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龙泽跟着谢尘回去的时候，只觉得身心俱疲。虽然说那些士兵都是普通人，造不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但那可是实打实的三百拳，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受的。而且修炼到了他们这种程度，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身体反射，想要控制住不反击伤到那些士兵，更是有些费神。
“满意了？”龙泽看着谢尘，轻声问道。
“……你知道啊？”
“我真是怀疑，你这么容易心软，是怎么修炼到元婴的。”
“从修炼至今，我杀的多半是凶兽。”谢尘苦笑了一下，“就算是人，也都是穷凶极恶之人。”
“善恶？才没有什么绝对的善恶。怎么样才算穷凶极恶？总不存在什么人，什么好事都没做过，更不存在什么人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光凭你的两只眼睛去看？能看得透才怪了。”
谢尘没有反驳他的话：“兴许是跟我修的道有关吧，我不想造太多杀孽。”
“你修的是什么道？”龙泽问道。
“大道济世。”谢尘笑道。
“呵，你不做佛修可真是可惜了。”
“那不一样。”谢尘说道，“你呢，你修什么道？”
出乎他的意料，龙泽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也许是我自己的道吧？”
“……我才应该怀疑你是怎么修到元婴的。”谢尘表示无语。
“行了，不说这个。你人都挑好了？可别说今天是白白挨了三百下拳头。”
“自然是不可能的。”谢尘笑道，“我都差不多安排好了，这个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倒是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荀夜啊，他在做什么？”
“怎么，你还一日不见甚是思念了？”龙泽调侃道，“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侯煜那边吧，摆明了是盯上了你的蛊。”
“你再弄一个糊弄糊弄他不就成了？”
“送到他手上，除非他是傻子才看不出那个到底是灵气还是蛊虫。”
“……你就没有别的手段了？”谢尘表示相当头痛。
“没有了，顶多换个颜色。”
“……”谢尘真的被他的冷幽默给冻到了，“算了，先用你那个撑撑场面，我尽快想办法。”
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两人立刻警觉起来，确定所布阵法完整，别人没办法窥探到里面。谢尘方才整了整衣服，一本正经地问道：“谁？”
“不才遇惑，前来向谢兄讨教一二，叨扰了。”门外传来荀夜不温不火的声音。
“他来干嘛？”谢尘面带疑惑，向龙泽使了个眼色。
“指不定被你念叨的吧？”龙泽依旧是装作侍从的呆滞模样，传音道，语气戏谑。
“……你就故意隔应我。”谢尘相当无语，面上却丝毫不显，起身去开门，对着荀夜道：“国师大人言重了。”
他们这才注意到荀夜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看个头和身形比荀夜要矮小了差不多一圈，全身都用黑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截苍白的修长手指，应当是个女子。
“这是……我的新侍从。”荀夜主动介绍道，“今日刚种了蛊，还有些生硬。”
就算不是刚种的蛊，正常侍从也都是生硬的。谢尘腹诽了一句，将荀夜让进屋子：“不知国师大人是……”
“关于……能够让侍从恢复意识的蛊。”荀夜开门见山地说道，神情很严肃，并不像是在说笑。
“这……”谢尘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还没有完全……”
“来不及了。”荀夜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是说……这个新侍从的身体……也撑不住了。”
“撑不住？新侍从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谢尘就算再不了解蛊修，也知道这根本不正常。
“是……”
“而且，就算有能够让他恢复意识的蛊，也没办法让他的身体状况好转。”
“不，可以的。”荀夜说道，“她生……之前是修士，只要能够恢复意识，就能运转之前修炼的功法，自行维持好身体。”他的目光转向龙泽，变得炽热起来，“就像他一样，他也可以自己修炼吧？所以我能从他身上感觉到灵气。”
“原本就是修士，想要为他恢复意识就更难。再加上现在的蛊虫并不完整，很难保证万无一失。看样子这个新侍从对你很重要，我劝你还是不要冒险。”谢尘依旧是一口回绝。
“可是她……”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你什么具体信息都不肯说，我的蛊也难以起到作用。国师大人，我希望你能弄清楚，我也就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蛊修，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侍从坏了，那就要换。对于蛊修来说，就跟换个工具差不多。你又何必执着于这个呢？”谢尘觉得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不顾一切地忽悠住他。
