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好戏
让陈霞韵给在寿宴上献舞,倒也不是镇北王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早就和朝廷透过气的,为的就是让女儿正式的在王孙公子们面前亮个相,也好为日后皇帝赐婚找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罢了。
毕竟这种互有所图的联姻,谁也不能把背后掩藏着的阴暗算计摆在明面上,终究是要寻个合情合理的名头才说的过去。
像什么一见钟情啊,千里姻缘一线牵啊,听起来就风花雪月,花好月圆的很,天下那些愚民百姓只会感叹良缘佳偶,皇恩浩荡,又哪里知晓这不过是一件讨价还价,各怀鬼胎的买卖罢了。
皇帝对镇北王的话心照不宣,颌首笑了笑道:“那自然是好,想来今日朕也可大饱眼福了。”
内侍会意,朝乐师那边挥了下拂尘,编钟轻击,琴弦一挑,顷刻间便换了首曲子。
一队手持流苏灯笼的舞姬随乐声鱼贯而上,光影浮动,笑靥如花,旋转着裙角散开,露出中间如众星拱月一般的陈霞韵来。
不得不说,陈霞韵的这支舞看的出用心练过,下过几分功夫的,身段绰绰,摇曳生姿,加之周围舞姬们极尽心思的衬托,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的赏心悦目。
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发髻太过繁复高耸,珠翠首饰更是恨不得挂满了全身,虽说宝光璀璨,富丽堂皇,可终究是落了俗套,不像是灯下轻盈起舞的瑶池仙子,反而更像是一个会动会笑的首饰架子罢了。
陈霞韵素来是喜欢出风头的,尤其是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情形下,更是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来让人所有的人都艳羡她,赞赏她,为她倾倒。
贵女们远远的看着,只觉得陈霞韵那珠光宝气得意张扬的做派格外的刺眼,纷纷拿了扇子掩住半张脸,遮住自己唇角的一抹不屑。
搔首弄姿的,活像只花孔雀,巴不得让天下人瞧她多有钱多富贵似的,哪像个王爷之女,倒同个暴发户差不多呢!
就知道这种边塞粗蛮之地的女子,能有个什么品位教养?
山鸡还想变凤凰,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陈霞韵自然看不到后殿的女眷们的神色,她眼角余光里,瞧着前殿诸人包括皇帝在内,不管是真欣赏还是假客气,至少脸上唇边都是有些许笑意的,可偏偏唯独秦萧一人,端坐如松,眉眼清冷,压根儿就视她如无物,更别提对她露出一星半点的浅淡笑容了。
哼,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姓秦的同姜千娇那个贱人一样,都是自以为是,狗眼看人低的货色!
陈霞韵一想到自己那心上人是如何对姜千娇念念不忘的,心里就时刻像是扎了根拔不掉的尖刺一样难受。
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了?
姜千娇,你会恶心我,我就不会恶心你么?
她眼神一闪,朝着秦萧那边就含情脉脉的送了好几个秋波,舞到高兴处,更是将手中捏着的花枝尽数都抛到了秦萧的桌前,十足的一副心悦欢喜的少女娇羞模样。
苏谨懒洋洋的支着腿,摇着手里的洒金扇,斜眼看向坐到自己身侧的一张案几前的秦萧,勾着唇角凉凉一笑。
“秦义兄好艳福啊,这么快就把镇北王的掌上明珠也给收服了,哎,可惜啊,你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镇北王是不会把女儿嫁给你的,这陈小姐的媚眼怕也是抛给了瞎子看,啧啧,造化弄人喽······”
秦萧不紧不慢的喝着面前的一杯酒,对他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并没有什么反应,淡淡道:“殿下既然记得你还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就不要像个长舌妇人一样在这儿嚼舌根,给陛下丢脸了。”
苏谨唇角的笑意顿时微凝,眼里有阴霾之色尖利的划过,但很快的又恢复如常,吊儿郎当的把玩着手里的扇子,瞥了秦萧一眼,含笑不语。
现在占些嘴上便宜有什么用?
瞧着吧,今天,还有好戏看呢!
一曲终了,陈霞韵收起水袖,扬着满脸的笑,朝着皇帝行礼,说了一篇歌功颂德,酸的掉牙的贺词,以作收尾。
“好,好。”
皇帝眼中虽无惊艳欣赏之意,不过还是会给些脸面,点头拍了拍手,随意赞了两句,微微笑道:“你心意诚挚,朕也该好好赏你才是,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陈霞韵带着笑,语气乖巧又烂漫,倒似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
“谢陛下恩典,只是小女大胆,想问一句,是不是小女想要什么,陛下都会赏给小女?”
“那也不一定。”
皇帝温和的笑了笑。
“你若是想要皇后凤冠上的明珠,或者是朕案台上的玉玺,朕可是不能给你的。”
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着笑起来。
“小女又不是那不知好歹之人,怎敢为难陛下呢?”陈霞甜腻腻的一笑,开口道:“我只想求陛下赐我一个如意郎君罢了。”
嗯?
皇帝挑了下眉,侧眸看向镇北王。
还有这一出?
你已经挑中人了?
怎么事先一点风声不漏?
镇北王哪里看不懂皇帝眼神中的询问,手指捻了捻胡须,咳了声道:“韵儿,不要胡闹,婚姻之事当听从父母之命,岂能由着你在这儿自作主张?再说如意郎君又不是什么物件儿,哪能说赐就赐,你这不一样是在为难陛下吗?”
