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淄地的城楼看上去相当古老和厚重，城门上刻着一道道繁复的防护阵法，一看便是出自阵法大师的手笔。城楼上并没有士兵守卫，他们能够看到高出城楼数米的了望塔，那些守卫应当是在那里。
“我们怎么办？现在可进不去。”谢尘看向龙泽问道。封国的闭塞程度可以说是全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正常情况下，就算是边城也不见得会整日整日的紧闭城门。
“这里毕竟位置特殊靠近国界，没有划分给七州，而是直接由侯煜管辖，肯定是戒备森严。”龙泽说道，“王侯府所在之地，只会更甚。”
“好好一个帝国，偏偏要弄得四分五裂。”谢尘叹了口气，三大帝国都有弊病所在，谁也不比谁好。霁雨帝国是宗门独大，帝国皇室甚至几乎是成为了霁雨宗的附庸。岚月帝国则是势力太过复杂，且不说岚月宗，光是一个九凤巅就足够让人头疼。皓日帝国与霁雨帝国相比又是另一个极端，修真与世俗分得很开，甚至帝国的影响在修士之间也不容小觑。毕竟很多人修炼不在乎为了权财色，这些帝国都可以给予他们，而所要求的仅仅是一个绝对效忠的誓言罢了。
此时的龙泽已经过去敲门了。
真的是敲门，他屈指在厚重的城门上轻轻叩了两三下，甚至连声音也是几不可察。城门上刻着的阵纹飞速闪过一道极淡的灵气波动，随后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从了望塔中跃了出来，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看他盔甲上的纹饰，应当是直接归属于侯煜的亲兵，而且以他金丹后期的修为，在亲兵中的地位也绝对不低。
“什么人？”他冷冷地问道，就连声音里也杂夹着浓重的戾气。
“落难之人，前来投奔煜王。”谢尘按照龙泽所说的那样回答道。
“煜王殿下不见闲杂之人，更不见外来之人，请回。”士兵还算客气地说道，虽然语气很冷，但并没有任何轻视之意。
“若是与国师有关，不知煜王殿下可否赏脸一见？”谢尘不紧不慢地说着，故作高深地笑了笑。
士兵似乎是有些迟疑，想了想说道：“我去回禀，稍待。”
看着他往了望塔而去的背影，谢尘有些疑惑地看向龙泽：“你怎么知道侯煜在这里？”
“猜的。”龙泽耸耸肩，眯着眼往了望塔那里看去，“等阶这么高的亲兵，应当不会派到这里来守城门。再说，这里离王侯府并不算太远，又直接归属侯煜，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很乐意来转转。”
“那他为什么回来了望塔？”
“也许是因为站得高看得远吧，也许他还会感慨一下，风光入目，皆为江山。”龙泽突然冷幽默了一下，“果然野心不小。”
“这种人不好控制。”谢尘意有所指。
“但是这种人会很容易利用。”龙泽笑道，“你看，过来了。你有所准备吗？”
谢尘自然也看到了再次跃出了望塔的士兵：“准备什么？蛊？我说了我不会蛊术。”
龙泽趁着士兵还未到近前，飞快地将一样东西塞到了谢尘手中，
“什么？”入手一阵冰凉粘腻的触感让谢尘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微微松开手掌瞥了一眼，那是一只半个指节长短的半透明虫子，可以看到身体中间有一条贯穿头尾的墨绿色细线，似乎是它的经脉。体表冰冷，却偏偏附着了薄薄一层液化的浅蓝色火焰。
不像是活物，但谢尘能够明显感觉到它身体的微微颤动。
士兵向他们点头示意后，转身去开侧城门。谢尘趁机看向龙泽，用眼神要求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蛊虫，别碰，有毒，见血封喉。”龙泽向他传音道，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
“殿下让你们进去见他，另外让我转告，若是浪费了殿下的时间，必定是要让你们付出代价的。”士兵侧了侧身，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
谢尘一边走一边给龙泽传音：“到底是什么？”他肯定不相信这是蛊虫，至少他知道龙泽不是蛊修。
龙泽装作乖顺的随从跟在他的身侧偏后的位置，微微低着头保持沉默，但谢尘分明是从他眼中看出一丝戏谑的。
“你确定要浪费时间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而不是抓紧想想有什么说辞能够糊弄一下那个侯煜？”龙泽传音道。
他们已经跟着士兵上了了望塔。城中的居民其实不少，但大都低着头做自己的事，看上去死气沉沉，明显是被压迫已久逆来顺受的样子。
谢尘不动声色地观望着周围的环境，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胆敢侧目看一看了望塔。