荀夜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道：“如果……我告诉你一些详细情况呢？至少……想办法让她的状况别再恶化下去……”
“我能看看她吗？”谢尘皱了皱眉，突然问道。
龙泽能看出谢尘原本是想一下子否决得干干净净，只是不清楚他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荀夜这一次沉默了许久。
他盯着木偶一样呆立在自己身侧的侍从，目光无比复杂。
然后他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痛苦：“好。”
黑色的斗篷被他小心翼翼地扯下来，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如果忽略掉左脸颊上骇人的大块灰褐色尸斑，还有额角的小块腐肉，这是一张相当惊艳的女子的脸。
“她是死后被你种蛊养成了侍从？”谢尘问道。
龙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觉得谢尘在一瞬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然而等他再仔细去看，又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荀夜听到谢尘的话，点了点头：“她是……我师父。也是我的道侣。十年前，我为了救她，才……转成了蛊修。”
这是荀夜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的事情，如今说来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但谢尘和龙泽都能够想见，荀夜是吃了多少苦才变成今天这样。
“十年。你用了什么办法，延缓了她尸体的腐烂？”谢尘开门见山地问道。
“……蛊。我在她身上下了同命蛊的子蛊，母蛊在我身上。”
难怪他的皮肤会是这种不正常的白色。
“我很欣赏你们的感情，但是很遗憾，我不得不告诉你，就算她能恢复意识也没办法救她。十年，若不是同命蛊，她早就烂成泥了，知道吗？就算这样，也是撑不住了。不仅是她，还有你。你的身体你自己应当清楚，还能撑得住三年吗？”谢尘背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荀夜沉默，他知道谢尘说的是事实。
“就没有……别的办法？三年为好……我想……再陪陪她。”
“办法自然是有的。”谢尘勾了勾嘴角，目光深沉，“不过……我凭什么帮你？”
“你想要怎么样？国师之位？我可以马上让给你，甚至我可以再不踏入皓日帝国半步，只要你能……”
“国师之位，我对那个可不感兴趣。”谢尘笑出声来，“你自己好好地待在这个位置上就够了。只不过，你要清楚一点。从你向我开口的那一瞬间开始，你，我，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想威胁你，不过……你要相信，我能救她，自然也能让她灰飞烟灭。”
“……我知道了。”
“行了，你回去吧，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的这个时候，你还来找我。”谢尘摆摆手。
“多……多谢。”荀夜躬身行礼道。
“等等。”谢尘突然出声叫住了准备离开呃他。
“还有何事？”
“出去后，你知道该怎么说。”谢尘笑得人畜无害，但全身都透着一股不一样的，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威势。
荀夜点点头，小心地搀扶着重新裹上黑色斗篷的侍从，往外走去。
“她叫什么？”谢尘问道。荀夜以前说过，她的名字中应当也有一个澈字。
“苏澈。”荀夜没回头，轻声说道。仅仅两个字，却莫名的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的悲哀。
龙泽久久地看着谢尘的背影，面露疑惑之色，却是一个字都没问。
谢尘过了许久才转过身来，身体踉跄了两步，坐到桌边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就连手都是抖的。
“怎么了？”龙泽淡淡开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他来得太突然，我没做好准备。”谢尘摆摆手。
“我以为你会直接拒绝他，或者想办法拖延时间。没想到你直接把他拉了过来。”
“啊……”谢尘喝茶的动作一顿，“这也是没办法了么，再说他也是个可怜人啊。”
“三天后，你真能想到办法？”龙泽试探着问道。
“这次是真能。”谢尘笃定地点点头，笑得有些狡黠。
侯煜怀里抱着沉睡过去的女子，听着手下给自己汇报消息。
“荀夜带着自己的新侍从去找了谢尘？”他冷冷一笑，“果然是按捺不住了。”
“但他出来得很快……应当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嗯，明天我会想办法探探他的口风。毕竟，一旦失去了诱饵，鱼就不会轻易上钩了。”侯煜眯了眯眼，冷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