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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往事

    撇撇嘴,暮书墨也不反驳,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嫌弃地放下了。茶是好茶,可惜,凉茶,隔夜的。

    重新趴回了桌,说道,“这不,前阵子来了个真的异数么。”

    熠彤说大也不大,有点儿什么八卦事情自然逃不过厉千川的耳朵。而前阵子最大的事情,就是将军府来了位三小姐。他听说的时候不过笑笑,他和暮离都是武将,虽说一个做了将军,一个做了王爷,年龄差别也不小,但也是有些知道的。

    暮离的私生女?怎么可能。

    他在那兀自想着,暮书墨看着他表情就知道想什么地方去了,拍了拍桌子,道,“对,就她!抢了我的酒壶就直接灌,大半壶下去,醉了。……还抢我的鸡吃。”

    这时候想着都觉得可气,这丫头真能吃!

    厉千川看着好友甚是惋惜地摇头晃脑痛心疾首,淡薄的眼里浮现点点笑意,自从暮书墨出现之后就一直轻轻蹙着的眉因着这一笑,如同微风拂过的碧波湖面,一层层舒缓着漾开了。

    他自顾整理了床铺,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着晨曦将起,东方微微的亮意,说道,“才到将军府几天,私生女在豪门大院里活着不容易,她却在几天之内已经和你把酒言欢抢鸡吃?由此可见,倒是个妙人,和你臭味相投。”

    “你不怕以后她来抢你的桃花醉?再说……臭味相投的不是我和你么?”

    厉千川闻言,嫌弃地瞅了眼这没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的小子,鬼才和他臭味相投。

    今日起的委实有点早,想着这小子一夜没睡,便又关了窗,走到案几上点了安眠香,叫了等在门口的小厮进来,才说道,“……酒也别吃了,在我屋里睡会儿吧。我这就要去早朝了。”

    他做这一系列的动作,姿态甚是优雅而美好。暮书墨原本是呆呆看着的,听着这话,瞬间一个蹦高,手脚麻利地爬上了战神王爷的床榻,就像怕他反悔似的。

    他跟他一条裤子穿了这么久,如果说桃花醉是他第二肖想的,那么第一绝对是战神王爷的床。

    倒不是床有多好多金贵,只是战神有洁癖,平日里绝对不会让自己爬上他的床。因此这机会何其难得。也不知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他抱着枕在锦被上乐呵地打着滚,滚着滚着突然就安静了,他看着厉千川姿态优雅气质高贵的更衣洗漱,看着他梳着一丝不苟的束发,看着他步履从容走向门口,熏香袅袅里换了朝服的厉千川,沉默而内敛,缥缈遥远地仿佛换了一个人。

    或者说,那才是对外的安阳王爷。

    他终于没忍住,在厉千川的手搭上门扉的时候,以一种特别纳闷、不解的口吻,嘀咕道:“厉千川,你说她怎么就死了呢……”

    那个声音,闷在被子里,淹没在将亮未亮的晨色里,带着不甚明显的哽咽。

    他没有说是谁,厉千川却顿了顿,叹了口气。方才刚刚舒展开的眉眼又微微蹙着,最后却什么都没说,推开了门出去。

    室内安静了下来,暮书墨趴在锦被上,脸埋在被子里,很久都没有动弹。卧房外,傅管家也没有回去睡觉,他已经穿戴整齐重新站在了厉千川身后,迟疑了下,他还是问道,“王爷,暮三爷他……”

    厉千川站在门外,站了很久。他极为嫌弃地想,他的那床被子,今天一定得换了,“无碍,让他睡吧。他只是老毛病犯了。你让厨房备着早膳,免得他又要闹着吃。”

    他原本也是不喝酒的,每次来问他讨酒吃,必是为了那件事,原以为这次不同,却不想并没有区别。这些年,他的酒瘾似乎越来越大,想来,这件事在他心里,反而越来越放不下了。

    “哦对,让人守着,别让人进去。”他那个让人头疼的妹妹,要是知道人在这里,见了必然又要伤心。他揉了揉眉角,不再多言,步履从容地出了王府。

    此时上朝,还有些早。

    “是。”傅管家朝屋里看了看,摇了摇头,这暮三爷啊……世人都说是个风流不羁的种,他倒觉得,是个心思重的人。

    四下无人的卧房里,过了半晌,闷在被子里的暮书墨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着屋顶。

    他不会承认,他作了一晚上的妖,从将军府的墙头,作到安阳王府的床榻上,只是因为他今天难受。难受到必须作妖才能不让自己低落。

    开元二年,皇帝陛下圣旨,将倾城公主的女儿夕颜郡主许配给将军府三少爷暮书墨,只待郡主成年礼成,就行大婚之礼。

    朝廷之上的权谋,他不懂。只是觉得好奇,一个抱在手里的孩子,以后会是自己的妻子。前几年,他总跟着父亲进宫,偷偷溜到后花园,溜进去看看他的小未婚妻长成了什么样子,当然,他只能远远看着。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会走路,会说话,会笑,会哭,会闹,看着她笨拙地按照嬷嬷的教导如何成为一个郡主,厉千川说暮云雪是高山雪莲,那他一定没见过她,没见过那朵含苞的雪莲,是如何高华而贵气。

    后来,渐渐也见不到了,太上皇将她保护的太好,听说半步不舍得离开。再后来,父亲过世,他就再也没进过宫。只听说,这是一位很有当年倾城公主风范的殿下。

    一直到六年前。

    宫里传来消息,说太上皇驾鹤西去,而她,失踪了……一个月后,陛下亲卫带回了白布覆盖下的小小一团。听闻陛下近前掀开一半,沧然泪下,再也看不下去了,之后,便病倒了。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怎么死的,只猜想,必然是极其惨烈。

    他也不知道就怎么地,心就空了。明明也没见过几面,明明连她现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可是就是空了。他开始终日流连烟花之地,品酒听曲,困了累了,在哪儿就睡哪儿……原来,那些远远看到的憨态,就让他失了心。

    这些年来,仿佛皇室也忘了这么一道圣旨,于是,他就这么尴尬地晾着……皇室赐婚,哪怕人死了,在没有解除婚约的时候,他都不能娶了别人。

    如此也好。终不必再寻借口。

    只是漫漫长夜,深深回廊,对影成双,那个问题就愈发不得解——她,怎么就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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