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只是一瞬
重华帝三十九年冬，大雪初停，本该肃寂的宫中，却因为阴贵妃的寿辰，热闹非凡。
王公贵族的夫人诰命们都前来道贺，当然作为宗广王妃，卫鸾也要出席，自小至大从未离身的儿子赵朝宣也被一并带来了。
虽然和阴贵妃之间并没有那么融洽，可该有的面子功夫，卫鸾从不会落人口实。
席间，多是诰命夫人们奉承巴结的讨喜话，王妃卫鸾只是擎着笑意，淡淡地作陪，不多言。
儿子赵朝宣不愿意久坐，跟她说了一声，便起身出去了。
大殿外头不远处便是被白雪覆盖的荷花池，岸边也是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冰天雪地，几乎空无一人。
殿内人声鼎沸，多是热闹，王妃卫鸾只是静静地坐着，忍耐着。
突然，外头传来了宫女疾呼的声音，打破了殿内鼎沸的气氛。
“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快救人啊！”宫女的疾呼声传进了大殿，众人惊愕，来不及细问，便纷纷朝殿外围了过去。
深冬，大雪刚过，湖面积雪下结了一层厚薄未知的冰，而此时，随着有人落湖，白皑皑的湖面瞬间变得激烈起来。
是落水的人在挣扎，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殿内的世家夫人诰命们都着急地围了过来，生怕掉下去的自家孩子。
待看清落水之人，有人欢喜有人忧，而宗广王妃卫鸾却几乎惊惧，随即便是声嘶力竭地呼救和呐喊。
那是她的儿子，是她的儿子啊，王妃卫鸾一边大喊救人，一边就要往湖里冲去。
寒冬腊月，刺骨冰湖，赵朝宣本就身子孱弱，如今落入水中，如此苦苦挣扎，王妃卫鸾心如刀割，几乎泣血。
“娘娘！娘娘！”湖水深浅不知，冰面厚薄不明，卫鸾的贴身侍女虽然也极度担心自家小王爷的安危，可也不愿自家娘娘卫鸾再去冒险，便极力阻拦。
湖边众人都在观望，有庆幸，又着急，有同情，甚至又幸灾乐祸的，可却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只身犯险。
王妃卫鸾极尽绝望，已然泣不成声。
冬日湖水冰冷刺骨，岸边绝望了的王妃卫鸾同样心寒得凄凉。
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赵朝宣在湖水中载浮载沉，就要没顶，而作为母亲的卫鸾却无能为力，那种绝望让她窒息得生不如死……
“墨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小姑娘突然钻出人群，小心翼翼地只身爬上了冰面，身后紧接着便传来了一声妇人的惊呼。
“哎呦，你们快看啊！”众人惊愕。
“娘娘，您快看！”撑着王妃卫鸾的侍女立刻指着不远处冰面的小姑娘着急道。
只见那爬上冰面的小姑娘，就像是铁了心一般，不管身后妇人如何急切呼喊，没有任何犹豫，径直朝赵朝宣落水的方向而去。
看得出来，她并非是也落了水，而更像是要救赵朝宣而去。
只是她不过也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这冰天雪地，刺骨的湖水，大家都无计可施，她怎么可能呢……
众人愕然中带着不解，而她的突然出现，却带给了王妃卫鸾此刻唯一的希望。
真是如履薄冰，大家都生怕小姑娘一个不慎踩碎了冰面，直接沉入湖中，皆是屏气凝神，不敢大声说话。
就在大家好奇不已的眼神之中，小心试过冰面的小姑娘，微蹲着身子，快速滑过冰面。
众人又是一脸愕然，这种情况，没人能够理解。
而已经到了冰窟窿口，却如何都抓不住赵朝宣，让人沮丧，可小姑娘似乎不愿意放弃，起身，脱了大氅，然后便跳入水中。
“嘶……”冰水寒冷刺骨，岸上之人皆是一声惊呼。
“墨儿！”一旁揪着心的妇人更是挤开人群就要往冰面上冲。
只是一瞬间，两个人都没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岸上大惊……
“咳咳……”以为无望了，没想到，没多久，小姑娘愣是拖着已然吃水昏迷的赵朝宣重新浮出了水面。
“呼……起来了，起来了！”大家又是一声不可置信地惊呼。
众人见到两人重新钻出水面，很是激动，可却仍旧没有敢真正踏上冰面，因为刚刚大喊“墨儿”的妇人已经尝试过了，这样的冰面撑不住他们的重量。
