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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渔阳鼙鼓动地来】②

    满朝文武,无一人敢据实上奏。

    李蛮治理天灾已经相当有经验了,他还以为此时与往年没什么两样,便拿出了太仓米一百万石,分别于十处低价卖出,救济灾民,平衡物价。他正担心今年的庄稼尚未收成,会否因此受到影响,就收到了杨国忠进献的一箱长势喜人的稻穗。

    “雨水虽多,尚不足以累及农桑,圣人放心。”此时勤政务本楼里,难得常参官们都在,杨国忠在箱中挑出了最饱满的一颗递给李蛮,“倒是因此,百姓们都说,如此天灾乃是宰相不贤之故。臣不敢称贤,那也是圣人亲自选的。臣委屈不要紧,却不服百姓们质疑圣人用人的眼光。”

    李蛮接过稻穗,一边把玩一边笑睨了杨国忠一眼:“这算什么,我刚做皇帝没几年的时候,便赶上了一场奇大的蝗灾,当时还有人说是天子无德呢,你不必放在心上。”

    “圣人毕竟是明君,又向来重视民心,臣不愿圣人为难,不如……圣人就把臣罢免了吧,也算是告慰天下百姓了。”

    李蛮怎会听不出来杨国忠的真实意图?他轻笑道:“宰相又不止你一人,你怎知百姓说的便是你了?倘若朝廷必须要有所表示,也轮不到你。”

    殿内众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了左相陈希烈身上。

    陈希烈自从做了左相,便一直得闲,政务插不上嘴,只能在李林甫决议之后签署自己的名字。李林甫势最盛时,曾将一切公务都搬回了私宅去办,陈希烈便独坐在中书门下,半日又半日地无人问津。直到杨国忠做了右相,他才有了说话的机会,却不想没过多久,这左相便做到头了。

    在陈希烈主动请辞相位之后,杨国忠便将性子温吞的老臣韦见素提拔成了左相。韦见素本就是文部侍郎,在文部便在杨国忠之下,做了左相之后,也起不到任何威胁。

    不久之后,叛将阿布思被北庭都护俘虏并献俘,于长安朱雀大街斩首示众,大振大**心。

    李蛮总算出了这口气,赐宴群臣,赏赐无数绢缎彩绫,君臣极欢而罢宴。

    饮宴结束之后,李蛮在花萼相辉楼上俯瞰长安:“我如今老了,大唐未来有太子,朝中诸事有宰相,边境战事有诸将,夫复何忧?”

    萧江沅一直站在李蛮身边:“剑南屡败,边将拥兵过盛,大家尚无防范之策,一旦出现灾祸,恐无法挽救,如何称得上无忧?”

    李蛮笑叹道:“你啊,总是这么扫兴。”

    “大家可以无视右相欺君,却不至于看不到这漫天淫雨吧?”

    李蛮继位之初曾行亲耕之礼,以自己为表率,激励天下百姓务农。他对农桑并非一无所知,自然清楚,这样连绵不绝的大雨,大概能造成怎样的灾难。现在想来,杨国忠所献的那些稻穗,很有可能是这一年最有可能幸存下来的粮食。

    若是从前的李蛮,势必会大怒,进而狠狠地处置杨国忠,此时的他却只是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自从大家以权假宰相,赏罚无章,阴阳失度,臣就没什么敢说的了。”

    李蛮默然了半晌,道:“你我都老了,不知还余下多少日子,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而你操劳了一生,也该好好歇歇了。至于那些事……便留待日后,交给太子去做吧。”

    李蛮看着长安,萧江沅看着他。

    他分明还强壮挺拔,精神奕奕,发间也是黑色居多,连胡须都没有太多斑驳。

    “阿沅……你后悔过么?”李蛮突然问道。

    “至今为止,从未有过——大家怎的想起了问这个?”

    “我只是忽然有点害怕。历代君王称孤道寡,爱人也好,臣子也罢,能相伴一生的实在太少……我不想这样。”李蛮转头看向萧江沅,“只要有你,我就不是这样。”

    萧江沅这次没有守礼地垂下眼帘,而是迎着李蛮灼亮的目光:“大家放心。无论如何,臣总会伴着大家的。”

    这么多年,她始终认为,情爱往往不过一时,一旦转移就没有了,真正的忠义却可以一生一世,绝无更替。她早已把自己对李蛮所有的爱,都注入到她的忠贞里,以君臣作维系,将彼此捆绑,从此便是一生。

    这是她的痴心。

    剑南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大雨也逐渐停了,但民间缺粮已成定局,就连许多不用赋税的贵族子弟,家中都有人饿死,比如民间颇具盛名的杜甫,底层的百姓是何种境地,可想而知。

