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九朵芙蓉
方章之见翟家年很狂妄的样子,内心是不以为然的——
他始终不相信,功夫高就能无师自通厨艺方面的一切。
要真那样的话,他当初何必放弃曾经苦苦追寻的武学至高境界,转而学厨呢?
要真那样的话,他当初继续心无旁骛的学武就好了啊,跑去专研个屁的厨艺啊!
要真那样的话,这么多年在厨艺上下求索,岂不毫无意义?
“武艺与厨艺,确有共通之处!但我绝不相信,武艺高强就能厨艺高强!在武艺方面,我不能发表什么看法。但在厨艺方面,我才是权威。而你,翟家年,任是年纪轻轻就在武艺方面取得这般成就,但在厨艺方面,你什么都不是!”
方章之这般想着,表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反而认真向翟家年介绍不同雕刻刀的区别,哪种刀有什么优势和缺点,哪种刀又有什么优势和缺点。
见他这般虚怀若谷的态度,众人不禁佩服不已——
看样子不是纯粹的打压,同时也是在提点啊!
此等胸怀……
方章之一番讲述完毕,又问了一遍:“现在你打算选哪一把呢?”
翟家年打了个呵欠,说道:“随便……”
“……”
怎么办,忽然很想打他啊!
方章之微微一笑,自己选了一把,在翟家年随意挑了一把过后,便用清洗过的刀子挑起一团跃跃欲坠的豆腐块,向翟家年讲了一下必要技巧和注意事项。
下一刻,他将豆腐块放盘子里,手如安装了振一动器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抖动,跟着抖动的还有雕刻刀,如同幻影一般。
刷刷刷——
大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一朵褶皱分明,瓣瓣叠起的芙蓉花便已成形!
花瓣最细腻之处,几欲透明,栩栩如生,似玉一般!
“哇,这也太快了吧!”
“怎么做到的?”
不少人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在场所有人当中,很多都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方章之。
至于亲眼目睹他下厨的,更是凤毛麟角。
唔,那些亲眼见过他下厨的人当中,也极少人看过他全力以赴的施展雕工……
所以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震撼到。
原来厨艺高到这种程度,竟可如此神奇!
简直就是鬼斧神工,令人赞叹。
方章之雕完之后,方才吐了一口气,手上却是不停,也不换其它工具,就以雕刻刀,往配好的佐料一蘸,再手指微抖,使刀身微颤,溅出比油菜籽还小的珠儿,坠入豆腐花朵,颜色晕开,变作了不同深度的红色,予以点缀。
这下就显得更加的逼一真了!
“下一步,就是入水了,也没别的注意事项,就是小心别把花形弄坏了。”方章之说道,同时刀身打横,很随意一切,再一弹,便使花朵一飞,落入依旧沸腾不止的水中。
“呐,就这么简单。”他继续说道。
“卧槽!看到没有,这才是真正的装比典范!”
“什么啊,这压根不是装比,而是真牛比好吗?”
试想,一朵由嫩豆腐雕成的花,就算是放着不动,都很容易崩溃掉。
方章之居然这么剧烈地将它弹出,偏偏它在空中没有散开,落水之后,也没化开。
这简直不科学!
到底是什么原理啊!
难道那东西根本不是豆腐做的?
方章之只说了一句,便又抓起勺子,猛地往汤里一捞。
他倾斜着汤勺,一个高举,勺里的汤汁就飞流直下。
被捞起来的那朵花也随之下滑,却在滑到汤勺边缘的时候,被他一个翻转,又回到汤勺里面。
哐!
汤勺到了盘子上方,被他又一翻,磕在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再将汤勺挪开,这一朵花便已静静盛开于盘子中心,散发着腾腾热气。
“请品尝。”方章之对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客人颔首微笑。
这人受宠若惊,急忙上前,将盘子端起来。
“呃,请问该怎么吃呢?”他几番试探,都觉无从下手。
难道用筷子去夹?
可一夹就会坏掉吧?
莫名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呢。
可是……就这么舔盘子吗?
也不是不能这样吃啦。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做,好像还是特别不好意思,这可咋办?
方章之说道:“不介意的话,可以用吸管试试。”
他的助手非常称职地拿出一袋子吸管。
是喝珍珠奶茶的那种大吸管,蛮粗的。
这人将吸管接过去,迟疑了一下,对准花朵,哧溜一吸。
嗖的一下,整朵花瞬间消失不见,顺着吸管,滑入他的饕餮大嘴,舌头一哆嗦,就这么全吞了下去。
下一刻,他便一翻白眼,全身都是一颤。
“哇,太爽了!明明只是豆腐而已,为什么会这么好吃?明明我才吃得饱饱的,就感觉好像又饿了。”
他的内心,发出强烈困惑的呐喊。
而众人见他这副样子,也都露出一抹古怪之色。
为什么感觉他这是在……
这豆腐有毒!
方章之扭头看向翟家年,笑着说道:“学会了吗?还是让我再演示一遍?”
大家便又纷纷看向翟家年,就看他怎么回应了。
翟家年想了想,说道:“你那个配料,有些什么成份?”
方章之说道:“这个回头我写一个单子给你,上面会有详细成份还有比例,或者等会儿我亲自配给你看。现在的话,你还是先试试怎么雕花吧。”
翟家年叹了口气,说道:“刚才你动作太快,我没怎么看清楚,要不你还是再来一遍吧。”
“哈哈,这小子丢人丢大发了。”
“亲,再来几遍,你也不可能做到的好吗?”
