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军令状
采药随着身体的渐渐恢复，就想到御花园里散散心，不知不觉间我竟来到了御花园南边那座假山下。
有悠扬的古琴曲从假山之上的白亭中潺潺飘洒而出。
这幽幽婉转的古琴曲，似触动了我的心声，不禁循声而上，欲要听个究竟，但在上到接近白亭的地方，琴声嘎然而止，有谈话声渐渐传来。
“父皇，儿臣即日将奔赴战场奋勇杀敌，若是战败，愿提头来见。”是夜羽宸的声音！
“宸，朕的好儿子！在国家危亡之际，只有你对前方的劲敌无所畏惧！这十八年来，是朕错看了你！”皇帝的声音。
是的，云初所说不假，夜羽宸果然要上战场了！
且，立下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军令状！
我心中陡然涌起万顷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望着夜羽宸高峻的身影渐渐往山下而去，我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没有追上去――可恨的，骗了我的感情！你去赴死，我又有何留恋？
郁郁地隐在树后，忽听得山上又有交谈声起。
“亓国将士素来矫勇，我军与之交战，从来未有胜数，宸儿此去恐是凶多吉少……”皇帝道。
“皇上素来仁慈，是夜羽国百姓的福分！但，事情发展到此，已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Ｊ上即刻要立珏王为皇太子，则沐王、宸王是最大的威胁！为避免日后再重蹈历史惨剧，皇上必须当机立断！且，如今若不立宸王，太后恐不肯交出另半边玉玺，皇上这半边和那半边不能合二为一，终究不能立贤德有为的珏王为太子！那么，试问诸皇子中又有谁可以担当平衡皇族矛盾，承上启下开创夜羽国宏伟基业的重任呢？沐王已被贬出京师，没有皇上召见永不得进京；而宸王心思缜密，且睿智有为，虽有孽星转世恶名，在朝野威望素高！若不趁此良机将其除去，恐日后珏王殿下登基后心有余而力不足！到了那时，岂又是陛下这一片慈爱之心所能挽回？而只要除去宸王，陛下再立珏王为太子，太后必无异议！”是太傅沐清枫的声音。
“宸儿与朕素来不和是其次，有孽星转世恶名才是朕杀他的主要原因……而并非朕愚昧无知，非要相信那个什么孽星转世的预言，但自从他出生以来，夜羽国天灾人祸接踵而来！现在竟又致朕千挑万选的未来储君沐王犯下天条被贬谪出京！朕也因此染上重疾！朕如今病重，恐不久于人世，为天下苍生，为珏儿日后能稳固江山，朕必要在临去前扫平朝野，以绝后患！”皇帝的声音有点低沉。
啊！
皇帝敕宸去前线杀敌，却是要借刀杀人将宸除掉！
我精神不由得为之一震，凝神侧耳倾听起来。
“陛下不必难过，为夜羽国苍生而舍弃自己生命，宸王亦必是含笑九泉。”沐清枫道。
半晌，皇帝道：“沐大人，一切布置如何？”
“谨遵陛下旨意，已在宸王左右暗插数名大内高手，他若是兵败，就如他所言即刻就地处死！若是凯旋，埋伏在他身边的勇士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手，以密谋叛乱的莫须有罪名将其就地诛杀，以绝后患！”
啊！
皇帝――竟然要下毒手了！目标居然是宸！
宸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败也是死，胜也是死！
皇帝与宸王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是我所预料的，但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皇帝要立的皇太子居然是珏王！而我更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要杀宸！
皇帝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位胸怀天下的明君！
不，我一定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宸，阻止他上前方和亓国拼杀！
我蹑了身形，几乎是一路小跑追着夜羽宸的脚印往前走，但追到了御花园的一个拐弯处，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难道，竟真的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
蓦然间，有道长长的黑影从假山之后投了过来，我定睛一看，来者却正是夜羽宸。