    杨国忠一手遮天,将相关之事都瞒得死死的,同时排除异己毫不手软。他始终没有放过吉温,尤其在吉温成了武部侍郎,兼任闲厩和陇右群牧的副使之后。他很快就抓到了吉温的错处,贬吉温为澧阳长史——澧阳太守曾经被吉温迫害过。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极致的富贵与衰败之下,天宝十四栽悄然到来。

    天宝十四载二月,安禄山奏请李蛮,以他手下骁勇善战的三十二名番将,代替原本的汉人将领。

    李蛮尚未来得及同意,就遭到了杨国忠和韦见素的齐齐反对。

    “你们又要说他想造反?”李蛮叹了口气,“自从他返回范阳之后,提及此事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你们还记得吧?”

    那些人,都被李蛮命人绑缚起来,直接送到了安禄山手里。

    杨国忠和韦见素都看向了萧江沅,便见萧江沅道:“大家就不觉得,安将军此次以番将代替汉将之请,本就值得怀疑么?”

    “我还要怎么怀疑?”李蛮反问道,“这几年,这件事,你们来来回回说了多少遍?之前你们说宣他入京,看他敢不敢来,我宣了,他人也来了,你们还想如何?你们以为信任这东西,特别是君臣之间的,累积起来那么容易的么?瓦解倒是很容易,往往一个离间计就够了。安禄山多年安定东北,战功赫赫,还把长子安庆宗留在了长安,他还能怎么做,才能让你们相信?我已经疑过他一次了,若真是寒了他的心,你们就不怕,他不反也反了?”

    李蛮终究还是同意了安禄山的奏请,又听杨国忠道:“既然圣人信任安将军,以为他绝无反意,臣愿请安将军入朝为相。”

    韦见素也道:“安将军长年生活在边境苦寒之地,又带兵打仗,终究是伤身体,圣人既是真心器重,又喜欢见他,不若让他来长安荣养。范阳、平卢和河东三个节度副使也许久没有升迁了,咱们大唐并非只有安将军一位良将啊。”

    萧江沅想了想,补充道:“相应的制约有时并非防备,而是一种保护。”

    “同样的招数一次用不够,还想用第二次?”李蛮挑眉笑道,“他来与不来,你们都有话说,这次我不会像上次一样轻举妄动了。”

    李蛮没有阻止杨国忠等人草拟拜安禄山为相的制书,只是一直按下不发,同时把一向负责跑腿的宦官辅璆琳派去了范阳,让他先去探探安禄山的虚实。

    辅璆琳很快便赶了回来,刚要入华清宫,就在宫门口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李辅国。

    “徒儿见过师父。”辅璆琳忙行礼道。

    李辅国此时一身绯袍,因年纪渐长,看起来沉稳了许多:“路途遥远,辛苦你了。”

    这话……不是该圣人对他说么?辅璆琳心里嘀咕着,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现:“谢师父关心。”

    “结果如何?”

    辅璆琳闻言眉心一皱。思来想去,他请李辅国走到了背人的地方,面露难色:“安禄山真的要反!”

    李辅国对此并不意外——萧江沅的判断,除了对李蛮的,他还从未质疑过。

    他意外的是辅璆琳的态度:“但你并不打算如实告知圣人。”

    辅璆琳从携带的箱笼中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呈给李辅国:“这是徒儿孝敬师父的。”

    李辅国打开一看,里面竟都是黄金:“你倒是乖巧,也机灵。”

    “都是师父教得好。”辅璆琳恭敬道,“还请师父指点迷津,徒儿究竟可与不可?”

    “你这是在拖我下水啊……”李辅国收下布袋,微微一笑,“你想如何便如何,我什么都没听到,也不会让太子知晓。”

    听辅璆琳说安禄山“竭忠奉国,无有二心”,李蛮道:“这下你们可满意了?”

    向来温吞的韦见素自是无话可说,杨国忠却不甘。他表面上表现出一副认错的模样,建议李蛮派钦差去宣慰安抚一下安禄山,还亲自挑选了一批丰厚的赏赐。李蛮这次没有拒绝,但他没有想到,不过时隔两月,得来的结果就变成了一句“无复人臣之礼”。

    李蛮认为这是杨国忠故意为之,根本不信。

    杨国忠一不做二不休,令京兆尹出兵包围了安禄山在长安的宅邸,将安禄山的门客们尽数送交御史台审讯。他本以为,就算搜不到证据,总能审出什么来,可没想到那些门客竟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杨国忠气急败坏,直接将那些门客秘密处死。

    就在一切陷入僵局的时候,李辅国告发辅璆琳受贿于安禄山,还有一袋黄金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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