“宣儿……”看着自家儿子被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艰难地拖着浮出水面，极度绝望的王妃卫鸾突然像是活了过来，揪着心，就又要往冰面上去。
“娘娘！”一旁同样担心不已的侍女死死拽住了她。
“放开我，放开！你们放开我……”卫鸾真是要疯了，那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视若珍宝，胜过了自个的性命，如今却……
挣扎中，卫鸾的手腕被侍女们攥得通红，强忍的泪水几乎决堤。
“娘娘……奴婢求您了，求您了……”侍女们也强忍着泪水，拼命相拦。
“呃……”随着众人抽气惊呼，只身下水的小姑娘终于把赵朝宣拖上了冰面。
冰水，棉衣，两个人的重量，似乎用尽了力气，小姑娘也顾不得寒冷，一屁股坐在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而被救上来的赵朝宣却躺在冰面上，纹丝不动，此时，已经有侍卫赶了过来。
冰面上一人昏迷，一人瑟瑟发抖，脸色也是煞白一片，岸上众人多是揪心。
侍卫们兵分两路，就要挤上冰面，冰面上已经被冻得浑身哆嗦的小姑娘突然坐起身大喊一声：“别，别过来！”
就在大家愣神之际，湖面上传来巨大的崩裂声。
原来是靠近岸边的冰面全都裂开，又近及远，一直延伸到了湖面深处。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后退，又来不及反应的侍卫便就这么落水，虽然只是湿了半截，可也够冷得钻心。
而因为巨大的冲击，承载着他们二人的冰面被带着更往湖中心去了。
“朝宣！”
“墨儿！”岸上两个母亲撕心裂肺地大喊。
愣了半天神的侍卫们立刻抬来船只，破冰下水。
巨大浮冰上，小姑娘蹲着裹起了下水前留在冰面上的大氅，死死护着被救上来的赵朝宣。
冰面载浮载沉，可赵朝宣却冻得青紫，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反应的脸色。
小姑娘着急不下，便用尽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
捶两下，小姑娘便哈着气连忙再搓两下手，她也确实冻得够呛。
终于，几乎命绝的赵朝宣就这么被小姑娘硬生生捶了回来。
“咳咳……”喝进去的水，几乎吐了出来，赵朝宣有了呼吸，迷离的眼神只模模糊糊瞧见了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姑娘的轮廓，紧接着便又昏死过去，这一次大概是又惊又吓，被冻得厉害了吧。
“哎，哎哎……你别睡，别睡……”小姑娘生怕他又醒不过来，拼命地摇着他，祈求地喊着。
而此时，岸上的王妃卫鸾早已是劫后余生，泪流满面。
最终，两人都被救上了船，王妃卫鸾才知道，那个勇敢救人的姑娘原是名叫姜墨。
救命之恩，卫鸾感激不尽，泪眼婆娑，预下跪行礼，却被姜墨的母亲邬氏一把拦住道：“娘娘……使不得……”
“救我儿，如同就我，使得，使得……”卫鸾坚持。
“咳咳……娘……”而姜墨只是被母亲搂在怀里，哆哆嗦嗦地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昏了过去。
卫鸾和邬氏都惊着了，太医及时赶到，两人立刻被抬如殿内……
也许真是体质不同，经过太医简单处理过后，一觉大醒，救人的小姑娘姜墨便跟着母亲出宫离去。
而同样被带回王府的赵朝宣却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王妃卫鸾寸步不离。
一直烧了整整十日，虽然偶然有转好迹象，可却不过都是昙花一现，似乎就过不去了。
王妃卫鸾极尽奔溃，得知消息的宗广王快马加鞭，还未赶回。
“娘娘……了悟大师来了……”就在王妃卫鸾绝望不已之时，德高望重的了悟大师云游归来，前来探望。
“了悟大师……”王妃卫鸾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迎了出去。
“王妃……”
“大师！求您救救我的儿子吧……求您了……”王妃卫鸾直接匍匐跪在了大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