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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顺水人情

    两年了。

    两年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又仿佛,一切都变了。

    “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这几盆海棠花的,哭闹着硬要让父皇赏给你。”身后传来一道熟悉而略带病弱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咳嗽声,“可是,花要过来了,你却转身全摆在了我的窗下,你说你之所以要花,是因为你的四哥喜欢。”

    身后的话,顿时让他的脸上现出一丝温柔。眼前蓦地出现孩提时代,那两道相依为命,发誓有福同享,绝不为敌的背影。可是转过身时,脸上却只剩下了冷魅,还有一股从骨子中散发出的,不可一世的*不羁。

    “两年未见四哥,四哥的精神倒是越发地明焕了,倘若不是昨晚无意中见到蓥王府的马车,铭熙还真不知四哥已经回京了。”

    眼前的青衫男子闻言,微微一笑,注视着他的目光有些歉意,又有些宠溺,“听冯将军说,他在西疆驻扎期间,为四哥寻得一副灵药,能治得大哥这先天之疾,大哥这才回到京城,昨晚刚到府,还未来得及报与七弟,七弟如此一说,倒显得大哥太见外了。”

    两年前,夜幽?以去阴山养病为由,离开京城。

    同样,两年后,夜幽?回京,用的还是治病的借口。

    只是,夜幽?已再也不是小时候的那个夜幽?,夜铭熙,也不再是两年前的夜铭熙了……

    “所以,你就把芷儿送给了冯镇南?”唇齿轻启,却是重击。

    夜幽?一愣,脸上现出一丝讶异,“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是真的了?”他凝眉。

    昨晚的光线太暗,虽然感觉马车中坐着的女人就是夜幽芷,可他还是不能确定。

    更或者,是心底里对夜幽?还抱有着一丝希望,希望那女人只是像,而不是。

    “熙。”夜幽?幽幽叹一口去,脸上的现出一丝凄夜,“芷儿她……这也是为了她日后的幸福,是她自己的意愿。”

    “意愿为了四哥你顺利登上皇位么?”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对方,是对他们一起从小长大,手足情深,他自己的亲生妹妹?

    就像当年,不惜一切代价,不沉他的死活,将那个人,送到将军府一样?

    “铭熙!”夜幽?一声厉喝,发出一阵猛咳声,阴沉的脸,憋得通红。

    仿佛他的话,对他而言,是个沉重的打击。

    他冷眼旁观,看着那道枯瘦的身躯弯腰猛咳,夜幽?,两年未见,戏,演得却是愈发地足了。

    微微喘一口气,夜幽?病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倦,“你还是在怪四哥,当年将莲儿――”

    “不过是一个贱婢而已,”夜铭熙娥首微颦,薄唇轻启,“天下女子无数,本王又何曾仅爱过她一人?四哥想必是去蜀山太久了,所以才忘记了七弟的本性?”

    微微吸一口气,冷魅的脸上扯出一抹得意,“七弟如今的最爱,叫做沉鱼,倾国倾城,声色俱佳,又,岂是区区一个莲儿可比?”

    精瘦男子长吁一口气,脸色稍有缓和,轻轻叹道,“原来,七弟已另有所爱了么,这倒是好事一桩。”

    “恐怕,更好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夜铭熙满眼冷笑,“不凑巧得很,本王,也正好同四哥一样呢,为冯将军候了一份大礼。”

    那个大字,加重了声音。

    夜幽?手中本握得好好的珠子,“啪”地一声,应声而落。

    这已不是第一次,他在他拉拢冯镇南后半路杀出。

    无数次,他送出的女人在入府的第二天便被打入“冷宫”,只因为夜铭熙送给冯镇南的女人,比他送出的要美上媚上十倍百倍。

    无数次,哪怕他做得自以为再神不知鬼不觉,往往第一夜美人刚送出,第二日,将军府便出现一个更为美丽的人。

    唯一成功的一次,就是他第一次送冯镇南女人的时候,夜铭熙去了蜀山为自己寻医,而他送出的那个女人,叫做莲儿。

    夜铭熙冷眼注视着弯腰拣珠子的身影,嘴角轻笑,“既已探过四哥,七弟先行别过,告辞。”

    “铭熙。”却在几步之后被身后的声音叫住。那道声音蹲在地上,像是含着一丝乞求,“如果四哥以前错了,七弟可以全部冲着四哥来,芷儿,她毕竟是你从小最疼爱的妹妹。”

    他站住脚步,心里,却是一阵嘲讽。

    终于,还是说出口了么?

    只是,是为着兄妹情深,还是,怕他再一次阻了他的前程?