“再练十年吧,要是天赋高,也许还是有一点点几率可以……”
“好的。”方章之夹住雕刻刀,神色一肃,再做一遍。
然而速度还是那么快,压根没有降下来。
在场绝大多数人,也都没有武功,眼力一般,自然还是没看清楚个中细节。
所以也都佩服得五体投地,震撼中透露着崇拜。
周愚身旁,老魏身上的肥肉都在微微发抖,强行压制着眉飞色舞的冲动。
他不是笨蛋,经过一番思索和观察之后,已然推测出,周愚很可能是在撒谎!
他早就知道,到目前为止,周愚还看不上自己,甚至是能躲就躲。
那么杜撰一个认识的人的一些事迹,再将双方关系形容得暧一昧亲近一些,好让自己知难而退,这种逻辑,就很符合常理了。
甚至……翟家年身边的两个美妞,说不定就是一对百合,所以拿翟家年当挡箭牌呢。
以宁真知的说法,她和苏问河也交换过口水,也就是接过吻,亲一热过哦!
百合的可能性,可是很高的。
这年头,一对百合一对基,早就形成“口号”了,不是吗?
总之,不管是周愚真看重翟家年的颜值而有好感,还是只是拿翟家年当挡箭牌。
老魏心里都对翟家年有着天然的反感。
管他是真的富家公子,还是区区一个开饭馆的厨子,只要能看到他丢人,下不了台,也都喜闻乐见、幸灾乐祸。
“小周,你的朋友怕是要出丑了。”老魏还是忍不住,稍微表现出一点自己的嘲讽,“不过也没关系,年轻人嘛,能让方大厨这样级别的人物点拨一下,也是一笔宝贵的人生财富。”
对于翟家年能不能下得了台,周愚也还是颇为关心的。
就算翟家年放她“鸽子”跑去陪别的女人吃饭,但总得来说,这跟自己无关。
加上昨天他还救过自己,投桃报李,自己难道不应该希望他保住颜面吗?
“翟家年啊翟家年,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稍微服个软说几句场面话,应该也没人会针对你……”周愚如此心说。
纵是见过翟家年干脆利落的揍人,知道他有功夫在身,周愚也还是不相信他能在看两遍的情况下,就做得出与方章之一样的奇迹举动。
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武功也绝非万能——
“这下我看得比较清楚了,那就试试吧。”翟家年点点头,这般说道,接着将小巧的雕刻刀于指间旋转,如翩翩蝶舞。
“咦?”
单凭这一手,就让不少人随之一怔。
这么锋利的刀子,能在手指上转来转去,既没掉下,也没伤手,也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说明他玩儿刀子玩得很熟练……
没等大家做出猜测,翟家年就陡然一握刀把,往豆腐块里一挑。
一小块嫩豆腐,近乎无声地飞出,落到一盘子……的边缘。
“嘿,差点就掉到盘子外面了!”
“方大厨可是将它准确地挑进了盘中央呢。”
“不过也不错啦,换做是我,这样一挑,豆腐只会在空中碎掉。他至少还让它完整成形……”
别说是嫩豆腐,就算是老豆腐,这样挑起来,扔盘里,也都容易碎开呢。
对于大家的议论聒噪,翟家年这时也懒得理会。
他很难得地面露一抹慎重之色,接下来的动作,却是让包括方章之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意外。
就算是夏瑶光、宁真知苏问河这样对他知根晓底的,也都同样微愕。
只见翟家年没有去忙着雕花,而是又从大块豆腐里挑出一块装盘。
嗯,就是之前那块掉在盘子边缘的豆腐块的旁边,两者距离几厘米。
说时迟那时快,翟家年又是连续挑动,使好几块豆腐落入盘中。
登时,盘里陈列了九块豆腐,俱都完好,横竖纵列,整整齐齐。
这一手,已然惊艳了众人,使他们微微呆滞地不发一言。
原来翟家年并非失误,而是故意将第一块豆腐落入盘子边缘。
他一下子摆上九块豆腐,这是要……
方章之的眼睛,一下子眯成一条线,眼眸精光乍现,死死盯着盘子,以免错过接下来的画面。
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在大家震惊的目光下,翟家年手上刀子像活过来的生灵,燃烧出短暂又热烈的生命。
刀影叠嶂,细如微尘的豆腐渣四处飞溅,一朵花形成了。
又一朵花形成了!
再一朵花形成了!
翟家年手上动作一顿,再从盘子上方缓缓挪开,九朵芙蓉,完美呈现,每一朵大小完全一样,花形完全一样,褶皱的数目、角度,通通一样。
就是先雕一朵,然后复制了八朵!
“我的天啦!”
终于有人,第一个惊呼。
然后全畅然。
翟家年如蘸墨一般,将刀片往酱油色一般的佐料里一搅,接着刀身一横,另一手往刀身上一弹。
嗡!
细碎的珠儿撒在花瓣、花一心上面,随之晕开,颜色变浅,亦是朵朵娇红。
翟家年端起盘子,往汤里一抖,九朵芙蓉纷纷坠入水中。
接着翟家年也挥舞汤勺,将它们一个接一个舀起来装盘,动作挥洒自如,十分快速。
最后彻底停下,将汤勺放入汤中。
翟家年一抹额头,轻叹一声,说道:“因为人这么多,所以我就擅自同时操作了,这应该没有问题吧?感觉会更快一点,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谁愿意先尝尝看?”
“……”方章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
众人亦是如此,一时间,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