“这里的人，都被压抑太久了。”谢尘感慨道，“一开始没有反抗，就变成现在这样，越来越麻木。”
“战战兢兢地活着，那也是活着。”龙泽淡淡地说道，“还轮不上你来替他们伤春悲秋。”
“只是觉得可悲而已。”谢尘叹了口气。
他们被一路带到了了望塔的最顶端，一路上看到的守卫士兵全都是全副武装的样子，丝毫不敢松懈，一个个警惕地盯着他们。
“殿下在里面。”带路的那个士兵在最高层的房间外停下了脚步，轻轻敲了敲紧闭的屋门，尽管知道屋内的人看不见，依旧是恭恭敬敬地行完一个标准的礼，“殿下，他们带到了。”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出一个声音：“让他们进来。你退下。”然后咔哒一声，是门锁被人解开了。
士兵一句废话不说，又行了个礼离开了这里。
“里面有两个人。”龙泽数着里面的气息说道。
谢尘已经推开了房门：“知道，可以看到的。”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房间正中央的桌子旁坐了两个人，一个坐在主位上，头戴玉冠，穿一件绣着三爪金龙的暗金色蟒袍，贵气十足却依旧难掩眼中的一丝阴骛。他的嘴角天生有些下垂，表情看上去便显得更加阴沉沉。这个人，想必就是侯煜。
坐在他侧手边的年轻男子面色苍白，不是那种病态的白，而是近乎通透的白皙，就好像从来没有晒过太阳那样。他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邪气，穿着一件灰黑色镶着银制蛊虫配饰的衣服，外袍敞开，衣领也拉得很低，露出大半个胸膛，能够看到他身上的一块黑蝎纹身。
“不知二位想要说什么，有关国师的事？正巧，今日国师则在，不妨尽情说来听听。”侯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
“不才淄地国师，荀夜。”年轻男子点头示意，似乎是很好奇他们会说些什么。
“实不相瞒。”谢尘高深莫测地一笑，开门见山，“区区不才，初来乍到，想做个国师。”
“哦？”侯煜挑挑眉笑了，目光却越发的幽深起来，“毛遂自荐？然而很不巧，本侯已经有一个用着还算顺手的国师了。”
“仅仅是有些顺手而已。”谢尘不动声色地瞥了荀夜一眼，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仅仅是一台会呼吸的机器而已。
“言下之意，你要更胜一筹？”侯煜眯了眯眼。
“不敢当。”谢尘微微躬身说道。
“可惜我皓日帝国的规矩，一个封国，一个国师。”
“既然殿下这么说了……在下相信是在下略胜一筹。”谢尘又说。
侯煜不明其意地一笑，目光转向了龙泽，突然就换了话题：“这位是？”
“在下的侍从。”谢尘代替龙泽回答道，“毕竟我是蛊师。”蛊师的侍从，那就是专门用来试蛊的人了。侯煜点点头，仿佛对他失去了兴趣。他知道这类人大多身体强悍，战力也颇高，只不过因为试蛊的原因心智会受到影响，基本上就是只会听蛊师指挥的战斗机器，多半是废了。
他没兴趣在一个废人身上浪费时间。
但就在他想继续有关国师的话题时，沉默许久的龙泽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微微躬身行礼道：“参见王侯殿下，参见荀国师。”
“哦？”侯煜顿时来了兴趣，就连荀夜也是微微一愣，很是诧异地看过来。
“还有神志？刚做侍从不久？”侯煜问道。
“自从在下开始接触蛊术，他便一只是在下的侍从。”谢尘不温不火地笑着，“至于神志……不怕殿下笑话，在下近期在尝试一种新的手段，能够逐渐恢复侍从的神志，只是不知要多久方能成功了。”
龙泽想要做州主，自然不能是个没有自主意识的人，于是他便想了这么一个说辞。
“之后会脱离控制？”开口的荀夜，显然是被吸引住了视线。一个拥有自我意志和清醒意识的侍从，这是多少蛊师梦寐以求的。
“不敢肯定，不过肯定比那些用蛊虫强行控制住的人听话，毕竟他的本质，还是我的侍从。”谢尘并没有解释太多，毕竟他对于蛊术是真的一窍不通，倒不如让他们自己慢慢去想，荀夜作为一个蛊修高手，自然会自己脑补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事实证明荀夜脑补得很快。
还未等侯煜发话，他便站起身来，躬身行礼：“不才恳请殿下暂留他们二人，不才蛊术已至瓶颈，若是不能突破，怕耽误殿下大业。”
侯煜挑挑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位……”
“在下谢尘。”
“这位谢尘道友天赋异禀，不才想借机与他探讨蛊术，往殿下应允。”
侯煜看了他良久，突然勾起嘴角懒懒地摆了摆手：“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