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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当铺翻账

    陶侃回京时随着金吾卫疾行,浑身上下就带了几张折子和一个装了换洗衣服的包袱,离京时也算得上是轻车简从,抛开拟定带回南境的圣旨,也就捎带着置办了些易存易带吃食特产,想着带回去给府上老小瞧个新鲜。

    他前脚刚出城,肃王府的白宁已经在城门外恭候多时,拖带着温如珂和那位从广宁府带到京城的宋捕头,把陶大人截在官道当间儿。

    肃王府来人陶侃倒不意外,毕竟府上两位主子在南境踩着鬼门关走了一遭,即便不能随行前往,也总要嘱托一二,捎带些东西过去聊表关切之情。

    但京兆府此时理该在这风声鹤唳当中稍微避嫌,温家在朝中的立场分明,懿德太子在泗水时待肃王试探不信在先,岳小将军在五军营暂代统领之事温如玦就一反常态泼过冷水,京兆府这会儿明里暗里跟肃王府牵扯关联,虽然不是甚么事关紧要的大事儿,但日后或多或少会被人就事论事的添堵。

    说句实在的,饶是慧眼如斯,陶侃也没弄明白懿德太子待肃王这般警惕所谓几何。先太史令于肃王师恩大如天,温家在朝堂上无论作何抉择,总是要给肃王府几分薄面的——更何况此番乱局懿德太子温吞行事并不占理,肃王殿下恨不得把自己浑身上下那点儿特权悉数甩开当一个浪荡不羁的光杆儿……

    陶侃越琢磨越揪心,庙堂之上天翻地覆,天高地远的百姓只要烽火狼烟没烧到脑袋上,还是得照样糊口度日。他看得出肃王殿下是当真不愿意在这浑水里踩一脚的泥,偏生他的退避三舍落到旁人眼里成了韬光养晦,呆在哪儿都遭人惦记。

    温如珂越过陶侃看向正忙着往陶大人的马车上塞些吃穿用度的白宁和宋铮,片刻之后又落回到拧巴着眉头的陶侃身上,轻声笑道,“我跟我哥不是一伙儿的,你不必忧心。”

    陶侃一怔,“那你……”

    “温家本来不涉党争,这是先太史令,也就是我爹耳提面命教导的,我可不敢忘——至于我哥……他现如今是个什么打算我也不知道。我跟三殿下的心思想法差不多,所求无非一个江山安定。至于这北明落到谁手里——”温如珂一摊手,耸了耸肩,“皇上如今龙体抱恙,该闹的幺蛾子趁早闹起来也好,皇上虽然对三殿下总犯合计,但最起码他心里清楚,北境安稳归功何人,但凡有任何意外变故,北明国土何人能担得起来……”

    陶侃抿着嘴唇,默然地点了点头。

    懿德太子自入主东宫便鲜少有机会触及行伍兵权之事,以往有秦守之一家独大,他跟昭王的分庭抗礼说到底不过小打小闹,但如今秦守之一人牵扯掉半座朝师,太子和昭王何人得以占得先机,便成了现如今的至关重要。

    于懿德太子而言,他未曾涉及,肃王却游刃有余的兵权行伍,是一个莫大的、无声的威胁。

    肃王先前为了南境奋而不顾,这会儿朝堂之上正是针尖儿对麦芒,他正好也可以藉由伤情艰险,暂避锋芒。

    陶侃又想起杨不留嘱托他给昭王殿下捎带的话,心里一个劲儿的犯嘀咕。

    杨不留稍有倾向的昭王会是更合适的人选吗?未必见得。

    温如珂抱着胳膊看陶侃愣神儿,屈起胳膊碰了他一下,“又琢磨甚么呢?”

    陶侃回过神儿来,苦笑了一声道,“没,就是不太懂,杨姑娘为何要助昭王殿下一臂之力?”

    当铺的事儿陶侃没跟温如珂细说,先前含混地提了提这茬儿,温如珂苦大仇深地应下不多干预,旁的也没追问。这会儿重新提起,温如珂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陶侃的肩膀,“她有她的打算,我信她不会害人……甭操那没用的心。”

    陶侃咂咂嘴,跟杨不留相识相处所见所感不似作假,他自己心里有底,想着也是这么个理,转身走了几步又踱回来,“诶,温二,杨姑娘跟你到底什么关系啊?你可别是惦记人家姑娘啊,我跟你说,她跟肃王殿下可是两情相悦着呢……你瞅瞅你上次知道人姑娘家受了伤,咬牙切齿地都快把三殿下嚼碎了生吞……”

    “闭嘴吧你。”温如珂不好直说,只抬腿虚蹬了陶大人的屁股一脚,“滚你的蛋。”

    陶竟泽临行前的不解同样疑惑了温如珂数日不歇。

    然而京兆府公务繁忙,温如珂休养生息的时辰寥寥,没等他琢磨出个四五六,这日月上中天时,京兆府的后院就被人毫无礼数的硬闯了门。

    温如珂刚和衣伏案眯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大喊报案,头晕脑胀地爬起来就往外冲,夜风吹得他一激灵,后背拢上宋铮披过来的外袍时方才彻底清醒,他清了清含混沙哑的喉咙,瞥见跪在跟前的那身儿衣裳,心里登时“咯噔”一声。

    “昭王府何事?府上的侍卫怎么还跑到我这京兆府来报案了?”温如珂攥了攥紧张发麻的拳头,掩着口鼻扇了扇扑面冲来的酒气,“起来说话。”

    温如珂赶到长街时昭王府那位醉酒惹事的小侍卫正在长街当铺里杀猪似的哀嚎,铺面里外闹得不可开交——当铺里大抵是听见了官兵步伐划一的动静,门口探出来半个身影,远远地眺见温如珂,皱眉疑惑地问了一声,“温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温如珂一怔,背手示意宋铮带人候在当铺外稍安勿躁,“这应该是我问吧,长街闹事,竟然劳烦大理寺卿亲自出面,这当铺老板可当真是好背景……”

    虞淇被他噎得半晌没说话,摇头晃脑地虚点了他半天,随即招手示意他上前,点了点当铺里砸得七零八落的柜台台面,又勾手示意点查账本的大理寺官差把账本拿过来,“账有问题。”

    温如珂被迎面而来的那属下一对儿乌眼儿青吓了一跳,直愣愣地瞅了半天才认出来这人是虞大人那拖后腿不成器喝花酒的堂弟——合着虞淇是来兄代父职教育弟弟,这才意外撞见了这一摊子事儿。

    长街黑市的当铺账面没问题才稀奇——温如珂斜了虞淇一眼,正要开口损他两句,却被大理寺卿摆了摆手先行打断,硬把账簿塞到他手里,“你先看看。”

    温如珂凝眉,心里犯嘀咕,草草翻了翻账簿,心里登时凉了半截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杨不留托陶侃捎给他的那句“切忌深究”的话所谓何意。

    “文尚书的账,还有已故秦相夫人的账,这二位理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偏偏在这黑市的当铺里押了物件儿……”虞淇拧着眉间,薅着那惹是生非的侍卫头发,把人从灰秃秃的地面上揪起来,冷笑道,“兄弟,你可给大理寺京兆府捡来一大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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