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回家第一天A

    门口一手捏着半根烟一手插在裤口袋里两眼不住张望着的可不就是分别快八年的老公刘数吗？

    远远看过去，他穿着八九年前买的旧波司登羽绒服，原来挺拔的脊背已经开始有点佝偻了，人显得没那么精神，面容消瘦，居然有些嶙峋的感觉。

    可能是看到大铁门打开，刘数的头转过来。

    今天早上6点多钟刘数就醒来了，一直睡不着，早上7点半就过来了。这是在省女子监狱门口，眼前有两张门，左边的小门是监狱的警官进出的门，听说出狱的人只能从右边的大铁门出来。

    在这大铁门口站了快一个多小时了，大铁门也开开关关了好多次，每次基本上都是车子在进进出出，出来的人还没看见一个，更加别提老婆陈彦之的影子了。刘数想着如果等到九点钟还没出来，就打个电话问问看看。

    大铁门打开，好像看到里面有一个身影出来，是老婆彦之了。这八年来，除了头一年在看守所不能探视外，后面每年自己都会两个月跑一趟省城来看一看老婆。

    不过每次接见时间都只有短短十多二十分钟，也说不上多少话，眼前那人上个月才见过，说不上多陌生，但是毕竟是快八年了，心里有些踌蹴起来。

    陈彦之看见刘数头转过来，但好像没看见她一样。

    “陈彦之呀，钱不要了。你数数，800元。”眼前是送陈彦之出狱的龙警官递过来钱，这是在这里的生活费结余，要出了大铁门警官才会给。

    陈彦之收回目光，接过钱数了数，八张玫瑰红色新新崭崭的票子，近八年没摸过了，票面上凹凸的手感陌生非常。

    就这一当眼功夫，刘数已经扔了烟走过来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把八张红票票摸来数去的女人。

    陈彦之较刘数要矮上一头，现在她低着头刘数正好看见她夹杂不少斑白色的黄头发，样子还没变多少，只是看起来有些老气，穿着件几年前带进来的旧棉衣，实在算不上好看，不过看起来还精神。

    陈彦之抬起头看看站在身边的老公，一把把钱递过去，“你收着，我没口袋。”其实不是没口袋，只是等下这衣服要换掉扔了，现在把钱给老公收着算了。

    等和龙警官打了招呼88以后，陈彦之才一头扑进刘数的怀抱。

    “老公。我出来了。”

    两人激动拥抱了几秒钟，想起这里毕竟是公众诚，才缓缓放开。刘数牵起老婆的手，握得紧紧的，手感还和多年前一样。

    “吃早饭没有？我们一起去吃。”

    “吃是吃了，早上六点吃的方便面，还可以再吃点，我要吃粉，好久没吃粉了。”想起多年没吃过柔滑弹性十足米粉的陈彦之不禁咽了咽口水，加上老公握得紧紧的手，心里的欢喜霎时开成了一朵花。

    “走。老公请你吃粉去。”刘数心里的欢喜也在听见老婆娇软的声音中一点点地开成了一朵花。

    两人手上没提什么东西，就这样手牵着手，从车流如云的停车中穿行，周围各种颜色型号牌子的车子或停或缓缓开动。

    一般来接出狱的人多半会开车来，因为出狱的人可以在车上换衣服。

    刘数没开车来，不是不开，而是车子早就因为案子的事情卖掉了。

    这里是监狱的家属区，一栋栋的高楼间隔林立着，陈彦之想起八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和现在方向正好相反，两旁家属楼也还多，但是道路两旁的车确实没有那么多，不像今天，简直是在车海中游泳一样。

    头顶的阳光正好，黄金的颜色又温暖地照在两人身上，天气好好哟，出来好好哟。

    眼前这是家很小的店面，是由某家属楼底的车库改换的门面，里外两间，外面这间一边摆了煮粉的炉灶，一边桌上放满了各色调料。

    两人走进去，里面那间有四张小长方桌子，外面三张桌子都坐了人，绕过他们，走到最里面一张桌子前，刘数把陈彦之安顿好，就出去点餐了。

    陈彦之坐下后，环视一圈，店子很小。前面一张桌子上的应该是两母子状的两人，那个妈妈正在催促儿子快点吃。另外两张桌子上一边坐着一个男人，一个穿着便装已经在埋头苦干眼前的米粉了，一个身着警服，正从筷子筒里拿出一双筷子来。

    陈彦之看见他的眼神仿佛转过来时，心中一紧，赶快把头低下，多年养成的习惯居然还是忘不了，陈彦之不禁心里小小鄙视了下自己。

    现在自己都出来了，不是劳改犯了，是个正常的社会人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遇到警官，不需要低头转身，文明礼让了。

    想着这个，陈彦之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朝那位穿着警服的男人看去。

    那个穿警服的男人根本不知道陈彦之的心理活动，眼神只是随便一瞟，就对付老板端上来的米粉了。

    刘数点了餐后，回来看到的正是惴惴不安还有些傻气的老婆，他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短短还是学生头的陈彦之，轻声说，“给你点了牛肚粉。要不要加酸豆角、榨菜、咸菜什么的”

    听见老公给自己点了朝思暮想的牛肚粉，陈彦之松弛下有些紧张的神情，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不要这些，我要吃纯纯的牛肚粉，那些我在里面吃够了，再也不想吃了。”

    两碗米粉端上来了，刘数把没放酸菜一类的米粉放在陈彦之面前。

    陈彦之一下被这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米粉吸引过去了。这是个白瓷大碗，碗身很浅，碗口很大。白色的切粉蜿蜒盘旋成一坨，飘着葱花的汤水不算太多，刚好淹住米粉，米粉上铺着七八条卤好的牛肚片，袅袅冒着香气。

    深深的吸了一口这腾腾的暖香之气，陈彦之拿筷子夹起一片牛肚，放入口中。牛肚切得很薄，卤得也很烂，味道进去了。挑起两根米粉，幼细滑爽。最后再喝一口粉汤，有点烫，浓厚的肉汤在唇齿间仿佛滑不溜丢地一下就溜下肚去。

    陈彦之拿筷子把牛肚、粉、汤搅拌均匀，开吃了。

    这个早餐吃得陈彦之无比哈皮，她细细地品味，让牛肚粉的芳香滋味在身体里形成一个小循环。

    连粉带汤汁，干得一滴都不剩。味道好好呀，吃得好舒服呀！摸摸微饱的肚子，陈彦之脸上浮起满足的微笑。

    刘数交完钱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老婆，恍惚中，感觉又回到多年前给老婆买她最爱吃又最怕吃的巧克力的表情，一种浅浅的幸福感充满刘数心中。

    “走吧，我们去旅馆里换衣服。”

    听到这句话，陈彦之心里的泛起一丝丝羞涩与欢喜，被刘数拖着手往旅馆方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