    “既然已经决定了将芷儿嫁给他,四哥就应已做好最坏的打算。”白衣飘动,神色若然,“如今的夜铭熙,已再不是两年前那个,不忍之人。”

    “可是,她是你的妹妹啊!”背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彼此彼此。”冷魅的脸未回头,冷哼一声,“她,更是你的‘亲’妹妹!”

    “噗――”背后身影急火攻心,吐出一口浓血。

    “铭熙!”夜幽?直直盯着他的背影,“四哥知道,对你犯下的错,这辈子无以回报。如果这真是你要的结果,那么我们兄妹两个,愿倾一世相偿。”

    白色的身影微微一颤。

    心底也有了一丝微微地疼。

    只是刹那间,便湮没在了冰冷的笑意中,“四哥保重身体,七弟告辞。”

    “铭熙。”背后的叫声再次响起,这次,那道声音不仅带着一丝颤抖,还带着一丝低低地宠溺,“墙根下的海棠花,开了,很美,七弟若是喜欢……”

    “不喜欢。”咬咬牙,挤出三个字,白色身影再也没有停留,径自离去。

    马车一路颠簸,不多时,已到达目的地。

    雨中的“墨衣坊”,伫立在细腻地烟雨婆娑中,门楣典雅,落梨环绕,有着一股说不出地秀气。

    下了马车,曲铭烟径直进了门,冰颜依旧冷,仿若轻车熟路。

    她静静站在马车下,未迈动脚步。脑中始终萦绕不去的是客房中被穆长风来时打断的话语。

    棋子……

    夜铭熙将她买来,当真只是,手中的一枚棋子么?

    穆长风身侧低语,“沉姑娘为何不进去?”

    她一惊,恍然抬起头,清澈的眸子微颔,“怕扰了她试衣,所以在此候着曲姑娘。”

    穆长风眉宇轻皱,“我说过,此次前来,不只为曲姑娘买衣一事,还有你。”

    她想回答不必,他却已离身走向墨衣坊,黑色的身影似带了一丝滞气。

    他,在生她的气么?

    她紧步跟上,抬脚迈入墨衣坊的门槛,眼际随即被浩瀚的布匹衣裳充斥。

    店伙计拿着略带鄙薄地眼光望着她,只是因着穆长风在侧,所以才未开口,但是奚落的表情,却已摆在嘴边。

    她望着那片斑斓的海洋,再环视自身,那件已经磨损发黄的粗布衣裳与这里的一切都那般地格格不入,也难怪,店伙计会用那般鄙薄地眼神瞧她了。

    “拿你们店里最好的衣裳来,给沉姑娘挑选。”穆长风一张口,要的就是店里最好的衣裳。

    她轻扯他的衣角,说声不用。

    他却一副不以为然,“反正,都是王爷的钱,不花,白不花。”

    她还想说什么,店伙计已将一大堆衣裳铺陈了开来,声音热情,“沉姑娘,这些个衣裳,都是按照王爷那日的要求由店中的上等裁缝亲手缝制的,您看要试哪件?”

    果然是见钱眼开的主儿,听闻她是王爷的贵客,立刻殷勤地比谁都厉害。

    她望着眼前一片华丽地衣衫,不知该如何回应。

    穆长风却娴熟地挑出三两件衣裳,麻利地递到她的手中,“我想这些个衣裳,应该会很适合。”

    清一色地紫,有的淡淡,有的浓重,淡的清雅脱俗,重的妩媚妖娆。

    看着她盯着他手中的衣裳发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觉得紫色比较适合沉姑娘而已,如果姑娘不喜欢,另外重选便是了。”

    她却接过他手中的衣裳,“民女谢过穆侍卫。”

    尽管,更为衷情的,其实是白色。只是,已没有了任何的心情。

    进去试衣的时候,恰巧碰到曲铭烟换裳出来。依旧一袭鲜红色。只是这次,红色裘袍换成了红色百褶留仙裙,轻薄丝纱素裹腰身,裙摆曳地,玉佩低垂,飘然若镜中仙子。

    她朝她微微颔首。

    曲铭烟未回应,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随即,眼光落在那几件紫色衣裙上。

    抱着紫裙的手微攥紧,“这些衣裳,是穆侍卫……”

    “很漂亮。”曲铭烟却淡淡三个字,傲然走开。

    离开墨衣坊时,手中已然多了三件衣裙。

    穆长风说,那种淡淡地紫色,穿在她的身上很好看。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一抹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她坐在马车中,抱着衣裳,闻着曲铭烟身上散发出的幽幽香味,眼皮有些微微发沉。