“我哪有?”
陈霞韵不服气的嘟了一下嘴。
“是陛下说要赏我的,我只不过说出心中真实所想,不敢欺瞒陛下,又怎么是为难呢?”
“你······”
镇北王刚欲再训斥些什么,却只见皇帝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他不必阻拦,对着陈霞韵和颜悦色的微笑道:“好啊,那你且说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莫非,你是在这殿上瞧中了哪位王孙公子不成?”
听到皇帝此言,那些庶出的皇子们不由自主的把腰杆挺直了些,目光灼灼的盯着陈霞韵,指望着从她嘴里说出的人是自己,那太子之位可就有指望了。
苏谨却无动于衷,仍是维持着那副满不在乎的慵懒姿势,手中的扇子开了又合,眼梢扫过他的那些各怀心思的兄弟们,从鼻腔里嗤笑出声。
一群蠢货,做那指望?
看这女人的架势,只怕你们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果不其然,陈霞韵没朝那些殷殷相望的皇子们瞧上一眼,反倒是把头扭到了侧面,眯着眼看向一脸淡漠的秦萧,慢慢的说道:“陛下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穿了小女的心思,小女的确是在这殿上瞧中了一个人,立誓非他不嫁。”
“哦?”
皇帝来了些好奇心,道:“是谁啊?”
陈霞韵脸上的笑意更深,提高了些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传到了殿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就是齐王殿下······旁边的这位秦将军了。”
什么?
众人皆是一怔,错愕不已的将视线投到了秦萧的身上。
这镇北王之女,竟是瞧中了他?
可是,他不是皇子啊。
更多的人是暗暗心惊。
秦萧虽已经位极人臣,可唯一的缺憾就是他是孤儿,没有家族支撑,娶的妻子又是姜家的,门庭已经败落,帮衬不了他。
所以纵使是他如今权势滔天,也终究是独木难支,成不了大气候,一旦皇帝开始猜忌他或者是换了其他哪位皇子登基,他绝对都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去。
但如果是得了镇北王的这个岳丈,那他可谓是如虎添翼了,不但皇帝不能轻易动他,只怕这江山迟早都是他的呢!
“是吗?”
皇帝看起来虽有些惊讶,却没什么不悦的神色,语气亦是温和的很。
“不过你难道不知秦将军他早已娶妻么?如何又能来做你的如意郎君呢?”
他顿了顿,眼睛转向镇北王,意味深长的说道:“这莫非,是爱卿的意思?”
“不,不,绝无此事。”
镇北王明显也是出乎意料之外,忙呵斥陈霞韵道:“快退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再胡言乱语,回去之后我可是要给你动家法的!”
“我不!”
陈霞韵执意站在那儿,丝毫不退。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没有一句是胡言乱语,我是真心想让秦将军来做我的夫婿的,他已经娶妻了不要紧,我们边塞儿女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名分大小,中原不是有个娥皇女英的传说吗?我愿效仿她们,同秦夫人一起,共侍一夫,说不定将来也能传为一桩美谈呢!”
这番大胆又离经叛道的话语,一时震的殿上诸人目瞪口呆,都说不上话来。
后殿的女眷们愕然之余,更是对陈霞韵鄙夷唾弃不已。
她们中虽也有妒忌看不惯姜千娇的,可对像陈霞韵这种厚颜无耻来抢人夫婿的女子更为痛恨,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当着人家正妻的面就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共侍一夫?
呸!你也配!
除却愤恨,她们对姜千娇也立时感同身受的怜悯了起来。
好好的京城第一美人,前朝皇后的亲侄女,从前何等的风光尊贵,可这一旦家里失势了,就要沦落到来受这种人的羞辱,可叹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呢,若换了是她们,只怕是得活活气死了。
被人无比同情着的姜千娇,却是没什么表示,脸上表情既不愤怒也不哀怨,只伸着只莹白如玉的手在挑着面前一盘翡翠碟子里的葡萄吃。
这时节的葡萄,正是鲜甜多汁,吃着让人口舌生津,齿颊留香,真真是个好东西。
放着这样的好东西不吃,却去吃那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飞醋,她又不傻,才不会这样自寻烦恼呢。
女眷们见她神色无异,纳闷之余又有些失望,断定她是不想让人看笑话,所以在逞强,打肿脸充胖子而已。
唉,何必呢,都是女人,我们能明白的······
姜千娇含了一颗葡萄在口中,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软软绵绵的开口。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是想吃葡萄吗?”
谁想吃葡萄了啊!
众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有人终是忍不住问道:“秦夫人,你就不担心不着急吗?”
“担心什么?着急什么?”
姜千娇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汁水,抿唇笑了笑。
“是你是终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走,能抢走的,也不值得再去多费上一丝心思,反正都是命中注定,又何必庸人自扰呢?不如自在吃些好的,让自己舒坦高兴,才是正解呢。”
这······
女眷们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心绪都有些起伏激荡。
是啊,能被抢走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又哪里值得为此伤神呢?
不少人开始悄悄的把目光重新又转向前殿。
也不知这位看起来冷心冷情的秦将军,会不会为了家中爱妻而拒绝掉这块天上砸下来的馅饼呢?