但见他玄色衣袂在风中猎猎而舞，似那翱翔于九天的玄鹏，凤眸微挑，内有紫色魅影幽暗闪烁，冷峭的唇吻紧闭，似有许多话都沉在心底，却不想说。
“宸……”我尽力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唤这个埋藏在心底的名字。
他停住了脚步，蓦然抬头，翩飞的黑发下，一向冷峭的凤眸中深邃着看不透的碧波。
时隔多年，我也永远也忘不掉夜羽宸回眸间那复杂的眼神。
激动，热烈，怀疑，绝望……
激动！他见到了曾经的爱恋，还是激动的吧？
热烈，想必他此时对我还怀有炽烈的爱！
怀疑？这世间早已抛弃了他，他又怎能不怀疑？
只是――你不能怀疑我！
绝望？你又怎能绝望！
你是苍鹰，我就是萦绕你的阳光。
你是大树，我就是温暖你的热量。
你和我，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能相守在一起，但，只要在一起就有足以相互温暖的力量！
温暖，又复苏了！
夜羽宸敏锐的凤眸朝四处扫了一眼，迅速拥着我来到假山上一处隐蔽洞穴的罅隙里。
“凤儿，你怎么在这里？”他抚着我冰凉的面容，疑惑道：“你，该不是听说我要上战场，来和我道别的吧？”
“方才，就在白亭，你走后不久，我听到皇帝和沐清枫在密谋，说已经在军队内插入了大内高手，你若是战败，就地处死，若是凯旋，就派人暗杀！”我紧紧抓住他的手，似要握住他即将流逝的生命：“宸，我不让你去！求求你不要去！你说你此生什么都可以失去，但唯独不能失去的是母后；我可以告诉你，我此生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失去的就是你！”
“哦，凤儿……”他将我拥在怀里，一边亲吻我的唇，一边道：“我意已决，一定要请命上战场去，因为这是我的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我听不懂他话中的深意，就懵懂地望着他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俊安。
“是的，父皇早就有杀我之心，如今即将立皇太子，有孽星转世恶名的我有首当其冲成为父皇首先清除的目标！而看似平静的崇安宫内已是波涛暗涌，动荡不安――我的王妃被掉包，皇太后寿诞上刺客引而不发，御花园中与你相遇，接着我就被污为杀人凶手，又被莫名其妙地放出天牢！这，岂又不是敌人布下的天罗地网？而所有目标的指向，就是我！
“那你有何打算？”我凝视着他灼灼的凤眸，道。
“此次出征，‘为国尽忠、为父尽孝’仅仅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为的还是我自己。”他淡淡道：“十八年来，我忍辱负重，但得到的却依旧是父皇冷眼和敌视！如今，我有个机会为国尽忠为父尽孝，却不料得到的是一步步走向专为我设计的陷阱赴死！而精心设计这个陷阱的不是旁人，就是我的生身父亲！幸而我不是愚忠之人，幸而，我早有防备。”
他的面色平静而不起一点波澜，使得我怀疑面前之人是不是真的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夜羽宸。
“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夜羽宸。”他似看穿了我的心思，仿若自语道：“不久之后，我终将颠覆整个乾坤。”
我听得懵懵懂懂，只呆呆地望着他，心中尚有一丝恐惧，多么希望他此时能将我像往常那般拥入怀抱，可他的脸，冷峻地可怕！
他握住了我的手，笑了笑：“这么凉？”
我努力朝他绽放出一朵笑靥，道：“冬天就要到了。”
他终于将我拥入了怀中，低低道：“我不能给你整个春天，但是我会把自己心中最珍贵的地方永远留给你――无人可代替！”
我听到自己心在笑――宸啊宸，你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歌会在这里永远等着你！
好！要么死！要么好好地活着！
那一日，时近中秋，御花园中菊花竞相绽放，而我得到了消息――宸要启程奔赴亓国了！
心中无限哀凉，只呆呆坐在御花园里将菊花瓣一瓣一瓣撕碎踩在脚下碾碎。
菊花，是丧葬之花，宸离去的时候竟然是菊花竞相开放的使节！
最近也不知夜羽熙在忙着干什么，居然连面也难得一见了，问起云初，直说皇上龙体有恙，珏王身子也不大好，熙王一直在帮助治理朝政呢。
傍晚，听说珏王病了，我鼻息里似乎又闻到枕芯下那若有若无的花香，心中焦躁不安，唤了云初一同去芷香居探望夜羽珏。
芷香居，迎接我和云初的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小姐，才见第一面，我就知道她定然是夜羽珏未过门的王妃。
