,你快过来看,娘终于绣好这副百鸟贺寿图了呢,幸亏能赶在你爹爹生日前完成,你爹爹看到后一定会很开心。”

    她痴痴地望着娘那张喜悦的脸庞,喉咙间忽然觉得好痛好痛。

    她好想冲上前去将刺绣扯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踩上几脚,她好想大声地质问质问娘,既然他都已经不爱了,不要我们了,为什么还要一直都将他如天神一般地放在心里!

    这两年来,他的寿辰、逢年过节,娘事无巨细,如黄历般挂在嘴边,次次都要精心绣出一副图画相送,为此熬红了双眼,累坏了身子,可是他呢,他又对娘做过什么,对她们母女做过什么!他甚至连一脚都懒得踏入后院中!

    滞气地将竹篮扔在地上,她的脚步未动,“我没兴致,不想看。”

    “鱼儿……”妇人的眼色一黯,顿时垂下了头,声音中也带了一丝哽咽,“不要这样跟娘说话,好吗?”

    她一愣,眼底霎时闪出一丝内疚。

    “娘,我不是故意跟您……”少女咬着嘴唇,生怕娘伤了心。

    “鱼儿,”似是早已习惯了一般,妇人收好了刺绣,小心翼翼地放在箩筐中,再次看向她时,脸上已恢复了之前的温柔,“你不想看,那娘就收起来。只是,不要恨他,好么。”

    温柔的声音中露出一丝哀伤,“他,毕竟是你爹。”

    她点点头,“恩。”

    可是,心里的恨却像无垠地的海,蔓延的无边无沿。

    是啊,她如何能不恨呢,眼见得娘一天天憔悴下去,他甚至都没有踏入后院一步来看娘一眼。

    这又让她如何能不恨。

    叹口气,无奈地迎上前去,握住娘的双手,“好了好了,是鱼儿错了,娘,您别伤心了,好不好。”

    “鱼儿,”妇人的唇翕翕地蠕动了一下,美丽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凄然,“鱼儿,娘……”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叹息了一声,“对不起。”

    “娘……”

    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少女暗沉的眸子忽然明亮起来,从娘的手上抽回双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包明黄颜色的纸包,“娘,这是刚刚出炉的梨花糕,鱼儿一直都放在怀里捂着,还热乎着呢,娘您赶快趁热吃。”

    “梨花糕?”妇人望着纸包的脸色顿时一怔,语气中忽然多出了一丝质问,“鱼儿,你哪儿来的钱,不是算过了我们这次买完东西后,就只剩一文钱吗?”

    少女微微一笑,“是阿阳――”

    却不料还未答完,妇女早已将她手中的梨花糕扫了出去,美丽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愠怒,“鱼儿,娘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尤其是那些个混混的东西!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我,我没有随便,是,”

    “你还敢犟嘴!”一道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妇人的眼角也淌下了一丝泪水,夹杂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心痛,“枉我杜素娟含辛茹苦将你养大,鱼儿,你怎么可以如此不知羞耻,你爹可是堂堂洛城员外郎,倘若你的事传了出去,从今往后可让你爹的脸往哪儿搁!”

    那一巴掌的力度如此之大,直打得她眼直冒金星。

    心里的委屈,却是比脸上痛了千倍的。

    娘啊娘,为何你竟然不听鱼儿把话说完呢,鱼儿说的是西街卖梨花糕的阿阳嫂,不是东城那个地痞流氓的阿阳啊。为什么在第一时间里,您不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而是脱口而出怕那个男人丢脸?那个男人在你的心中就那么地重要,而鱼儿就理该什么都不是?

    可是,我是你亲自调教出来的女儿啊,是洛城第一贤淑女子杜素娟亲自调教出来的女儿啊。

    我又怎会让你蒙羞?

    强忍住心中的委屈,蹲在地上。

    雪白的梨花糕已经被摔得支离破碎,脏兮兮地瘫在地上,仿佛也在默默地流着眼泪。

    小心翼翼地将未脏的部分捧起来,拼命地告诫着自己,沉鱼,娘只是在为你担心而已,扬起的脸庞笑靥如花,“娘,您误会了,这是城西卖梨花糕的阿阳嫂送给我们的呢,不是那个东城的流氓阿阳,娘,鱼儿从来都不敢往娘的脸上抹黑的,因为鱼儿是洛城第一贤淑女子的女儿,鱼儿是娘的女儿。”

    “鱼儿……”妇人在听到阿阳嫂的名字后顿时一怔,忽然间想起西街上卖梨花糕的妇人的确是叫阿阳嫂,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女儿,脸上顿时现出一股异常悔恨的表情,“鱼儿,对不起,我……”

    “娘,”满脸开心地站起来,语气中满是轻扬,“不要再怀疑鱼儿了,好么,鱼儿知道娘是担心鱼儿,鱼儿一直都是安分做事从不招惹其它人的。尝一点梨花糕,好么?”

    见妇人满脸负疚地又要落泪,她慌忙将梨花糕捧至娘眼前,“娘想说的话,鱼儿都懂,只是,现在这好好的梨花糕就要呜呼哀哉了,娘倘若再不吃,它可当真要恨娘了呢!”

    “噗嗤”一声,妇人顿时转哭为笑,只是鼻间充满了酸涩,心里也盛满了愧疚。

    捏起一片残碎梨花糕,递到少女的嘴边,“鱼儿,娘今日不想吃,不如鱼儿代娘吃了,可好?”

    她摇摇头,一副嫌弃的样子,“才不要,上次一块梨花糕差点儿涨破我的胃,我才不要再次遭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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