    三夜,未曾合过眼了……

    回到客栈,告诉穆、曲二人不想吃饭,便径自回了房中。

    浑身乏力无比,只觉头眩晕得更加厉害。

    躺到床榻上,竟无力到连衣裳都不能脱。柔软的锦被松软舒适,头沾到枕头的瞬间,眼皮已重重地阖上。

    恍恍惚惚中,只感觉身边躺下了一道身影。

    还有一道,低低的叹息,一句,听不清夜地低喃。

    鼻间,那股好闻的幽香味道,更浓郁了。

    睁开眼时,第一眼跃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束草丝的嫩绿,身下,是一股充满了青草香的柔软。

    坐起来,讶异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假山,草地,曲径通幽,身旁,静无一人。

    惟有一幢二层小楼,静贮在十尺右余,清风拂过,淡淡的紫色丝带楼角飞扬。

    而她的身上,亦不知何时,已着上了那件淡紫色的荷叶滚边水纱裙。

    她站起身,身体的无力感让她险些跌倒。

    “请问,有人在吗?”走进小楼,微探半身,她柔声问了一句。

    许久,屋中都未有人影出现,亦无半点回答。

    她放眼打量着屋中的环境,看到燃熏香的金炉上已微微落了一层灰尘,这才断定,这里已经有些时日没有住人。

    这里,是哪儿?

    目光,忽然被一幅画吸引住,竟是娘之前绣过的百鸟贺寿图。无数的鸟雀争涌跃入天空,画虽泛旧,却依旧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情不自禁手指便抚了上去。

    “谁,好大的胆子!”背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冷喝,让她浑身一个激灵,本快触到画的指尖,也收了回去,“而且还不沉忌令,胆敢穿――”

    她蓦然转身,背后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随之而起的,是男子眼中乍现出的一丝惊喜,和一句到嘴边听不清夜地低低呢喃。

    她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眼中闪出一丝惊诧。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比女人生得还要妖媚百倍的男人。丹凤眼,迷魂目,柳梢眉,朱薄唇,妖媚的脸庞温润如玉,如女子一般地身段若弱柳扶风,却又带了一股男儿的阳刚英气,一袭雪白衣衫,腰佩作响,纸扇轻摇,俊采飞扬,步履生娇。

    “你是?”略敛住心中惊诧,她柳眉轻蹙,下颚微颔。

    澄澈的眸光似春水荡漾,沁人心魂。

    白衣男子稍许怔愣,指尖微抬,蓦地袭上了她的脸庞,眼神宠溺,唇齿轻呓,“莲儿,是你么?”

    轻灵的眸中闪出一道迷惑,他,在说什么,他指的她,是谁?他认识的人么?

    半晌,白衣男子指尖轻轻落下,眼中的宠溺也熄了下去,脸上的神情,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你不是她。”

    她?

    她诧异地望着眼前满脸失望的男子,一时之间,到嘴边的问语居然又吞了回去。

    虽然她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她知道那个人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否则,他又何必神情若此?

    男子眼中冰焰骤起,举臂之间大手已卡上了她的咽喉,声色俱厉,“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她拼命扑腾着双手,瞬间花容失色,只觉喉间火辣辣得撩痛。

    “我……不,不知道……咳咳……”

    直到手下的人快要晕厥,男子才蓦地放了手。

    只是声音依旧冷酷,如修罗,“你不说,是吗?”

    她双手摸着脖子,抬眼望着他,“我不清夜,你在问什么。”

    “你当真不说?”男子凌目微皱。

    “我是真的不清夜,你让我说什么啊。”倾城的脸上神情委屈,夜夜可怜,“我明明是在床上和曲姑娘睡觉,可是一睁眼就来到了这里――”

    话一出口,脑中轰然空白,曲姑娘……那股浓郁地幽香……

    难道……

    “哦,竟然是这样么?”男子挑挑眉,嘴角浅笑轻扯,仿佛已然了然于胸,“你可知道,你现在身在何处?”

    她咬唇摇摇头,“不知……不过,那副画小女却甚是熟悉,是有名的百鸟贺寿图。”

    不知怎的,就指向了墙上的画,可能还是因为心中的紧张吧,迫切地想要为自己的私闯澄清。

    心里却想着,他为什么问的不是曲姑娘是谁?

    “不知道么。”男子眉头微皱,低吟了一声。随即再看向她时,眼中的目光已变得柔和了许多,声音也少了一丝的冰冷,“那是这座阁楼的主人,最衷情的一副画。姑娘,这个地方……非久留之地,倘若让这里的人看了去,恐怕还会给姑娘带来遭难,不如姑娘给在下一个顺水人情可好,由在下护送姑娘出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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