但见她美丽高贵，身材窈窕，看容貌气度倒是和夜羽珏很般配，只是不知道她的神态中为何总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熙王妃，珏王殿下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客。”她淡淡地说道。
我从未见过她，她又如何知道我是熙王妃？
极力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个女子的身份，忽然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的鬓间插着一支曙红珊瑚钗！
前些日子，我夜羽珏送我回长熙殿途中，我一直感到身后有人在跟踪，但回首间却不见一个人影，无意中发现日影下有团琥珀色的影子在摇曳，我就大胆猜想跟踪自己的人定然是戴了一支世间少有的曙红色珊瑚钗。
难道，竟然是她么？
可是，她又为何一直跟踪自己呢？
我对那女子笑道：“妹妹头上的珊瑚钗可是一件世间珍品啊！”
女子淡淡一笑：“姐姐要是喜欢，就送与你吧，我们家里有好几支呢。”
这支宝钗，选料上乘，巧夺天工，应该说是钗中精品，一支价值连城，她家里居然有很多！
她到底是何身份？
“嫂嫂。”
循声望去，我看到夜羽珏正朝我走了过来。
才几日不见，曾经翩翩的珏王爷已经被病痛折磨的有些苍白消瘦了，行走间都似轻盈了许多，不禁心中难过，上前一步道：“珏，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不知身体现在怎样？”
夜羽珏虽极力掩饰病痛，但我能看得出他此次病的不轻，问起得的什么病，竟然得知连御医也不曾查得到，心中刹时一片冰凉。
从夜羽珏口中得知，方才迎接我们的那名女子叫安虞，亓国相府千金，三年前夜羽珏出使亓国时相识，前几日，亓国与夜羽国发生矛盾后，她怕从此会两地相隔永不相见，从亓国偷偷逃到夜羽国。为追求夜羽珏，安虞已经等了整整三年！这次夜羽珏病重，都是安虞衣不解带在旁侍候，所以珏已经决定，等裁些了就和她完婚。
我诚挚地为他们祝福！
二人正在交谈，忽听得有异样的声音响起，随即，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慌乱的窃窃私语声骤起。
“不好了！崇安宫各个城门都已经被关闭了！”
“据说宫内有巨变！”
“坤宁殿外戒备森严，据说皇上已经……”
……
“父皇……”
夜羽珏低呼了一声，病重中的身子摇了一摇，差点跌倒。
我慌忙上前扶住，道：“珏，不要听他们瞎说Ｊ上十二岁被封亲王，自十三岁就追随先皇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十九岁以身份卑微的庶子身份，凭着铁血手段斩除一切不利因素，登上夜羽国最高权位，创下千秋伟业！又有谁禁锢得了陛下这样的铁血君王！”
夜羽珏喃喃道：“宸，一定是宸！”
夜羽珏自顾道：“父皇一直认为沐王是和自己最相类的，但是从我这十几年来的观察，熙王不傻，而宸王也一直在暗地里锲而不舍地厉兵秣马！我离开崇安宫，就是不愿直面如今这手足相残的局面，但如今竟然眼睁睁看着惨剧又要上演！”
不知为何，一听到有叛军，我的耳畔立时闪现出前几日夜羽宸说的那番话……
“父皇就要立皇太子了，儿臣必要立即行动！”他对皇后说。
“十八年来，我忍辱负重，但得到的却依旧是父皇冷眼和蔑视！如今，我有个机会为国尽忠为父尽孝，却不料得到的是一步步走向专为我设计的陷阱赴死！而精心设计这个陷阱的不是旁人，就是我的生身父亲！幸而我不是愚忠之人，幸而，我早有防备。”他对我说。
……
真的是你么？
帝王，在厉兵秣马中成就霸业，而你，也要踏着同胞的鲜血走上夜羽国权利的巅峰吗？
哦，珏，你错了！
宸要弑君夺位，那也是被逼的！
宸日后若是暴君，也是被逼的！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宸立下军令状受旨北战，只是使设巧计夺得夜羽国的至高军权，同时使碍眼法，麻痹父皇的注意，行军后即刻悄悄返回潜回宫中，意图颠覆整个崇安宫！
这，对于武功高强，心思缜密，政绩上颇有建树，朝野威望素高的宸来说，并非难事！
但是，由于先前十八年的忍辱负重，皇帝怎么也不会想到――宸，居然真的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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